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帶進來的兩個人是沈承榮和沈蘊,進來之後,黑衣人就將他們推倒在地。他們都被綁得結結實實,眼睛上蒙着黑巾,嘴也被堵住了。兩人頭髮凌亂披散,衣衫皺皺巴巴,躺在地上呻吟,連掙扎着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沈妍緊緊皺眉,冷厲的目光投向御親王,與御親王陰笑的眼神相對,沈妍氣憤咬牙。御親王這一招釜底抽薪夠歹毒,這世上,她最在乎的人就是沈蘊了。若御親王只綁架了沈承榮,她不但不會被逼迫,還巴不得看熱鬧呢。
御親王衝黑衣人揮了揮手,黑衣人給沈承榮和沈蘊鬆了綁,又扯掉了他們矇眼的黑巾和堵嘴布。兩人猛咳幾聲,眯着眼睛適應了房間裡的光線,感受到房間裡森寒的氣息,就本能地意識到身處危險之中,兩人都滿臉驚恐。
沈承榮警惕的目光掃視沈妍,大概猜到自己是被沈妍連累,嘴巴動了動,想罵沒罵出來,就一聲驚叫,一頭扎到沈蘊身後,把沈蘊當成保護自己的屏障。
他瞪大眼睛看着御親王,臉上驚悚的表情無以復加,好象見了鬼一樣。他懼怕御親王,並不只因爲御親王死而復生,還因爲他曾經勾搭過徐瑞雲。他與御親王曾同朝共事,清楚御親王的秉性,哪個男人能承受綠雲罩頂而隱忍不發?
“姐姐,你……”沈蘊的嘴活動了幾次,終於說出半句話,語氣中飽含擔心。
沈妍衝沈蘊搖頭一笑,以示安慰,她怕自己難以穩定心神,沒開口說話。看到沈承榮怪異恐懼的目光,沈妍的心倏地放鬆,嘴角挑起解恨促俠的笑意。
“怎麼樣?沈姑娘,這兩個人份量夠不夠重?”御親王滿臉冷笑,問話的語氣很輕鬆,眼底卻閃過緊張。他想利用瘟疫達到上位的目的,大有孤注一擲的意思。即使他手裡握着沈妍三人的性命,籌碼很重,也不敢有片刻放鬆。
“御親王有什麼條件就直說吧!不要再讓我猜,遮遮掩掩也沒意思。”沈妍早就知道御親王想讓她做什麼,她讓御親王重複一遍,只是想讓沈承榮聽。
“沈姑娘是爽快人,我也不想拖泥帶水。”御親王見沈妍有意妥協,臉上浮現得意,“我想要導致瘟疫的藥毒,包括配方和原料,就是你給西魏兵馬用的那一種。只要你交出配方,指明原料的產地,我就放了你和你的父親、弟弟。”
“我現在就可以把藥毒的配方給你,前提是你必須放了我弟弟,我要看他平安回京城。得到他平安無事的消息,我纔會幫你們製作藥毒,否則就算你們有配方、有原料也沒用。那種藥毒對原料配比要求很嚴格,不是誰都能照配方製作的。”
沈妍掃了沈蘊一眼,凝重冷厲的目光轉向御親王,想了想,又說:“藥毒的原料以御米果實的膏汁爲主,御米果實八月以後纔可以採割。陳年的御米膏汁效果更好,可那些膏汁由濟真堂當成名貴藥材統一收管,不可能大批量外流。你要想製作那種藥毒,必須等到八月以後,我留下來,幫你做一批,再教會你的人。”
“好,放人。”御親王答應得很痛快,放了沈蘊,還有沈承榮和沈妍的性命握在他手裡,他並不擔心沈妍耍花樣。就算沈妍不在乎沈承榮的安危,也不可能不顧自己的性命,再說他可以綁沈蘊一次,就可以綁沈蘊第二次。
沈承榮的心緒仍處於驚恐之中,聽說西魏兵馬當年所染的瘟疫是沈妍配製的藥毒,且御親王又想逼沈妍製作那種藥毒,他滿臉惶恐,驚愕地張大了嘴,好象生吞了雞蛋。看到沈妍讓放了沈蘊,卻置他的安危於不顧,他神色訕訕,卻不敢吱聲,只怕惹惱御親王,新帳舊恨一起算,再割了他的蛋就更慘了。
“姐姐,他們……”沈蘊沒經歷過這個陣勢,又驚又急,聲音帶出了哭腔。
“蘊兒,你先回京城,別讓娘擔心。”沈妍邊說邊給沈蘊使眼色。
沈蘊立戶之後就搬進逸風苑去住了,汪儀鳳隔三差五就會派人去看他,有時候親自去。沈蘊突然失蹤,再傳出沈妍被劫持的消息,汪儀鳳不急出病來纔怪。
“姐姐,父親他……”沈蘊擔憂的目光看向沈承榮。
沈承榮沒被所有人當成空氣,他終於找到了存在感,氣勢高漲。沈蘊竟然管他叫父親,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稱呼,當然,他並不希望沈妍這麼叫他。
“不用擔心我,你平安無事就好。”沈承榮挺了挺腰桿,表現得很慷慨。
聽到沈承榮的話,沈蘊高聲抽咽,最終落淚飲泣。沈承榮趕緊勸慰他,並保證自己能平安回京,兩人倒有幾分親生父子生離死別的意味,這令沈妍很彆扭。
御親王不想看他們訴離情,使眼色讓黑衣人帶沈蘊出去,又被沈妍拉住了。
“御親王,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沈妍拿起紙筆,寫下熬製御米膏的配方,遞給御親王,說:“吩咐你的手下送我弟弟平安回京,並把他交給一位姓程的大叔。接到程叔報平安的親筆信,我就相信你們,安心留下來幫你做藥毒。”
“好。”御親王吩咐了幾個黑衣人一番,就讓他們帶沈蘊出去了。
“多謝御親王。”沈妍舒了一口氣,讓黑衣人把沈蘊帶回京交給老程,也等於給老程報了信,沐元澈也會知道她的處境,她現在只需拖延時,等待救援即可。
熬製御米膏其實很簡單,只是沈妍把配方寫得很複雜,不懂其中環節的人會昏頭轉向。有了配方,有了原料,御親王的人再學會熬製技術,沈妍活着就沒用了。御親王行事狠辣陰毒,到時候,他會殺掉沈妍和沈承榮滅口。當務之急,沈妍就要拖延時間,老程和沐元澈知道她失蹤,肯定會來救人,只是時間早晚。
御親王把配方詳細看了一遍,看到配方條理清楚,他仍不放心,狡詐陰森的目光掃了沈承榮一眼,冷笑說:“沈姑娘,我派人送令弟回京,順便讓他們高價採買一些陳年的膏汁,你先配製一些,讓我看看效果。聽說這種藥毒服下三天就能見效,把人變得不死不活,卻快活無限,製成之後,我會先用令尊試一下效果。”
沈妍促狹一笑,嘲弄的目光掃過沈承榮,痛快答應,“可以,接到我弟弟平安無事的消息,我自然會配製一些藥毒讓你看效果,以此表達誠意。”
“你、你這個畜生。”沈承榮聽說御親王要拿他試藥,又驚又怕,又見沈妍爽快答應,他氣憤不已,破口大罵,“你這個孟浪輕狂的逆女,都是你……”
沈妍哼笑幾聲,說:“御親王,我帶了前些日子致人瘟疫的藥毒,你要不要找個人試試效果?有人把你當成死人,勾引你的徐側妃,恣意通姦,這件事你知道吧?你也是人中龍鳳,怎麼忍受如此齷齪之事?沒的讓天下人笑話。”
有機會報復沈承榮,看他的熱鬧,沈妍決不會錯過,他們之間早已沒有半點父女情份了。御親王竟然想用沈承榮威脅她,那不是用肉包子威脅狗嗎?
御親王面露惱恨,冷哼說:“上個月,我就讓人把關在銅牛庵的淫婦帶出去了,先是讓我的手下肆意享樂了幾天,又大卸八塊餵了我養的虎狼。我不是寬寵大亮之人,至於那個姦夫,讓他痛快死掉太便宜他,我會讓他生不如死。”
沒想到徐瑞雲這麼快就死了,關進銅牛庵就已生不如死,早點去投胎也好。
沈承榮渾身的筋骨好象被抽掉一樣,蜷縮着軟軟癱倒在地,恐懼得牙齒直打哆嗦。他怒恨的目光投向沈妍,又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沈妍置於死地。
“呵呵,怎麼懲罰姦夫淫婦是御親王的私事,我無權過問,誰讓他們一時失足呢。御親王,既然你我已達成協議,御親王也該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了。”沈妍想要回她那些小瓷瓶,就算她不敢出手製服御親王,也能在關鍵時刻防身。
御親王給黑衣人使了眼色,黑衣人離開,他又笑看沈承榮,“沈駙馬,令嬡不愧是天下聞名的名醫,製出的毒藥狠辣陰毒,你能嘗試,也是三生有幸。”
“御親王,我與你……”沈承榮本想說“我與你今日無怨,往日無仇”,當年,他們在朝堂雖不是一派,卻沒有衝突,可一想到徐瑞雲,他的心就不住地往下沉,奪妻之恨僅次於殺父之仇,御親王能不追究、能放過他纔怪。
“不瞞沈駙馬,我想要這帝位天下,若沈駙馬肯幫忙,我可以既往不咎。”
“這……”沈承榮知道御親王要做什麼,他貪生怕死,這種掉腦袋的事,他還真不敢答應。就算被御親王折磨殺死,也比背上投敵叛國的罪名要強一些。反正他勾引了徐瑞雲,給御親王戴了綠帽子,御親王成就大業,也不會放過他。
御親王狠厲的目光逼視沈承榮,正等待答覆,孫先生匆匆進來,附在御親王耳邊低語幾句。御親王點了點頭,交待了黑衣人幾句,就離開了。黑衣人把沈妍的小瓷瓶還回來,又端來茶飲吃食,也都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了沈妍和沈承榮。
沈妍仔細檢查了那些小瓷瓶,並沒有發現問題,又一一收好,挑了幾樣點心茶飲,坐到軟椅上吃喝。她把沈承榮當成了空氣,看一眼都覺得擡眼皮費勁。
“你這個逆女,惹來這麼大的麻煩,你還能吃得下去?”沈承榮下朝時被劫持,七八個時辰水米未進,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可他卻沒有半點食慾。見沈妍吃喝很香,他又氣又惱,若不是處境危急,他真想怒打沈妍一頓。
“聽說你想讓我和蘊兒認祖歸宗,想行使父親的權利,把我嫁給龐家一個死過幾任正妻的鰥夫。我把你和徐瑞雲通姦之事告訴御親王,慫恿他拿你試藥,咱們也算扯平了。”沈妍往嘴裡塞了一個碧玉蒸餃,大嚼幾下,美美的嚥下去,又說:“以後你再敢打我的主意,在我的親事上做手腳,就別怪我狠毒,都是被你逼的。聽說你還想投靠大皇子,讓勝戰伯娶龐家女兒,真是好算計,可惜了。”
沈承榮狠狠瞪了沈妍一眼,擠出幾絲笑容,指着吃食,問:“這些都沒毒吧?”
沈妍面露譏笑,輕哼說:“你吃就有毒,那些藥毒專爲你而設。”
“你……”沈承榮餓極了,沒力氣再跟沈妍拌嘴,抓起吃食就往嘴裡塞。
“你現在吃的東西都有毒,這種毒不會我你的命,誤食了就會象瘋狗一樣。”
“什麼?你……”沈承榮趕緊停住吃喝,嗆得咳嗽了幾聲,滿臉不可置信看着沈妍,“你、你不也在吃嗎?怎麼、怎麼會有毒呢?”
“呵呵,御親王讓人送來的吃食茶飲本來沒毒,那毒是我剛纔給你下的。”
“你、你這個畜生,畜生――”沈承榮狠嘔了幾聲,跳着腳怒罵沈妍。
“看看,看看,我說你誤食了就會象瘋狗一樣,果真不假,哈哈……”
沈承榮明白沈妍捉弄他,惱怒大罵,氣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端起碗碟想砸向沈妍,又猶豫了。沈妍給他下毒易如反掌,他害怕了,不敢再折騰,怕惹惱了沈妍。他狠吸了幾口氣,慢慢平靜下來,不敢再吃喝,只喝了幾杯茶。
房間裡陷入沉默,這對父女冤家各據一角,又互相對峙深思,誰也不說話。
沈妍輕咳兩聲打破沉默,說:“聽說勝戰伯找到了他的生父,又多了一位義父,你這個養父份量不夠,他的婚事不能由你做主了,你別再閒吃蘿蔔蛋操心了。”
“哼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跟你娘一樣不知廉恥。”
“我娘不知廉恥?哼!害她的罪魁禍首還不是你?虧你還好意思說。你當年流落永州,飢寒交迫,若是不花言巧語欺騙我娘,讓她跟你私訂終身,你能有今天?你罵我娘其實是嫉妒,嫉妒她現在兒女成雙,生活安逸,比你過得好。”
沈妍輕嘆一聲,譏笑說:“我比我娘有識人之明,決不會錯信你這種人,導致自己吃苦受累後悔多年,有我孃的前車之鑑,我就不會重蹈覆轍。你知道我的心思又怎麼樣?勝戰伯和我一樣的心思,慧寧公主都管不了,你算什麼?”
沈承榮咬牙冷哼,“你的身份地位不及福陽郡主,才情樣貌和龐家小姐有天差之別。慧寧公主屬意福陽郡主,我覺得龐家小姐很不錯,而且龐家小姐大肚能容,言明願意做妾。澈兒鍾情於你,只是豬油蒙了心,我勸你還是儘早知難而退。”
這位龐家小姐閨名龐玉嫣,是錦鄉侯世子的嫡出女兒,龐貴妃的親侄女。其實她不算是正經嫡女,而是由妾所生,記在嫡母名下的僞嫡女。龐玉嫣的生母出身江東大族,是名滿一時的才女,卻傾心錦鄉侯世子,心甘情願給他做了妾。
這位才女在生龐玉嫣時難產死了,錦鄉侯世子追憶佳人,就把龐玉嫣記在嫡妻名下。他愛屋及烏,把龐玉嫣寵若珍寶,比正經嫡出子女更疼愛幾分。龐玉嫣遺傳了其母的才貌,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名門閨秀,風頭遠遠勝於龐家正經嫡女。
如此佳人,竟然願意給沐元澈做妾,難道這也是遺傳其母的風尚?錦鄉侯世子寵女無度,有求必應,積極結交沈承榮,就是想爲愛女的婚姻開路。不能做妻就做妾,龐玉嫣退而求其次,其實是以退爲進,沐元澈豔福不淺哪!
沈妍奸詐一笑,很大氣地說:“好,我聽你的良言勸,知難而退。”
沈承榮滿臉不可置信注視沈妍,他不相信沈妍會知難而退,卻又從她臉上找不出一絲一毫猶豫不捨。他不敢追問,更不敢逼沈妍,就講了一堆妻妾和睦的大道理給沈妍聽。大概是想若沈妍非沐元澈不嫁,就讓沈妍做妾,也能完成心願。
“我都決定知難而退了,你就少廢唾液,留着精力應付那些人吧!”
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沈妍衝沈承榮詭詐一笑,她知難而退,就是想把來人交給沈承榮應付。憑腳步聲判斷,她就知道這次來的人比御親王更具份量。
房間被大力推開,一個身披黑色披風,頭戴牛角面具的男子撞進來。沒等沈妍反映過來,這男子就撲上來一把抓起她,把她重重扔出去幾步遠。
“賤人,吞滅大秦皇朝是本王畢生的心願,沒想到卻被你所毀,本王會讓你生不如死。”牛角男子又氣勢洶洶撲上來抓沈妍,被御親王攔住了。
沈妍臀揹着地,渾身骨斷筋折一般的痠疼,還好不是腦袋先落地,否則就頭破血流了。戴牛角面具的男子如此衝動,又聽他這一番話,沈妍就確定了他的身份。這人是西魏攝政王左天佑,左佔的父親,前年的侵略戰爭就是他發動的。
“你幹什麼?”左天佑見御親王攔他,氣敗大吼。
“攝政王,此女擅長用毒,你還是小心爲妙。”
“用毒?本王帶來的一百名飛狐營死士,讓他們輪流姦污這個賤人,本王倒要看看她身上有多少毒。來人,把她扒光了帶下去,賞給死士們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