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訂親

若這封信是慧寧公主讓人送來的,沈妍肯定會懷疑慧寧公主想坦護福陽郡主或是某些人,把項雲珠當成替罪羊,給她一個交待,把這件事糊弄過去。而沐元澈調查此事的真兇,只是爲更好地保護她以後不受暗害,沒必要弄虛作假。

所以,沈妍相信沐元澈調查的結果,儘管她很震驚。

項雲珠爲什麼要對她下毒手?

她在徐家見過項雲珠兩次,因項雲珠冷淡優雅,兩人連話都沒說幾句,更談不上怨結。若說項雲珠嫉妒她,就要置她於死地,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而且理由也不充分。因爲嫉妒一個人,就冒險在不熟悉的地方下毒手,項雲珠有這麼傻嗎?

沈妍思來想去,就覺得有一種可能,她撞破了項雲珠的隱秘。

昨天,項雲珠和大皇子隔牆對望,那絕不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至於兩人發展到什麼程度,沈妍就不得而知了,當時,她沒想這麼多,可項雲珠多心了。

按理說,項雲珠和元信侯世子的婚事沒談成也就是這幾天的事。難道在這幾天之前,項雲珠就見過大皇子?極有可能,要不項雲珠爲什麼想賭一口氣嫁到皇族呢?那是因爲皇族有人對她有意,難道是大皇子?項雲珠不知道他妻妾成羣?

由此可見,項雲珠現在正處於猶豫階段,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她想嫁給皇族貴子,一雪被元信侯府戲耍之恥,大皇子是爭奪儲君之位最有力的人選,也是她的最佳選擇。可大皇子妻妾成羣,不能給她名份,她也不甘心做一個沒有名份的侍妾。而且項家祖訓寫得明明白白,她還不據有與項氏一族抗爭的能力。

她以爲沈妍看破了她的私情,怕沈妍說出去,就想下毒手滅口。沒能害死沈妍,她回到項家,又先發制人,也是想試探沈妍的底限,先行打壓制服。

差點要了別人的命,還能對人笑臉相待,擺出一副寬和的態度。項雲珠也真是個人才,夠黑、夠狠,可見她的心決不象表面那麼優雅、那麼和潤。

窗外,燦爛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影,灑下片片光芒,照得人昏昏欲睡。沈妍沐浴薰風暖光,卻在牀上翻來覆去,心累如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沐元澈知道她住在項家,告訴她誰是真兇,是想讓她提高警惕。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她剛來項家幾天,還不熟悉,項雲珠要是想在項家對她下手會更容易。

唯今之計,靠她自己,只有兩條路可走。

要麼把事情抖開,撕開項雲珠高雅的面紗,跟她鬧一個魚死網破。可把事情鬧大也需要契機,再說,不到萬不得已就走這一步,很容易讓自己陷入被動。真讓項家出了醜,汪儀鳳會處境艱難,項氏一族若是全力反撲,也定會牽連汪儀鳳。

要麼就向項雲珠低頭,挑開此事,發誓詛咒不說這件事。可項雲珠是表面和潤、內裡心狠手辣之人,她能相信嗎?或是說暗示她適可而止,否則就把這件事鬧大。但項雲珠也決不會被人威脅,到時候,她肯定會出其不意,再下狠手。

所以,她這兩條路都是不是康莊大道,行事之計也不是上上策。

沈妍揉着雙額苦想半天,忽然眼前一亮,坐起來,問:“誰在外面?”

“奴婢是雪梨,姑娘要洗漱嗎?”

“等一會兒再洗漱,你先進來,我有事問你。”沈妍垂着腿坐到牀邊,看到雪梨進來,問:“你上午和三小姐去晚風苑送果品見到老太爺了嗎?”

“沒有,守門的小廝說老太爺釣魚呢,不讓人打擾,只留下了果品。”

“知道了,你再去準備幾樣鮮果,讓黃精和白朮送水進來。”

“是,姑娘”

梳妝更衣完畢,沈妍愣了一下,理清思路,就讓白芷黃芪拿上鮮果到了晚風苑。守門的小廝沒通傳,就請沈妍主僕進去了,可見這綠燈開得很大。

小廝把沈妍主僕帶到一條小溪邊,溪岸上搭起了一座涼棚,項老太爺正坐在涼棚裡釣魚。白芷把鮮果給了小廝,教給他們切洗的方法,小廝就去收拾鮮果了。

這條小溪很長,有一丈寬,兩尺深,溪水清澈見底,水內魚蝦浮游。

沈妍給項老太爺行了禮,問:“老太爺,您的魚鉤是直的吧?”

“直的?直的魚鉤能釣到魚?年紀輕輕就喜歡胡思亂想,還想糊弄我這個老頭子。”項老太爺語氣輕鬆,神態悠閒,一副渾然物外的自在模樣。

“我不是胡思亂想,要糊弄您,直鉤垂釣,願者上鉤,您沒聽說過?”沈妍毫不客氣地坐在項老太爺身邊,“還有一句話,叫直鉤垂釣,不釣魚蝦釣王侯。”

“小丫頭,你倒打趣起我來了。”項老太爺釣到一條三寸長的鯉魚,異常欣喜,他摘魚入簍,又掛餌甩杆,動作極其熟練,“丫頭,你有事?”

沈妍乾笑幾聲,說:“也沒大事,就是想跟您聊聊,解解悶。”

“說吧!自從吃了你的藥,每天按你的方法鍛鍊,我的耳朵好使得狠。”

“那可是好事。”沈妍又說出幾句閒話,才聊到昨天在承恩伯府的事。她比照昨天跟項大太太等人講述的內容,只是詳述了她和項雲珠遇到大皇子的細節。

“你想請我推斷是誰向你下的毒手,對嗎?”項老太爺問話的語氣很自然。

“我已經知道是誰了。”沈妍頓了頓,又補充說:“有人告訴我了。”

項老太爺點點頭,輕嘆一聲,說:“我也知道了,誰告訴你的,我也猜到了。”

“生薑還是老的辣,想不佩服都不行,我要獎勵您。”沈妍拿起一隻剝好的山竹,遞給項老太爺,“這是山竹,吃山竹能清熱解毒,延年益壽。”

項老太爺吃了一瓣,點頭說:“味道不錯,以前還真沒吃過。”

“這山竹喜歡很熱的氣候,產於花朝國的最南部,我估計南疆也有,只不過沒被發現而已。以前花朝國跟大秦皇朝沒往來,大秦的人根本吃不上。”

憑項老太爺的精明機敏,聽她聊聊數語,就看透了昨天發生在承恩伯府的事。

跟聰明人說話點到爲止,沈妍差開話題,跟項老太爺聊起不同地域的特色特產、風土人情。項老太爺是文官,走的地方並不多,年輕時只放過幾年外任,還是離京城很近城池。聽沈妍講起這些,他很感興趣,邊聽邊問,很認真的樣子。

“你這丫頭知道得還真多,都是從哪聽來的?”

沈妍笑了笑,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小時候跟我娘和我弟弟從彬州到永州,又從永州到京城,再從京城到金州,又從金州來京城,早就超過一萬里了。八年前,我們從京城到金州,這幾千里路,我們走了幾個月,見識了很多新奇事物。等我閒下來,我還想去花朝國、去錦羽國,還有楚國和魏國。”

“哈哈……你現在不閒嗎?”

“閒是閒,可我現在出不去呀!出門還要對牌,還要……”

“只要你想出去,自然就出得去,牆再高也圈不住人。”項老太爺示意小廝扶他站起來,又說:“我散步的時間到了,你釣魚吧!我出去走走。”

“時候不早,我也該告退了。”沈妍抓起魚簍子,笑嘻嘻地說:“以後我要再想出去玩,就藉口給老太爺買東西,老太爺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就告訴我,我保證買回來孝敬。看在我這麼乖巧的份兒上,就把簍子裡這幾條魚送給我吧!”

“好好好,你拿去吧!等我想要什麼,就讓人告訴你,先說好,我可沒銀子。”

“別談錢,談錢傷感情。”沈妍讓丫頭拿上魚簍子,主僕幾人離開晚風苑。

目送沈妍主僕走出大門,項老太爺沉下臉,長嘆一聲,撫額沉思。一箇中年男子過來,扶着項老太爺,在園子間的小徑裡散步。

“你知道向沈丫頭下手的人是誰了?”

中年男子點點頭,又問:“是誰把真兇的身份告訴沈姑娘的?”

“當然是慧寧公主了。”項老太爺重哼一聲,又說:“在慧寧公主的府邸做這種事,那不是蠢到家了嗎?自以爲周密,人家輕而易舉就能查出來。”

沐元澈和慧寧公主都關注真兇,可出發點不一樣。項老太爺只想到了慧寧公主,認爲她告訴沈妍是爲了承恩伯府的聲譽,卻不知道沐元澈更關心沈妍的安危。

“老太爺,這怎麼辦?”

項老太爺又嘆了口氣,說:“早想辦法應付,希望能躲得過去,別讓慧寧公主抓住把柄。去年同西魏打仗,項家功勞不小,安哥兒和謙小子都有了爵位。項家風頭太盛,早有人紅眼了,趁此機會壓一壓,免得再生事端。你去把老大、老大媳婦、平哥兒和平哥兒媳婦都叫來,等我散步回來和他們說話。”

“是,老太爺。”

半個時辰之後,項伯爺、項大太太、項懷平和項大奶奶都坐到晚風苑的外廳。

項老太爺進來,沒等衆人行禮,就開門見山問:“珠丫頭的親事說成了嗎?”

項大太太趕緊施禮,說:“媳婦和平哥兒媳婦都屬意於元信侯府,元家老侯爺去逝,這事就耽誤了。孝期一過,纔開始談,可有相士說珠丫頭和元家那孩子不是佳配。我和平哥兒媳婦商量了一下,怕不吉利,就把親事推掉了。這些日子上門提親的人不斷,媳婦一直留心此事,想今年把這件事訂下來。”

爲了項家的臉面,也怕項老太爺不高興,項大太太爲這門親事沒談成找了一個妥善的藉口,她當然不知道項雲珠早已一氣之下跟項雲環說了原委。

“今年把這件事辦了,珠丫頭年紀不算小了。”

“是,老太爺。”四人齊聲答應。

這個時空的女孩子除了自幼訂下的親事,一般都是及笄前後說親,十六七歲嫁人,超過十八歲未嫁,就算老姑娘了。項雲珠今年十七了,直到現在還沒說好親事,確實不早了,明年要是再嫁不出去,可就要被人笑話了。

屋裡暫時安靜下來,四個人都垂頭擡眼,看向項老太爺。他們都知道項老太爺叫他們來,不只是爲項雲珠的婚事,肯定另有大事,但他們誰也不敢多嘴。

項老太爺喝了一口茶,問:“上次不是說徐家長房要求娶嗎?”

項大奶奶忙說:“回老太爺,徐家長房確實看重了珠丫頭,媳婦和太太推了。”

“爲什麼?”

“那孩子身子骨不結實,他怕自己重病帶累了別人,纔不想成親。再說那孩子不喜歡讀書,都過弱冠之年了,還是白身,沒前途可言,不……”

“就訂他吧!”項老太爺一捶定音,“這幾天請徐家兩房的人過府,把這意思透露給他們,讓他家上門提親,今年就把珠丫頭嫁出去。”

“老太爺,這……”項大奶奶想勸項老太爺改變主意,被項懷平瞪了一眼。

項老太爺不清楚徐慕軼的真實情況,就目前掌握的有關徐慕軼的資料,他也認爲徐慕軼不是項雲珠的良配。但他做出這個決定,也有多方考慮,主要是權衡項氏一族的得失,項雲珠是不是願意嫁給徐慕軼,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徐慕軼是皇后的親侄子,如大皇子真跟項雲珠兩情相悅,顧及皇后,大皇子也不敢再有什麼舉動。徐慕軼至今還是白身,又有病,在京城名門公子中條件很一般。項家長房嫡長女結成這門親事,沒人嫉妒,也能適當壓一壓項家的風頭。

項雲珠在承恩伯府做出行兇害人之事,也得罪了慧寧公主,項老太爺希望慧寧公主看皇后的面子,能放過項雲珠。若項雲珠再得貴婿,慧寧公主說一句話使絆子,就夠項雲珠乃至項家栽個在跟斗了,到時候想找回臉面都難。

項老太爺思慮片刻,說:“老大媳婦和平哥兒媳婦先回去吧!這幾天就着手準備,示意徐家來提親,趕緊把事情訂下來,不許拖泥帶水。”

項大太太和項太奶奶出了大門,項老太爺纔跟項伯爺和項懷平說明情況。項伯爺和項懷平都很吃驚,趕緊跪下向項老太爺請罪,還要重懲項雲珠。

“你們都起來吧!這件事別再跟任何人說起,回去告訴你們的媳婦,跟徐家訂親先瞞着珠兒,你們也打起精神,注意外面的風向,別鬧到不收拾。”

項伯爺和項懷平連連點頭,項老太爺示意他們坐下,三人低聲密議,細緻謀劃。他們都很清楚,這件事牽連太廣,一步不慎,就能把項家推到浪尖風口。

項大太太和項大奶奶從晚風苑出來,回房的路上,兩人都默不作聲。項大奶奶認爲徐慕軼配不上項雲珠,不滿意這門親事,卻不敢違背項老太爺的意思。而項大太太則考慮更深層的問題,爲什麼項老太爺突然提出跟徐家長房結親?

“母親,徐家長房跟我們是有親,可也不能委屈了珠兒呀!您看……”

“你先別多嘴,也不能讓珠兒知道,等伯爺回來,我問清了再說。”項大太太愣了片刻,又說:“別說是珠兒這一輩,就是平哥兒那一輩的親事,老太爺也只說行或不行。象今天這樣指出人,這幾十年還是頭一次,這其中定有原由。”

項大奶奶壓低聲音,說:“聽下人說沈丫頭剛纔來看了老太爺。”

項大太太面色一凜,“趕緊去打聽清楚,這件事一定要先瞞着珠兒。”

項伯爺和項懷平從晚風苑回來,只跟項大太太和項大奶奶提了幾句話。二人都驚呆了,趕緊把手頭上的事情都拋開,現在最關鍵的是項雲珠和徐慕軼的親事。

……

沈妍跟項老太爺說了昨天承恩伯府發生的事,知道項老太爺會馬上有所行動。至於項雲珠最終是什麼結果,只能靠她自求多福了,沈妍也不想多問。

從晚風苑回來了路上,路過魏姨娘的院落,沈妍忽然想起一件事。魏姨娘正在禁足,對外面的消息如飢似渴,沈妍很樂意送她一份“人情”。

“白芷,你把二太太答應讓魏娥兒嫁給項雲謙的事多繞幾個彎子告訴魏姨娘,最好能換一些零花錢。”沈妍輕聲吩咐,臉上閃過促俠奸詐的笑意。

回到房裡,沈妍燒掉了沐元澈給她的信,只要項雲珠安份,她永遠都不想再提起這件事。她現在算半個項家人,自然要與項家共渡安危,榮辱與共。

聽說項雲玫在書房幫她抄《女戒》和《女訓》,沈妍心裡過意不去。這十遍不能全讓別人替她抄,她自己也要意思意思,所以就決定等晚上挑燈夜抄。

晚上,沈蘊過來找她說話,給她帶來徐慕軒的信。徐慕軒在信中除了例行的問候,又傾訴了思念之情,看得沈妍心裡酸酸暖暖,甚至萌生出早點嫁的心思。

“姐姐,這裡還有。”沈蘊又拿出一卷寫滿字的萱紙。

“這是什麼?”沈妍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字就頭疼。

“徐哥哥說你目光犀利、看事精確,去年他寫的那些文章都是圍繞你在信中提到的內容寫的,很不錯,聽說還得了皇上的嘉獎。這些都是他剛寫的實事論證的文章,想讓你看看,再給他提一些重點,他再加到文章裡。”

“好吧!我看看。”沈妍不想看這些空洞的文章,聽說徐慕軒讓她指點,她也要打起精神。徐慕軒得了嘉獎,有了臉面,她臉上也有光。

她讓沈蘊把那塊青白色的繚綾布料帶給徐慕軒,又把稀罕的鮮果點心包了三份。一份給沈蘊,一份給徐慕軒,一份讓徐慕軒帶給平氏品嚐。

她去了書房,看到項雲玫還在替她抄《女戒》和《女訓》,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歉意。項雲玫已經抄滿三遍了,項雲環抄了兩遍也送過來了,還差五遍。她不好意思再讓別人替她抄,反正也沒人催她交,她決定自己慢慢抄。

徐慕軒共寫了三篇文章,第一篇是關於戰亂之後,百姓重建家園的問題。以前徐慕軒就寫過這個議題,這次他又寫得深入了一些,添加了多方面的內容。

第二篇是關於大秦皇朝與瀛州大陸各國加強友好關係的議題,這一篇他寫得內容最少,可見對國家外交了解有限。第三篇是關於如何讓百姓更好地安居樂業的議題,這一篇內容最多,但他寫得很空洞,套用不少聖人言,沒實質性的內容。

這三篇文章的題目都很尖銳,都是時下朝廷重臣的熱點話題。徐慕軒文筆也不錯,但他一直關在太學裡,實踐經驗很少,寫出的文章很片面。

沈妍不善於寫文章,前世上了十幾年的學,作文總是勉強過關。大學畢業的論文請高人指點,改了幾次,才勉強通過。但她喜歡一些實事論證,擅長從各個方面分析一個問題,每一個論據都能恰到好處地壓到論點上。

徐慕軒沒來京城之前,她常幫徐慕軒做一些簡單的論據,供他寫文章用。去年與西魏打仗時,她在給徐慕軒的信中常寫到有關戰爭的問題,提出一些論據摘要。徐慕軒按她寫的論據摘要,旁徵博引,舉古論今,就寫成一篇華麗麗的文章。

沈妍根據自己的經驗,在每一篇文章裡都加了許多重點的論據摘要。至少徐慕軒怎麼把她的簡單論據變成文章,要看徐慕軒的筆力,她就不多管了。

直到三更天,才把徐慕軒的文章整理好,熬得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讓丫頭把這些東西包好,明天一早給沈蘊送過去,讓他帶到太學給徐慕軒。

還有五遍《女訓》和《女戒》要抄,時候不早,明天還要接待蕭水葳,她不能再熬了。此時,她滿腦子都是怎麼發明複印機的問題,可她也僅限於想想而已。

第二天,她賴在牀上不想起,沒等她吩咐,雪梨就到各處替她去請安,給她報了病。汪儀鳳讓人送來早餐,她也睡夠了,這纔起來洗漱收拾吃飯。

不知道蕭水葳什麼時候才能來,接待宴請之事由項雲珠準備,也無須她多費心。她在院子裡活動了一圈,就到書房去抄《女訓》和《女戒》了。坐下來一筆一劃抄字,她才知道這差事很難受,心裡又暗暗恨上了項雲珠。

巳時初刻,蕭水葳來了,同她一起來的還有福陽郡主和興陽縣主。項雲珠讓人叫上沈妍、項雲環,還有項家幾個庶出姑娘,一同到二門迎接。

蕭水葳出手很大方,足足帶來了兩車禮物,項家各房人人有份。她帶來的東西都是花朝國的特產,名貴稀罕的物品,項家又要爲回禮大費周折了。

項雲珠要把蕭水葳幾人引到後園的蘆雪齋,蕭水葳卻想到沈妍的住處。沈妍很痛快地答應了,項雲珠不高興,卻也無奈,只好跟她們一起去了桃溪閣。

下人把蕭水葳帶來的禮物也擡到了桃溪閣,沈妍居住的抱廈的院子最大,禮物也就放到了抱廈的院子,大大小小的箱籠有幾十個之多。

蕭水葳小女孩心性,天真浪漫,也不在乎一些俗禮規矩,當下就讓她的下人打開箱籠,同衆人一起分揀禮物,並介紹每一件物品的特色和出處。女孩們看到這麼多新奇的東西都很興奮,嘰嘰喳喳議論,項雲珠心裡的不滿也一掃而空了。

“我們一會兒再去玩,你們先把禮物先送過去吧!”蕭水葳着重強調了水蕭藤給項老太爺、項伯爺等人所送禮物的意義,表露出水蕭藤想結交項家的意思。

項雲珠明白蕭水葳的意思,趕緊讓丫頭把禮單送過去給項大太太和項大奶奶過目,讓她們準備回禮,又讓幾個下人把蕭水葳給項家長房的禮物都拿過去。

項雲環見項雲珠把給長房的禮物拿走了,她也讓人分出給二房的禮物,讓丫頭把項二老爺、項二太太、項懷安和汪儀鳳等人的禮物都送過去。

把給長輩的禮物都分清了,還有十幾個較小的箱籠錦盒,都是蕭水葳要送給沈妍和項氏姐妹的禮物。這些禮物中,要屬蕭水葳送給沈妍的最精緻、最華貴。

沈妍很高興,也很感動,換住蕭水葳的手,說:“我就知道你會帶這麼多禮物過來,早給你準備好回禮了,去看看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女孩們聽說看禮物,都很興奮,都項雲珠都跟着過來了。沈妍把蕭水葳等人帶到花廳,讓丫頭把金財神送給她的布料首飾都拿出來,正好借花獻佛。

花廳正中擺放着一架紅木碧紗花鳥屏風,將花廳分成了裡外兩間,那些衣料首飾就擺放在裡面的軟榻上,隔着碧紗就能看繚綾暈染的華彩。

沈妍挽着蕭水葳走在最前面,項雲珠、項雲環陪福陽郡主和興陽縣主緊跟在後面,最後面是項家幾個庶出姑娘和這些人的貼身丫頭。

項雲珠把福陽郡主等人請到裡面,站在屏風一側,沉着臉看了一眼,項家的庶出姑娘立刻停住腳步,誰也不敢往裡走了。沈妍知道項雲珠最重嫡庶尊卑的規矩,這樣的場合是不會讓庶女進來的。她怕冷了場,就給白芷使了眼色,白芷會意,拿來幾副自制的撲克牌,教幾個庶出姑娘玩鬥地主。

金財神對沈妍歷來出手大方,別說那幾匹今年最新樣式的繚綾匹匹保貴,就是那些金玉首飾也都是最新奇的樣式,最貴重的貨品。在坐的女孩都出身富貴之家,很有見識,可看到這些東西也都驚奇豔羨不已,忍不住嘖嘖讚歎。

“這些東西都是誰送給你的?”福陽郡主問了衆人心中的疑問。

項雲珠笑了笑,“瞧郡主問的,妍兒妹妹買來的不行嗎?爲什麼是人送的?”

“別說那些產於錦羽國的紫金首飾,就這些繚綾布料,連宮裡都沒有,她從哪裡去買?”福陽郡主咄咄逼問,擺出一副不問出來就不罷休的態度。

沈妍淡淡一笑,說:“是很好的朋友送的。”

“好到什麼程度的朋友會送你這麼名貴的東西?”

“也不是好到什麼程度,而是我人有所值,他才送我好東西。”

從徐家出來,她就不怕自己也是名醫金半兩的身份泄露了,也不怕別人知道她有銀子。項懷安知道她是金州濟真堂的大掌事,也知道她在濟真堂有股份。但項家門風嚴謹,自命清貴,不會要她一文銀子,當然,項二太太之流除外。

“妍兒都說是人家送的了,你又何必非刨坑問底?”蕭水葳不想讓福陽郡主多問,拿起一隻金釵插到她頭上,“你喜歡哪一件?我讓妍兒看我的情面送給你。”

“那多不好意思,都這麼貴重。”福陽郡主馬上換了一張笑臉,也沒說不要。

沈妍看到蕭水葳插在福陽郡主頭上的金釵和她送給白芷等人的金釵樣式相近,只不過這一隻更精緻,份量更重一些。福陽郡主也沒說把金釵摘下來,沈妍就順水推舟,把金釵送給了她,又拿出一隻金絲手鐲送給興陽縣主。

福陽郡主和興陽縣主同蕭水葳一起來項家做客,兩人帶來的禮物不過是一些香囊、袖袋之類。沈妍送給她們這麼貴重的禮物,她們過意不去,連聲道謝。

“妍兒,把這塊料子剪我一塊吧!我想做一件夏天穿的袍子,就象慧寧公主穿的那種樣式。”蕭水葳把青白色的繚綾披到身上,讓衆人看,又說:“你們別笑話我跟妍兒要東西,我跟她認識最早,向來是不客氣的。”

“你無須跟我客氣,我拿出來讓你看,就是讓你挑喜歡的,給你做回禮。”

“那可要謝謝你了。”蕭水葳挽住沈妍,笑意盎然,趕緊道謝。

在衆人共同參謀下,蕭水葳除了那塊青白色的繚綾料子,又挑了雪青、水紅和竹綠三色料子,準備拿回去做衣裙。沈妍又送了她一隻老坑翡翠鑲金玉鐲,跟送汪儀鳳那隻很相似,還送了她一根紫金雕花步搖釵,就直接給她插到頭上了。

“我帶來禮物不少,卻沒妍兒送我的這幾件值錢,這回可佔大便宜了。”蕭水葳很喜歡沈妍送她的禮物,又覺得太過貴重,有點不好意思。

“禮物無關輕重,貴在情意,要說佔便宜吃虧的話,我可就不高興了。”沈妍挑了一隻金絲釵送給水萃,又挑了幾副玉墜子,讓黃芪送給蕭水葳的幾個丫頭。

“好,我不說。”蕭水葳轉向項雲珠,“你千萬別再給我回禮,這些足夠了。”

項雲珠優雅一笑,說:“不行,妍妹妹送你禮物是你們之間的交情,充其量代表項家二房,我們長房是必須要回禮的,你們不要笑我們家分得太清楚就好。”

衆人聽項雲珠這麼多,都打趣說笑,屋裡的氣氛更加熱鬧了。沈妍讓丫頭把布料首飾收起來,又拿出果品點心招待衆人,大家邊吃邊聊,盡興開心。

“告訴你們一個消息,我和我哥跟慧寧公主借了城外的山莊,等芒種節那天邀請你們到城外玩,我計劃再過三四天給你們正式下貼子邀請呢。”蕭水葳頓了頓,又說:“那座山莊很大,裡面房子很多,你們提前幾天過去住下來。我們安排了好多活動,有詩歌比賽、打獵賽舟,還有篝火晚會等等,肯定很熱鬧。

大皇子和端寧公主也要過去,我們計劃分男女兩隊,男隊由大皇子和我哥帶領,女隊由我和端寧公主帶領,不管是什麼活動都要比賽,看哪一隊能贏。你們有什麼好主意,告訴我,我再告訴端寧公主,讓她給你們記錄下來,有獎。”

沈妍聽說過端寧公主,她是皇后所出,才貌雙全,年過十八還雲英未嫁。現在,哪家的女兒說親晚了,都會拿端寧公主做反面的例子。

女孩們聽說可以到城外遊玩,還有這麼多活動,都雀躍欣喜。積極恿躍幫蕭水葳出主意、想辦法,爭取爲女隊撥一次頭籌,獎不重要,關鍵是臉面和名聲。

項雲珠見衆人興致盎然,她眼底浮現憂鬱,又見外面幾個庶出姑娘玩得很高興,她的眉頭微微皺起,“你們說笑吧!我到外面跟她們玩一會兒。”

“你去吧!”蕭水葳拉了沈妍一下,“妍兒,咱們說私密話。”

福陽郡主噘了噘嘴,拉着興陽縣主和項雲環出去,“讓她們說吧!咱們走。”

沈妍客氣挽留幾句,福陽郡主也不理睬,非要出去玩牌。沈妍就讓白芷又拿出幾副撲克牌,教了大家幾種新玩法,新奇的撲克牌很快就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裡面就剩了沈妍和蕭水葳,兩人聊了一些女孩間的話題,越說越投機。

“妍兒,送你繚綾和首飾的朋友是楚國那位皇子嗎?過繼給金家的那個?”

沈妍點點頭,“我只知道他姓金名財神,那次見你們才知道他是楚國的皇子。”

“你不知道呀?”蕭水葳喝了一口茶,說:“金家現任家主有一兒一女,女兒是楚國的皇后,生了兩個皇子,這個人是皇后的次子。金家家主的兒子因妻子有病,不能生兒育女,就過繼了皇后的次子,過繼之後,他才改姓金的。”

“金家家主的兒子爲什麼不納妾?”沈妍突發奇想,問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金家家主的兒子要是納幾房妾室,還怕生不出兒子,何必過繼金財神?

蕭水葳眼珠轉了轉,忙搖頭說:“這個我可不知道。”

沈妍訕訕一笑,“聽金財神說長輩逼他娶親,花朝國貴女也是人選之一。”

“不是我,是水蕭藤的親妹妹,我的堂姐,前幾個月談過這門親事。”蕭水葳趕緊否認,停頓片刻,又說:“我估計就是楚國皇室和金家都願意也難成,我堂姐是柔弱人,家裡不放心她遠嫁,怕她到楚國會受欺負。”

“也是,誰願意嫁到異國他鄉呀?你到大秦皇朝和親的事怎麼樣了?”

蕭水葳搖了搖頭,不想談這個問題,又問:“你跟那個金財神很好?”

“好什麼?我每次見了他都很受傷。”

“受傷?他打你?”蕭水葳皺着眉頭,上下打量沈妍。

沈妍調笑搖頭,“沒有,我一般情況下都是受內傷。”

蕭水葳微微一笑,低聲說:“他送你這麼名貴的東西,我以爲你們很好呢。”

“別瞎猜,我可是有婚約的人,不會三心二意。”沈妍輕嘆一聲,又說:“他送我東西是因爲我對他有用,他那種人可是唯利是圖,他……”

沈妍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面響起魏娥兒尖聲厲氣的吵鬧聲。沈妍皺了皺眉,跟蕭水葳解釋幾句,就出去應付了。今天項家有貴客,決不能讓魏娥丟了項家的臉面。項雲珠、項雲環和沈妍想法一致,都趕緊出去阻攔。

“你們這羣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爲什麼有人送來禮物沒我的份兒?我可是項家的主子。”魏娥兒站在院子中間,橫眉立眼,叉腰呵罵。

沈妍眼底閃過陰澀的冷笑,魏娥兒欠收拾、欠修理,項雲珠行事惡毒,也該惡有惡報。魚蚌相爭,漁翁得利,怎麼讓魚和蚌打得不開交,還需她大費心思。

要想把這兩個人同時制服,今天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錯過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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