初遇(4)

立在原地呆了片刻,只聽見背後人聲鼎沸,話筒裡不時傳來舞會主持人的聲音,說到某某以多少價錢慷慨買下某某之畫時,衆人都要歡呼一次,喧譁一回。

諾嘉的心已經跟着景凌消失了,耳邊突然冒出母親的一番話。

出門前,諾夫人端詳了她半天,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她覺得古怪,忍不住開口詢問,不問還好,這一問,差點毀了她出門的興致。

母親神色支吾:“小嘉,今晚的慈善舞會上一定有不少富豪公子,名門少爺……你多留意一下,過了今年中秋……你就滿二十了,也不小了,該爲自己的將來作打算……”

中秋還有半年時間呢。

諾嘉有幾分不耐煩,更多的是鬱悶。

從法國回來三天不到,母親成天就在她耳根旁嘮叨她的終身大事,說一定要找個名門世家的少爺嫁了纔不算委屈了她。

且不說她還打算回法國學習,根本不想嫁人,就算要嫁,也不能嫁給一個油頭粉面,矯揉造作的公子哥。說起來真有點失望,這大澳富商累累,名門如雲,順眼一點的男人,要麼已經娶親,要麼還沒成人,能被她看中又適合婚嫁的實數稀罕物種。

齊家的三位公子倒是不錯,可惜——老大傲氣,從不拿正眼瞧人,老二孤僻古怪,搞得像得道高僧,老三性格雖討喜,卻喜歡出入風月場所。

如此說來,放眼望去,大澳還真找不到一個她想嫁的男人。

自打滿了十七歲,上門給諾嘉提親的人就絡繹不絕,因爲嫌煩,又受了一女同學的影響,才提出要去西洋學雕塑,她心想,就算學不出什麼名堂,能找個志同道合的知名藝術家當夫婿也是不錯的。

結果還沒找到這樣的人,就被召喚回來,一切回到原點,她面臨的還是頭疼的婚姻問題。

下一回西洋,草木過了一秋,她年長了一歲,是該考慮嫁人了。

不心煩纔怪。

想到景凌,諾嘉的臉不由自主地發熱起來,眼前晃動的全是他那張冷峻迷人的臉——如果結婚對象是這位平都來的瀟灑公子,就是此刻嫁了,她也願意。

遺憾啊,他只是來大澳看朋友,隨時都會離開,過了今晚,他們就是陌路人,就算她想象力一貫豐富,也想不出他們之間有任何發展的機會。

總不能死皮賴臉的要求人家多住幾天,陪她談一場戀愛吧。

站得有些腿痠,她在靠牆的小咖啡桌旁坐下,過了約莫半盞茶功夫,景凌纔出現,臉上無風無浪,看不出任何動靜。

他離開這麼久,到底幹什麼去了?

難道是拉肚子

去了?

諾嘉雖好奇,卻沒有開口追問,只是一笑,說:“你再晚來一步,就看不到我了,”

他扯起半邊嘴角,似笑非笑:“爲何?”

“我爹讓我九點之前回家,時間差不多了,”

這句話是十足的謊言,並不是諾先生真給她訂了門規,而是司機說晚上十點要去火車站接西聯銀行的某某,她不得不提早離開。

真是過分,父親在家休假,偶爾用一下洋行裡的車居然還得受諸多限制,洋人果然就是叩門。

“果然是聽話的好孩子,只是……你現在回去,豈不要錯過齊玉的畫?”

他話裡有幾分戲謔之意,臉上卻不見一絲笑容。

“好孩子”三個字讓她心裡有點不爽,瞪了他一樣,她低着頭,小聲唧咕:“我十九歲,不是小孩子了,”

他一手支肘,一手摸了摸下巴,神情嚴肅:“你這個樣子就越發像小妹妹了,”

原來人家只把她小妹妹。

她悶聲而言:“很高興認識你……我走了,”

她剛轉身,就被他攔住,這一次,他眼睛裡有幾許笑意。

“你真不想知道誰買走了齊玉的畫?”

她有些賭氣:“不知道也罷,她的畫估計要留在最後壓軸,我等不了了,”

“不用等那麼久,馬上就是了,”

果然,他話音剛落,就聽見話筒裡傳來一句話:“下面要拍賣的作品是長明美術院齊玉的《大澳海景圖》,該畫最高出價1500塊,由諾嘉小姐慷慨出資購買,這也是今晚畫作裡賣出的最高價,現在有請諾嘉小姐……”

她渾身像是被灌了蠟,僵在那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拿手肘碰了碰她:“還愣着幹嘛,還不去拿你的畫,”

她回神過來,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窘迫不堪:“我……我身上哪有那麼多錢?”

她明明說的150,怎麼變成了1500?一定是他們搞錯了。

他一臉淡定:“錢已經給了,你只需要前去領你的畫,”

她呈泥塑木雕狀。

大廳裡異常騷動,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左顧右盼,終於有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叫嚷起來:“諾嘉小姐在那裡,”

一下子,所有人都扭着脖子看她。

主持人再次邀請:“請諾嘉小姐上前來……”

雖然揣着無數疑問,她還是邁開了優雅的步子,朝前走去。

人羣自動閃開,給她讓了一條道,非常詫異的,一路走過,衆人熱辣辣的眼光並沒有跟着她移動(至少那些女人

一個都沒有),而是繼續盯着她身後。

細一想,她立刻就明白過來,突然覺得十分的不安和不悅。

這些不要臉的名門淑女,看景凌的樣子就像是螞蟻見了蜂蜜,恨不得把四肢粘在他身上纔好。

她忍不住回頭,只見他抱着雙肘,單肩靠在牆上,眼睛斜睨,目光卻不知落在何處。

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爲何他讓她聯想起《一夜風流》裡的男演員——正是他臉上的滿不在乎和玩世不恭,和那個洋人蓋博竟有幾分莫名的相似。

《大澳海景圖》拿在手裡,感覺像是做夢一般,不是她愚鈍,也不是她缺乏自信,只是——

景凌和她萍水相逢,突如其來送她如此貴重的禮物,似乎有些不真實,有些居心叵測。

她仰着粉嫩小臉,目光直接:“爲什麼要送我這幅畫?”

“你不是喜歡嗎?”

“是,我很喜歡,可是——”

他神情淡然:“想送就送了,非要什麼理由?”

思忖一下,自己竟也說不明白爲何心血來潮給她買下這畫,只是,他討厭女人刨根問底。

“無功不受祿,你平白無故送我如此貴重之物,我絕對不能收,除非——”她停頓一下,瞳孔像貓眼似的擴大:“除非你說出一個正當理由,”

她幾乎可以肯定,他對她一見鍾情,以此畫表示愛慕之心,追求之意。

他愣住,爲她眼睛裡膨脹的興奮驚詫。

難道自己被她可愛漂亮的外形吸引,所以才發神經滿足她的心願?

她無疑是美麗迷人的,他心動也很正常。

他風輕雲淡的開口,聲音裡有一絲煩躁:“我的確別有用心,第一次來大澳,人生地不熟,哪裡有美景,哪裡有佳餚,哪裡有名畫,希望你可以給我當個嚮導,”

“僅此而已?”她秀美圓睜,她根本不信他的話:“你花了1500,就只是要我帶你四處轉轉?”

他輕笑出聲:“僅此而已,”

她暗暗呼出一口氣,有些失望,這景公子看來不是什麼爽快之人,心裡明明有那種意思,卻不說來,哪裡有半點西洋人的灑脫不羈。

司機正好進來催促,她沒有再多言,拿出手袋裡的手帕,說:“把你的筆借我一用,”

他沒有遲疑,從西服口袋裡拿出鋼筆。

她飛快地把家裡的地址和電話寫了下來,放在他手心裡,滿目柔情似水:“你想去哪裡玩,只管來找我,”

他點頭,沒有說話。

走出去幾步,她回眸一笑,羞澀含蓄:“我等你電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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