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的華爾茲(2)

佈置好餐位,她回房梳妝打扮,上樓前,她在尚瓏的自畫像前駐足,突然忍不住生氣:生前尚瓏名氣一般,死後二十年,居然成了大澳幾百年來最有名的女藝術家,尤其她的畫,最近六七年,價值瘋狂上漲,想起自己心胸狹窄固執己見的賣出了幾十幅她的作品,蘇曼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人死了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明知道嫉妒一個死人荒唐可笑,蘇曼還是忍不住羨慕,如果尚瓏沒死,那樣毫無節制的酗酒抽菸,現在不知道要老成什麼樣子。這樣最好,她永遠年輕漂亮,永遠讓人懷念,永遠活在孩子心裡。

剛結婚那幾年,蘇曼非常努力想做一個不一樣的後母,她曾經毫無節制溺愛年幼的齊彥和齊玉,隨着幾個孩子一天比一天變得叛逆,一天比一天目中無人,她開始意識到自己所做的都是無用功,就算把心掏出來,她也取代不了尚瓏在幾個孩子心目的地位,她能做的就是和四兄妹井水不犯河水。

一眨眼,時間居然就過了十幾年。

就在她以爲自己的熱情青春都要被消磨殆盡,老天爺終於被她虔誠的祈禱感動,她居然懷孕了。興奮得整天睡不着覺,胎兒剛穩定下來,她就把這個喜訊昭告天下,可命運似乎故意和她過不去,纔想着自己的人生就要不一樣了,小娟的尋母信從天而降。

不能怪她心狠,小娟來得真不是時候,其實無論何時她的出現都不會讓人興奮,當蘇曼有了身孕,她的出現越發不合時宜。

蘇曼給齊泰豐整理好青色長袍的袖口,又拿梳子梳了一下他的頭髮,微笑仰視他:“齊老爺越活越年輕了,幾根白頭髮都看不見了,”

“我老了,不過你一點都沒有變,和十六年前我們結婚那天一樣漂亮,不對,你是越來漂亮了,”齊泰豐滿眼寵愛看着年輕的嬌妻,手掌撫上她的小腹,看了一眼掛在衣櫃外面那件收腰晚禮服,笑了:“這裙子會不會太緊了,別壓着孩子,”

“剛三個月,不礙事,”

坐在鏡子前,蘇曼開始梳妝打扮。今晚她必須好好打扮自己,雖說晚宴是慶祝尚瓏誕辰五十週年,可她必須讓所有賓客都知道齊泰豐現在的老婆雖然不是藝術家,可她的美貌,賢惠,淑雅是尚瓏沒有辦法比擬的。

***

五點不到,尤靜宜就出現在齊玉房門外,手袋裡是兩件禮服和兩雙高跟鞋。

“眉毛太高了,脣膏太紅了,粉底太厚,胭脂太濃……”齊玉不斷搖頭。

半小時後,兩人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的妝容,心裡想的是同一個男人。

“你三哥這些天忙什麼呢?打幾次電話都說不在家,”不管談論什麼,幾分鐘不到,尤靜宜的話題絕對會轉到齊彥身上。

“不清楚,他狐朋狗友一大堆,整天在外面鬼混,”齊玉神情黯淡,語氣淡漠:“你還是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他若喜歡你,早就主動約你了,”

尤靜宜呆了一下,唉聲嘆氣:“其實我也看出來了,你三哥對我根本沒那種意思,和我在一起,他總沒什麼話說,那一次他和諾嘉一見如故,談笑風生,就連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

齊玉漸漸淡去的煩惱一下子又回來了,這些天她一直告訴自己,是她過於敏感,齊彥那樣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去喜歡別人的女朋友?

看來她沒有多心,齊彥就是喜歡諾嘉。

“你覺得那個景凌怎麼樣?”尤靜宜抱着枕頭,歪着腦袋說:“他家境好,人能幹,高大英俊,瀟灑倜儻,絲毫不比你二哥差,”

齊玉冷哼:“他這麼出色,你怎麼還不趕快去追,成天糾纏我三哥做什麼?”

尤靜宜嘻嘻一笑:“我還真有這個心,可惜人家對我沒有絲毫興趣,認識這麼幾個月,他都沒正眼看我一次,相比而言,齊彥溫文爾雅,可愛多了,只要他身邊沒有其它女人,我就還有機會,是不是?”

聽尤靜宜這幾句話,齊玉上下牙齒都打架了,不到黃河不死心,死纏爛打,真不要臉。

見她不吭聲,尤靜宜自顧自說:“我覺得你和那個景凌到有些氣味相投,都喜歡板着一張冷臉,對人也愛理不理,他出那

麼高的價買你的畫,你對他沒什麼好感嗎?”

齊玉隨意回了一句:“好感談不上,不討厭而已,”

聽她這麼一說,尤靜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要不要我給你們製造一點機會?”

“你瘋了,他有女朋友了,”齊玉沒好氣的看她一眼:“你真無聊,人家談得好好的,你攪什麼局?”

諾嘉和景凌要是散了,齊彥只怕做夢都要笑醒了。

“他們又沒有結婚?現在提倡自由戀愛,追求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對?”尤靜宜不以爲然:“你這種性格,真會在意這些?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景凌和諾嘉的關係也許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我爹幾次都說讓他帶女朋友來家裡吃飯,他每次都拒絕,”

齊玉對這件事真的絲毫不感興趣,根本懶得再接話。

尤靜宜興致卻很高,還在那裡喋喋不休,突然她像看見流星似的興奮:“你有沒有覺得那個諾嘉和你二孃長得有點像?”

“哪裡很像?”齊玉緩緩搖頭,懨懨開口:“不過都是矮個子罷了,”

再一想,好像是有那麼幾分神似。

***

六點以後,賓客陸陸續續到來,站在門口和管家一起迎接客人的是齊揚和齊彥,兄弟倆打扮得像雙胞胎,都是黑色西褲白色襯衣,儘管齊傲再三要求,兩人都拒絕打領帶。

半個小時後,齊彥臉部肌肉已經僵化,笑容似乎刻在骨頭上,想換個表情都很艱難。當沈正淳偕同謝春君和沈俊賢出現在視線裡時,他終於成功地把滿臉笑容變成一臉嫌惡。

沈正淳走進去又迴轉身,在齊彥耳邊說:“這個月底你再不交出兩幅畫,把我給你的錢都還回來,”

“你要我在三天之內交兩幅畫,”齊彥鼻孔朝天:“不可能,就是畫出來了,也是粗製濫造,”

“你就等着我告你毀約,”沈正淳鐵青着臉威脅。

“隨便你,”

齊彥抱着手肘,看着他們一家三口的背影,扭頭和齊揚嘀咕:“你說沈俊賢是他兒子嗎?怎麼看都不像,這人奸猾狡詐,一肚子淫水,兒子卻那麼老實笨拙,八成是被老婆戴了綠帽子,”

齊揚目光凜冽,輕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不過開個玩笑,你這麼認真幹什麼?”齊彥嬉笑。

說實話,沈正淳老婆那張臉和麪餅一樣無趣,誰會有興趣?

齊揚面容冷清,聲音堅硬:“這種玩笑話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忍受,你最好不要亂說,”

花園裡,展廳裡,亭子裡,衣香鬢影,到處都是人。

樂隊奏着貝多芬的月光曲,齊傲穿梭於人羣中,手裡捧着一杯酒,臉上掛着無邊的微笑和社會各界名流應酬,下意識的,他的目光不時在衆人身影裡搜尋,卻一直沒有看見他期待的那張臉。

七點一刻,他走到了大門口。

齊揚石雕一樣立在門邊,齊彥靠牆打着哈欠。看了一眼漸漸暗下來的天空,齊傲說:“馬上要開宴了,你們先進去,”

再過十幾分鍾,晚宴就要開席,諾嘉和景凌會不會不來了?難道是請柬上的時間和地點有問題?他立刻就排斥這種可能,每一張請柬送出去之前,他都嚴格檢查過了,尤其給諾嘉的那兩張,他看了不止三遍。

***

齊泰豐目光落在尚瓏的一幅早春圖上,在他身邊,站着同樣一身長袍的尤睿之。尚瓏去世以後,兩人從過去的相互不買賬發展到今日的朋友關係,說出來令人難以想象。

“謝謝你願意把這些畫拿出來展示,”齊泰豐淡淡而言。

“她有異常敏銳的視覺,總能從普通中捕捉到別人看不見的美麗,”尤睿停頓一下,不等齊泰豐開口,他已經轉移話題:“其實我很羨慕你,四個孩子個個出色,不像我那幾個,沒有一個成器,現在靠我養,心裡都在想,將來我要是死了,他們可以分多少家產,”

齊泰豐靜靜看他幾秒,慢聲開口:“你有相貌有錢財有社會地位,有女人有兒有女,一個男人能有的你都有了,你還想要什麼,你還要怎麼貪心?”

尤睿之和他雙目對視,微笑慢慢從脣邊盪漾開來:“你說得很對,我的確太貪心了,”目光轉到正前方尚瓏的自畫像上,凝視片刻,他說:“如果她還活着,一定很不快樂,她無法忍受自己變老的樣子……我記得那時她眼角開始有細紋了,”

“是……這樣很好,幾個孩子心裡都是最美的回憶,”齊泰豐聲音裡沒有任何情緒,

停頓片刻,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現在還會想到她嗎?”

尤睿之遲疑一下,語氣堅決:“會,經常會想到,”

“謝謝,”齊泰豐喃喃低語。

七點半左右,賓客從各個角落往帳篷裡聚集,齊泰豐齊傲父子穿梭於餐桌之間,和賓客握手並表示歡迎。

當蘇曼一襲深紅長裙搖曳多姿的走進來,齊泰豐感覺自己的呼吸沒有了,她真漂亮。衆人的目光裡都帶着讚許和欣賞,尤其是那些太太們,一個個竊竊私語:“她和齊四小姐站在一起,完全就是兩姐妹,真看不出已經三十六七歲了,”

齊傲恨恨的想:“該死的,我娘徹底無法安歇了,”

他感覺相當失望,並不是因爲梅清低調的旗袍裝扮,而是——到這一刻,他可以肯定諾嘉不會出現了。

齊彥身邊永遠不乏女人,被幾個年輕小姐包圍着,他言笑晏晏。

“你最崇拜的藝術家是誰?你母親?”某報的年輕記者詢問道。

他嘴角掛在耳朵上,笑嘻嘻地說出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在上京唸書時,我很崇拜她,後來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你們還在交往?”記者很驚訝,齊彥至少比那女人小了七八歲。

“我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了,”

“爲什麼?”

“因爲……她不喜歡我給她畫的肖像,說我刻意醜化她的五官,事實就是,她嘴巴本來就很大,眼睛卻不夠大,”

“恐怕你是嫌人家胸不夠大吧,”齊揚譏笑低語。

三兄弟裡,齊揚身板最魁梧,他也是幾個孩子里長得最像尚瓏的,有一雙深陷巨大的黑眼睛,肩寬體闊,手大腳大,卻同樣清瘦,他頭髮很短,幾乎是一根根豎在頭上。

此刻,他的目光落自己大嫂臉上。

同樣是丹鳳眼,柳葉眉,高鼻子,膚白脣紅,梅清和齊玉給人感覺完全不一樣,她不是那種第一眼就讓人驚豔的女人,她像一杯茶,要慢慢品纔有味道,尤其她笑的時候,光彩照人,給人感覺很眩目,彷彿整個陽光都碾碎在她笑容裡。可現在她臉上沒有一絲微笑,實際上她顯得有點悶悶不樂。

齊揚見不得她不開心的樣子。

梅清低着頭,拿一支鉛筆在餐巾上畫紫荊花,心不在焉聽齊玉和尤靜宜聊天。她的確心情不好,不知道怎麼回事,齊傲似乎對她的身體喪失了以前的熱情,一連幾天都沒有碰她,特別讓她震驚的是,今晚他居然坐在另一桌,毫不介意她和齊揚坐在一起。

爲了避嫌,她選擇坐在齊揚斜對面,中間隔了齊玉尤靜宜還有齊彥。

“肚子有動靜了?”謝春君坐在她另一邊,看她一身保守打扮,自然有些聯想,探着頭目光從她小腹上掠過。

梅清臉微微一紅,搖頭:“有動靜的是二孃,”

“笑死人了,蘇曼這麼老了還生孩子,”謝春君雙眼朝天,語氣不屑一顧:“那女人完全忘記了今天大家來這裡是紀念誰,穿那麼一身紅,要是你婆婆還在,哪有她出風頭的機會,”

梅清默不做聲,搞不懂她爲什麼也這麼討厭蘇曼,雖說兩家有生意上的競爭,可兩個女人之間應該沒有利益衝突。

只有齊文繡心態最平和,她小口喝着紅酒,面帶微笑,耳聽八方,目觀四面,神態淡然,彷彿是在看話劇。

她問自己的侄女:“馬上要畢業了,你有什麼打算?”

“長明美術院有個老師辭職了,二哥要我去試一試運氣,”齊玉顯然對此事不是很感興趣,說起來也沒什麼激情:“不過我想先好好準備秋後的畫展,”

“準備畫些什麼?主題有了麼?”

“大概有了,”齊玉眼睛眯起,突然捧腹,笑得直不起腰:“姑姑,不如你給我當裸體模特吧,我準備搞一個人體系列,從嬰孩到八十歲的老婆婆,展示衰老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

齊文繡拿餐布甩過去打她的手,輕責:“死丫頭,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其實我覺得玉兒的想法很不錯,我爹對你們兩兄妹的畫展都很期待,”尤靜宜一臉羨慕,嘆氣道:“真不公平,我的作品他都懶得看,”

文化署的負責人,齊泰豐還有幾個藝術界的名人致詞之後,在一片優美的小夜曲裡,晚宴正式開始。

服務生魚貫而入,上了第一道菜,齊傲舉杯,說了一句祝詞:“爲尚瓏女士,我的母親乾杯。”

他話音剛落,管家帶着諾嘉和景凌走進了帳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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