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沈妍心軟,同歸真一起救下了怪物,讓他脫胎換骨,恢復人形,就是老程。治療老程時,沈妍和歸真心驚心痛心寒,感嘆佩服他強大的生命力。
老程身中三種劇毒,這三種劇毒隨便哪一種都能置他於死地。可這三種毒混在一起,毒性相剋,中毒的人或許能不死,但毒性對人的臟器和大腦會產生嚴重損害。老程當時要吸食人畜的鮮血,且全身長滿白毛,就是三種劇毒相剋的結果。
他的頭部和身體多處被人用重物砸爛,面部損傷最厲害,連五官的形狀都毀掉了。就是因爲劇烈的砸擊,才導致他失憶,又因爲頭部被砸傷而恢復記憶。在解毒時,歸真給他做了表層植皮,以至他現在這張臉與原來截然不同。
如果是慧寧公主真想殺老程,給他下一種毒即可,何必給他下三種毒?即使她知道三種劇毒相剋有可能保住沐程風的命,她也不敢冒險。
拋棄榮華,生死相許,邊郡五年,相濡以沫,慧寧公主不是無情之人,她不會殺沐程風。再說,沐程風已死,慧寧公主只會心痛,絕不會在他死後又用重物砸擊他泄憤。由此可見,真正害死沐程風的人絕不是慧寧公主,沐程風誤解了。
稍微懂得醫理的人都知道同時中三種劇毒有可能會毒性相剋,致使中毒的人僥倖不死。除非下毒的人蠢笨至極,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下毒者不是一個人。
先皇逼慧寧公主毒殺沐程風,又知道沐程風身份敏感,且沭家確實蒙冤,此事他絕不會聲張。當時,慧寧公主剛從邊郡突圍回京,勢力並不強大。慧寧公主若是想救沐程風,就要找信得過的人幫忙,而先皇早已想到了這一點。
能被先皇利用且被慧寧公主信任又很蠢笨的人除了當今皇上,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所以,殺死沐程風的人極有可能是當今皇上,還有誰參與,他也知道。
當然,這只是沈妍初步的推斷,裡面還有好多未知的東西。
若真是當今皇上做了手腳,最初,慧寧公主肯定被矇在鼓裡了。當她知道的時候,沐程風已死,她無力迴天,又不可能殺了當今皇上和先皇報仇,只好自己揹負痛楚。她也想不到沐程風根本沒死,更想不到昔日的愛人此時已恨她入骨。
沐元澈見沈妍話說了一半,又開始沉思,急得抓耳撓腮,“你快說呀!”
“我說知道是誰只是猜想和推斷,沒有證據。”沈妍的語氣很鄭重,她又思慮片刻,才把救治沐程風時的情況以及她的猜測告訴沐元澈。
“每每說起我爹的死,我娘總是痛心疾首,自責不已。上次我聽說是我娘害死了我爹,就以很隱晦的話暗示她,她也沒否認,只是傷心欲絕。”沐元澈語氣低沉,又掐着額頭連聲長嘆,顯然處於激烈的矛盾之中,一時不能自撥。
沈妍拍了拍沐元澈的肩膀,溫柔一笑,以示安慰,輕聲說:“跟你爹把這些話講清楚,讓他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就不難推斷出誰是真兇了。”
沐元澈滿臉感激,微笑點頭,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問:“妍兒,如果沐家沉冤得雪,我就不用再姓沈了,跟你就不再是宗親兄妹,你願意嫁給你嗎?”
“到時候再說,看心情。”沈妍站起來,努嘴輕哼,“我要去看曇花。”
“妍兒,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嗎?”沐元澈擋住沈妍的去路,隨時準備把她攬進懷中,“其實我也擔心,若當今皇上是殺我爹的人,他肯定不會爲沐家洗冤。”
沈妍輕嘆一聲,說:“等待機會吧!沉冤幾十年了,不急在一時。”
當今皇上昏庸魯直,卻是剛愎自用之人,若不是慧寧公主輔佐他,他還不知道會做出多少糊塗荒唐事。慧寧公主現在是有夫之婦,若給沐家洗冤,她爲了名聲,不方便出面。若指望當今皇上爲沐家洗冤,就不只是有難度,而是絕無可能。
沐元澈剛想開口,突然聽到外面有響動,立即拍開窗戶飛躍而出,縱身跳上房頂,一會兒又回來了,說:“是我爹,他說你是個好姑娘,適合做沐家的媳婦。”
沈妍得知沐程風在偷聽她和沐元澈,頓時粉面緋紅,對沐元澈挑眼重哼,“我要去看曇花,你不許再跟着我,趕緊去辦你的事,別惹我心煩。”
“呵呵,我這就走。”沐元澈目送沈妍的背影融入夜色,就躥上房頂消失了。
看曇花只是沈妍的藉口,到了花房,她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怕丫頭們說她,她半閉着眼睛欣賞了一會兒,就掐了開得最鮮豔的一朵,回房睡覺了。
住在自己的宅院裡,不用惦記着給誰去請安,也不怕別人說閒話,想睡到什麼時候由自己做主。日上三杆,沈妍才舒舒服服睡醒,在寬大的軟榻上伸展四肢撒迷怔。無獨有偶,蕭水葳比她還能睡,現在還沒醒,而且睡姿比她要難看得多。
沈妍起來,洗漱梳妝,喝了一杯養胃紅茶,就到花園裡散步了。她在花園裡轉了一大圈,採摘了些鮮花碧草,回到主院,蕭水葳才懶洋洋起牀。
“妍兒,我昨晚跟你說了嗎?今天要帶你去見我父親,還有花朝國的使臣。”
“呵呵,你有可能說夢話的時候說了,可惜我睡得正香,沒聽到。”沈妍眼角眉梢浮現嘻然笑意,對於非正式的場合去見花朝國的使臣,她很嚮往。
花朝國是穿越前輩建立的皇朝,把她前世的先進思想和文化揉進了封建的社會形態中。沈妍對這位穿越前輩的生平很感興趣,很想追憶他的足跡和進程。不能象他一樣轟轟烈烈,做出一番事業,至少能讓自己不白重活一世。
蕭水葳揉了揉鼻子,面露不憤,“是我父親想見你,昨晚就打算把這事想告訴你,讓你提前準備,都讓那個醉鬼打擾了,等我再見到他,看我怎麼收拾他。”
“收拾他的機會多的是,你要懂得把握。”
“我不會放過他,對了,我還沒問你願不願意見花朝國的使臣呢。”
“我爲什麼不願意?濟真堂同花朝國的蕭家和水家都有生意往來,他們到了京城,我該做東道纔是。只是他們因國事而來,我苦於沒有機會。”沈妍微微一笑,又說:“我換身衣服,備幾份厚禮就行,還有什麼事項需要格外準備,你告訴我。另外還要把花朝國的禁忌和幾位使臣的習慣告訴我,別讓我出醜就行。”
“禁忌和習慣我到車上再告訴你,禮物也不用格外準備,有一份心意就行。”
沈妍點點頭,尋思片刻,吩咐山橙和龍葵去準備禮物,又讓小丫頭擺飯。她和蕭水葳吃完早飯,丫頭也把禮物準備好了,都是一些精緻貴重的物品。
兩人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就坐上馬車去了驛館,路上,蕭水葳跟她講了許多花朝國的習俗人情。沈妍聽得很認真,問了許多,對花朝國的興趣欲加濃厚了。
шωш⊙тt kΛn⊙c o 此次出使大秦皇朝,花朝國共來了六名使臣,除了蕭水葳的父親,還有水家和蕭家兩家的家主,另外還有兩個管邦交的官員,一名管海上貿易的官員。最令沈妍稱奇的是管邦交的官員竟然有一位女士,而且還是花朝國外交部的一把手。
昨天是端午節,大秦皇朝端午節休沐兩天,今天還是休沐日。朝廷休沐,花朝國使臣無國事可談,有的留在驛館休息,有的就邀了朋友遊玩賞景。
驛館裡只有蕭水葳的父親、蕭家家主和管邦交的張姓官員在,另外幾位使臣都外出有事,連那位女外交部長都去赴慧寧公主和徐皇后的約了。
蕭水葳帶沈妍去見她的父親,碰巧蕭家家主和管邦交的張姓官員也在。沈妍就一同見了,又呈上了厚禮,同他們閒話談笑,都是一些很隨意的話題。
之前,沈妍就問了花朝國的習俗和禁忌,舉止言談很注意。她是活了兩世的人,又有濟真堂大掌事和名醫的身份,很容易被人接受,給他們留下很好的印象。
蕭水葳的父親四十歲上下的年紀,爲人和氣誠悅,知道蕭水葳和沈妍是閨密好友,而且蕭水葳在大秦京城有賴沈妍關照,他對沈妍又多了幾分感激熱忱。
蕭家家主五十歲左右,表情很嚴肅,也很健談,是爽朗之人。他是蕭水葳父親的堂叔,論輩份是蕭水葳的叔祖父,可蕭水葳在他面前卻很隨性,無半點拘束。
“妍兒,你別被我叔祖父的冷臉嚇壞,他家裡只有三個兒子,他繃着臉訓斥他們都習慣了,一般情況下不會笑,也因爲他笑起來比不笑還讓人害怕。”
“你這丫頭,竟沒大沒小胡說。”蕭水葳的父親低聲訓斥她。
沈妍搖頭一笑,說:“一個人兇不兇,不是看臉色,而是看眼神。蕭家主表情嚴肅,眼神卻平和真摯,對晚輩頗爲愛護,我不會害怕,反而感覺到了真誠。”
“葳兒說話處事一向隨意不拘,卻從不失規矩禮數,這樣最好,你也別訓斥她。”蕭家家主笑了笑,表情仍顯得很僵硬,“沈姑娘說得對,看一個人不能看臉色,而要看眼睛。沈姑娘年紀不大,洞察力極深,又聰慧敏睿,令蕭某佩服不已。”
“妍兒豈止是聰慧,她懂得太多了。”蕭水葳講起沈妍的事蹟就滔滔不絕。
“蕭姑娘過獎了,其實我也是憑心而爲。”沈妍的語氣神態很恭謹。
蕭家家主點頭說:“沈姑娘是謙遜之人,實爲難得,可惜我沒有女兒,我……”
“叔祖父,我有一個主意。”蕭水葳打斷蕭家家主的話,很興奮地說:“你沒有女兒,恰好妍兒沒有爹,不如您收她做義女,您這可是揀了大便宜。”
沈妍嚇了一跳,蕭水葳的父親和蕭家家主也都怔住了,隨即兩人又放聲大笑。
“堂叔,你的打算可是落空了。”蕭水葳的父親語氣裡不無取笑的意思。
“什麼打算?叔祖父,難道您早就在打妍兒的主意?”蕭水葳拍着腦袋想了想,說:“我知道,你想爲小叔叔求娶妍兒,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這都能讓你猜到,我還有什麼面子可言?”蕭家家主故意繃緊了臉。
“猜到又怎麼樣?小叔叔性子迂腐板正,跟妍兒性格正好相反,兩人肯定和不來。再說,做媳婦哪如做女兒親近,您還不如收她做女兒呢,正好您也沒女兒。”
沈妍低頭看鞋面上的花紋,對於求娶她做媳婦或是做女兒的話題,她沒有任何表示。若蕭家家主爲小兒子向她求親,她肯定會婉拒,與人素未謀面,怎麼能結親?她雖說沒正式答應沐元澈,卻早已心有所屬,絕不會一心二用。
若蕭家家主要收她做義女,她倒可以考慮,畢竟花朝國國勢強盛,蕭家在瀛州大陸頗富盛名,而蕭家家主也是這個時代的風雲人物。她不缺銀錢,不需要實惠和好處,名譽上有這樣一位義父做靠山,她的身份也能水漲船高。
只有爲沐氏一族洗冤平反成功,沐元澈才能脫離沈姓,恢復他沐氏後人的身份。若當今皇上真參與了殺害沐程風,就不會爲沐家洗冤,沐元澈和沐程風等人想爲沐家雪恥很困難。在沒有足夠的把握之前,沐元澈不能脫離沈姓,他也需要身份。若沈妍多了蕭家家主的義女這重身份,在一定條件下,她就能改頭換面了。
她心裡願意,卻不能表露自己的心意,免得讓人覺得輕浮而有高攀之嫌。讓蕭水葳去周全,她不反對,也不支持,成不成都是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蕭家家主嘆氣一笑,說:“你這丫頭做事還欠火候,認義父義女和做媒說親一樣,你光跟我說,還沒問沈姑娘的意思,豈不是唐突了她。”
沈妍聽到這話,就知道蕭家家主有意,她心裡高興,想表態,一時還不知道怎麼說。蕭水葳的父親看懂她的心思,趕緊跟着周全,一樁美事就這麼做成了。
衆人都很高興,尤其是蕭家家主,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他幾年前就知道濟真堂的大掌事是個女孩,萌發愛才之心,就一直想一見爲快,暢談一番。
大秦皇朝和西魏打仗,西魏兵馬得了瘟疫,名醫金半兩出手,幫西魏人戰勝了瘟疫,也促成了大秦皇朝和西魏結束戰役,握手言和。金半兩的大名傳遍瀛州大陸,西魏人把金半兩奉若神明,其它國家的臣民對此人也尊重有加。
濟真堂大掌事和金半兩合二爲一,又做了他的義女,蕭家家主能不高興嗎?
“義父請用茶。”沈妍行跪禮給蕭家家主敬了茶。
“好好好,喝茶喝茶,女兒的茶珍貴呀!”蕭家家主那張很嚴肅的臉終於露出和潤的笑容,很真誠地誇讚了沈妍一番,又送給她一份很豐厚了見面禮。
沈妍又給蕭水葳的父親和那位張姓外交官奉了茶,跟他們聊起家常閒話,氣氛更加和氣融洽。蕭水葳的父親和那位張姓外交官也都給沈妍準備了禮物,都是很貴重的物件。蕭家家主讓人傳下話去,說明天大擺宴席,慶賀他收了義女。
蕭水葳安靜下來,尋思許久,臉就繃起來了,“妍兒給叔祖父做義女,那就與我父親同輩,我豈不是要稱她爲姑母,不行,我降了一輩,多吃虧呀!”
“你這纔想明白嗎?看來你還不笨。”蕭水葳的父親含笑嘲弄她。
“這算什麼?”蕭水葳衝沈妍噘嘴,她自認牽了一根很妥當的“紅線”,還沒來得及得意,就發現自己不能跟沈妍平起平坐了,現在悔綠了腸子。
沈妍笑容淡淡,一言不發,靜靜看着蕭水葳發牢騷。有蕭家家主這位新認的長輩在,她不便於冒然開口,她的義父是爽快真誠的人,自會安撫蕭水葳。
蕭家家主放聲大笑,說:“我們花朝國的人講道理,待人有禮,卻不重那套俗禮規矩。你和妍兒是閨中密友,我收下這個義女也有賴你的成全,你們還同往日一樣往來。不必因爲妍兒輩份比你高就拘謹,這樣反而有違我收義女的初衷。”
“這樣最好。”蕭水葳的鬱悶一掃而空。
沈妍趕緊站起來施禮,“多謝義父理解體諒。”
蕭家家主很慈和地笑了笑,說:“葳兒,你帶妍出去走走,看看我們從花朝國帶來的新鮮物件。我和你父親及張先生還有話要談,就不拘着你們了。中午先在驛館舉辦家宴慶祝,明日我知會大秦朝廷,大擺宴席,慶祝我收得義女。”
在驛館用過午宴,又陪蕭家家主等人閒聊了一會兒,沈妍就滿載而歸了。蕭水葳留在驛館籌辦明天宴會事宜,沒同她一起回引鳳居。從驛館出來,沈妍就去了項家,想跟汪儀鳳和項懷安說明認蕭家家主爲義父的情況。
今天是休沐日,項懷安也在府中,一家人正商量項雲謙娶親的事。聽說蕭家家主收沈妍爲義女,項懷安明白沈妍的用意,點了點頭,沒說什麼。汪儀鳳很驚詫,怕沈妍受騙,又怕項懷安多心,仔細詢問了前因後果,仍放不下心。
項懷安理解沈妍的用心,自是感慨哀嘆,卻不便於說什麼。若將來沈妍遭遇困厄,項家不可能捨棄百年榮耀,全力支持沈妍,她必須爲自己留下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