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話音剛落,人羣一片譁然,議論紛紛。
蘇漣漪一臉笑意僞善,不明真相的人卻覺得其親切可人。“這位大哥,小漣不懂您所說的追究責任是什麼意思,責任人又是誰。”
安蓮看見角落中冷笑連連的玉容,雙腿更顫了,她如今真的後悔軟禁玉容、想通過臥龍村瘟疫之事奪得主子的重視,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現在說話這名男子一定是玉容的心腹,而他的目的絕對是置她於死地!
人羣從之前的喧鬧逐漸平靜,最後鴉雀無聲,感覺這件事要鬧大,怕是要不可收拾。
角落中的玉容,一雙眼若有所思地審視着雲飛峋,不知在想着什麼。
雲飛峋視線放在了安蓮身上,後者差點直接癱坐在地上。
衆人見雲飛峋都看着聖女,也都紛紛看向聖女的方向,這是人的潛意識行爲,並沒有實質的含義。
就在這一瞬間,蘇漣漪向安蓮身側使了個眼神,雲飛峋立刻接受到信息,心領神會。
而剛剛的一切,無人發覺,就包括玉容在內,也都下意識跟着衆人的視線看向安蓮,沒人發現蘇漣漪和雲飛峋的眼神溝通。
“責任,自然是多年來兩種侍衛的不公待遇,而責任人嘛……”雲飛峋刻意將聲音拉長,吊了人胃口。
漣漪心中爲雲飛峋拍手——越是這種神轉折,越是出乎人們意料,人們便越是失去判斷的能力,不知不覺被人牽着鼻子走。
安蓮對上了雲飛峋的眼,只覺得對方一雙犀利的眼神刺穿了她的五臟六腑,讓她害怕!那種害怕,就如同一隻奔跑於草地的野兔,擡頭望見天空虎視眈眈的雄鷹一般。
安蓮雙眉緊皺,眼神中滿是哀求——只要能放過她一馬,這人要什麼她都給,金錢、地位、權力,只有她有,她立刻會雙手奉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雲飛峋會說責任人是聖女大人時,飛峋卻突然話鋒一轉,“在下認爲,與聖女大人身邊的人絕對逃不了干係!”
又是一片譁然。
李嬤嬤和孫嬤嬤嚇了一跳,聖女身邊的人?除了貼身侍衛便是她們倆,怎麼突然扯到她們身上了?
還沒等孫嬤嬤有反應,李嬤嬤先慌了,“與老奴無關啊,老奴是冤枉的!”
孫嬤嬤畢竟這兩日一直跟着蘇漣漪,加之剛剛求饒已被李嬤嬤搶了先,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偷眼向蘇漣漪看了去,暗暗向漣漪求救。
此時,聖女安蓮和心腹李嬤嬤在前,蘇漣漪和孫嬤嬤在後,漣漪便利用這個地形,於一個衆人視覺死角,對孫嬤嬤做了一個手勢,其意便是——稍安勿躁。
小漣的神奇,孫嬤嬤在這兩日算是親眼見識,如今見到小漣給她暗示,便立刻安下了心來。心中暗暗慶幸,還好當初聖女是將她分給了小漣,兩日的相處必有感情。若當時是李嬤嬤被分了去,怕是小漣今日所幫之人不是她而是李嬤嬤吧。
孫嬤嬤越想越覺得感激,看向蘇漣漪的眼神也滿是崇拜。
現代有種藝術形式名爲“相聲”,其中有一種分類是對口相聲,由兩名演員表演,一種名爲捧哏、一種名爲逗哏。兩人互相協作缺一不可,沒了逗哏,相聲便沒了吸引力;沒了捧哏,逗哏也無法將相聲完美的繼續下去。
而如今,蘇漣漪認爲,雲飛峋便是逗哏之人,自己則是捧哏之人。爲了他能表演順利,自己定是要好好捧的。
“聖女大人身邊的人?小漣不懂,這和聖女大人身邊之人有又有什麼關係?”蘇漣漪繼續道。
衆人也都好奇地聽着。
雲飛峋不緊不慢,聲音依舊朗朗,“聖女心善,體諒身邊人的辛勞,爲其提供良好膳食、豐厚薪俸,而又因聖女專心修行,忽視了其他侍衛的待遇,這些自然都可以理解。但,伺候聖女之人便有難以推卸的責任。那人明知兩種侍衛兩種待遇還從未與聖女進諫,退一步說,那人是擅離職守無所作爲;進一步說,便是——居心叵測!”
衆人繼續譁然,議論紛紛。
“老……老奴是冤枉的!”李嬤嬤終於知道火引到了誰身上,噗通跪下,對着安蓮磕頭,“聖女大人,老奴是冤枉的,您要爲老奴做主!”
蘇漣漪還嫌火不夠大,繼續扇,“侍衛大哥,您的話實在太過武斷了吧,李嬤嬤平日裡用心伺候聖女大人,怎麼可能居心叵測!?”乍一聽彷彿爲其說好話,實則已定下了李嬤嬤的罪,在輕重罪責上,還定下了重罪。
雲飛峋繼續道,“此人日日伺候聖女大人,其出發點本應一切爲聖女着想,但她眼睜睜看着聖女偏愛貼身侍衛、忽視普通侍衛而不告知,最終因待遇不公而爆發侍衛抗議,有損聖女大人形象與威信,此人會安好心?”
蘇漣漪真想給雲飛峋鼓掌!平日裡雲飛峋很少說話,一聲不吭彷彿悶木頭,但真正用他說話的時候,絕對不含糊。其條理清晰、有主有序、邏輯嚴謹、言辭懇切,誰說他是傻子她和誰急!
“不!李嬤嬤不會是這樣的人,侍衛大哥您太武斷了!”漣漪爲其爭辯道。
蘇漣漪的每一次開口都是一種引導,這些職責的話語雖都是出自雲飛峋口,但飛峋卻都是跟着漣漪的意思說的,例如這一句。
“我蘇大虎並非發表個人言論,代表的是諸位兄弟的態度。”飛峋一邊說着,一邊用鼓舞的眼神語氣掃向周圍侍衛們。
雲飛峋是何等人物?在猛虎營中多年,對於鼓舞士氣這種小事信手拈來,。果然,在雲飛峋氣勢的帶動下,侍衛們的情緒高漲,紛紛舉起拳頭喊,“嚴懲責任人!”“嚴懲責任人……”
當蘇漣漪聽到雲飛峋的新名“蘇大虎”的時候,差點噗嗤笑了出來。這是什麼怪名?蘇漣漪的大虎?
最終,漣漪還是硬生生忍了下去。“這位侍衛大哥,既然您說不武斷,請拿出證據。”
飛峋微微一笑,本來蠟黃粗糙毫無看點的一張臉卻突然如同破雲而出的陽光般耀眼,令人無法直視其光芒一般。
“這就要問聖女大人了,聖女大人到底是對不公待遇視而不見,還是因身側人而不知內情。”說着,雲飛峋一雙銳目射向安蓮。
安蓮只覺得一種強大壓力壓得她喘不來氣,這種壓力從前她也見過,是主子!在這種莫名壓力下,她根本無法思考,滿腦子只有一個字——怕!
人羣深處的玉容眯着眼,審視着雲飛峋,低聲喚來心腹,讓心腹重新查雲飛峋的底細。他可用生命打賭,這人絕對不簡單!先不說其他,單單說他散發出的殺氣,便不是普通男子可有。
蘇漣漪心中爲李嬤嬤憐憫地畫了個句話,此事已經到此爲止,無翻盤的可能。安蓮定會將李嬤嬤貢獻出來,以解自己燃眉之危。
“對!蘇……蘇大虎說的對,就是李嬤嬤!對!就是李嬤嬤她不告訴本座,她瞞着本座,本座毫不知情!”安蓮面色一變,對着平日裡悉心照料她的李嬤嬤厲聲道,“李嬤嬤,你可知罪?快快認罪,本座諒在你伺候本座的面子上,可對你從輕發落。”
李嬤嬤傻了,聖女貼身侍衛的薪俸確實是聖女決定,但普通侍衛的薪俸根本不幹聖女的事,別說她是無辜的,聖女也是無辜的!
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見聖女遇到危險毫不猶豫將自己賣出去,很傷心。
雖然她不算天下第一忠僕,但對聖女也算是盡心盡力,聖女怎麼可以如此對她?
蘇漣漪和雲飛峋兩人見此情形早已見怪不怪了,這在深宅後院是時常發生的,忠僕爲了主子背上黑鍋,而主子再找機會救下忠僕。可惜,聖女和李嬤嬤兩人,一個不是聰明絕頂的主子,一個不是經驗老道的僕人,便註定了兩人關係的決裂。
這,正是蘇漣漪所要的結果。
玉護衛和安蓮之間,蘇漣漪決定從安蓮下手,因安蓮單純輕浮。而對安蓮下手第一件事,便是將她身側之人一個個排擠走,令安蓮孤立無援,只能將所有事都託付給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蘇漣漪。
接下來之事,便順理成章。
侍衛們的薪俸漲了,聖女貼身侍衛的薪俸降了,整個奉一教營地薪俸只按官位高低設定,而不分侍衛種類。此外,聖女貼身侍衛也都要接受操練,齊齊送入了臨時營,與新近的侍衛們一同訓練。
李嬤嬤,自然無好,被打了五十大板,生命垂危。
塵埃落定,蘇漣漪目送着侍衛們紛紛散去,迴歸臨時營,內心波瀾卻死活也無法平息,她的雲飛峋來了,她不是孤單一人了,那種久違了個安全感,如同天鵝絨般將她溫暖包裹,內心中蠢蠢欲動是因什麼?難道這就是幸福感?
蘇漣漪不是個愛哭的人,但現在很想哭。理智告訴自己,情況危急容不得她泄露個人感情。
“小漣姑娘,你怎麼了?”玉容若有所思地盯着蘇漣漪,態度不明。
紅着眼圈的蘇漣漪終於沒控制住眼淚,晶瑩的淚珠唰地一下低了下來,擡頭望向玉容,秀眉顰顰,“玉護衛,聖女大人好可憐,竟被如此欺負!小漣定會好好保護聖女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