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漣漪震驚皇帝(正式恢復日萬更)

有喜!?

這一消息如同驚雷,在整個柔芷宮炸開,就連躺在牀上的柔妃也被震驚住,頓時覺得視線模糊。

有喜……有喜……她有孕了?

宮女們因太過興奮,甚至忘了宮中禮儀,炸了鍋一般歡呼,而平日裡爲人嚴格苛刻的嬤嬤也都生不起氣來,忍着笑告誡,“小聲些,娘娘還在休息。”宮女們這才收斂。

太醫開了安胎補身子的藥方後,有柔芷宮的宮女取藥煎藥,而嬤嬤也取了銀子送給太醫,又命人送太醫和御藥房的太監離開。

同時,嬤嬤自然也是要吩咐人去御書房將此等大喜事稟告給皇上的,柔芷宮就差張燈結綵了,甚至比新年還要熱鬧。

與外面的熱鬧不同,劉穆柔的房間卻一片安靜,除了嬤嬤留下的兩名宮女守着,其他人都出了去,人人都以爲柔妃還在昏睡,其實她已經醒來許久。

此時此刻,劉穆柔覺得自己在夢中,毫無現實感,幸福來得太突然,幾天前還在籌劃步步爲營,但卻突然得到皇上的獨寵,如今又有了身孕。如果這是夢,便永不想從夢中醒來。

“來人。”柔妃突然起身,聲音比平日裡更加柔媚。

一旁立刻有宮女前來,“娘娘,您醒了?”

柔妃心情大好,“幫本宮梳洗打扮。”

正在這時,嬤嬤入內,見“昏迷許久”的柔妃剛醒來就要打扮,嚇了一跳,但還是喜悅難掩地跪下,“恭喜娘娘,剛剛錢太醫來,說是娘娘有喜了。”

柔妃笑容更是甜美,“本宮已知曉了,起來吧,今日柔芷宮上下都有重賞。爲本宮梳洗吧。”

嬤嬤忍不住埋怨,“娘娘,您剛剛醒來身體還弱,多躺一會休息下,一會皇上來了該心疼了。”

柔妃低頭看着宮女爲其穿鞋,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嬤嬤你未與男子深入接觸,也許不知。子嗣雖重要,但女人若想單憑用子嗣拉住男人的心,也實在幼稚可笑,什麼才氣修養都是用來自欺欺人的,只有容貌纔是吸引男人的唯一利器。”說完,宮女爲其穿好了鞋,柔妃則是站起身來,款款向梳妝鏡而去,那身姿優美、賞心悅目。

嬤嬤心領神會,“娘娘真知灼見,奴婢受教了。”隨後,便吩咐宮女們爲其梳妝。

消息傳到了御書房,皇上震驚,立刻放下了手中之事前來柔芷宮。

柔妃有孕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在宮內傳來,本來酒不忿的嬪妃們此時更是心如死灰。金闕宮中,皇后氣得渾身發抖,怕什麼來什麼,這幾日她剛剛開始對柔妃施壓,那柔妃明裡暗裡表示定會收斂,誰想到竟突然有孕!

皇上長子不是皇后所出,真是個笑話。

皇后發現自己從前真是可笑,非和那蘇漣漪過不去,樹立了個假想敵卻忽略了身旁真正的勁敵!現在即便是悔恨又能如何?爲時已晚。

不行,她絕不允許那孩子生出來!

此時此刻,蘇漣漪的危機徹底解除,沒人再去認爲蘇漣漪是什麼絆腳石。

……

傍晚。

公主府。

“漣漪,大事不好了!”

蘇漣漪剛從商部歸來,下了馬車邁入公主府大門,便見如同小蝴蝶一般的夏初螢衝了出來,一把拽住漣漪的手腕,小臉慘白。

漣漪一驚,“熙瞳出什麼事了?”厲聲問。

初螢搖頭,“不是熙瞳,是宮中。”剛說完這句話,便怕隔牆有耳,將蘇漣漪拽到了自己院子中,入了屋,關了門,這才肯繼續道。“剛剛母后傳來消息,說宮中發生大事了,有妃子有孕了。”

蘇漣漪一聽,剛剛那慌張神色便平緩下來,輕輕掙脫初螢的手,跑去倒杯水給自己喝,“我還以爲多大的事呢,后妃們身體健康,皇上也年輕力壯,後宮有喜豈不正常?”雖這麼說着,但那雙眼眯着了個月牙,邪邪地笑着。

初螢因太過着急,沒發現蘇漣漪的異樣,在房間走來走去,“老天真是瞎眼,哪個后妃有孕不行,爲何非要柔妃有孕?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樣柔妃更難對付了,漣漪……”看了一眼笑眯眯喝茶的蘇漣漪,初螢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一把將蘇漣漪手中茶碗奪下,“你……你長點心吧。”

“噗嗤——”蘇漣漪終於沒忍住笑噴了,從前自己以爲夏初螢是可憐的小寡婦時,爲其灌輸了不少現代思想和詞彙,而如今初螢學以致用,竟比她這個現代人表現得更現代人。

“你笑什麼?現在你還能笑得出來?”初螢跺腳,“漣漪你不懂,後宮看似封閉,但其實與朝堂卻密不可分,那些朝臣都有支持的后妃,同樣也支持那后妃所誕下的子嗣,就如同押寶一般,關係到未來自己家族的前途榮耀。從前朝堂官員未表現的特明顯是因皇兄無子嗣,但如今……”

漣漪繼續幫她說,“如今柔妃有了子嗣,那些朝臣就會有不少投靠她,最終針對我,是嗎?”與初螢的慌張不同,蘇漣漪的口吻很是平穩,雲淡風輕好像談論當天的天氣一般。

初螢氣得眼前發黑,“既然你知道,爲何不着急?你現在已經木秀於林了,多少朝臣只等着你漏出破綻,只要皇兄保不住,下一刻你就會被人碎屍萬段!而現在,若柔妃真建立其權勢,只要她的一聲令下,也許皇兄都無法保全你。”

聽完初螢的話,蘇漣漪的笑容逐漸減淡,視線閒閒地盯着手上杯子,“初螢你錯了,保全自己的,只有我本人。你皇兄如今偏向於我,並非是他大慈大悲,也非我傾國傾城,而是他在我身上可見利益。”

初螢腿一軟,“蘇漣漪,你現在還有心思挑我語病?我都要急死了,你難道真不怕死!?”

漣漪收回剛剛那詭異的眼神,笑眯眯地對初螢,“你先別急,耐心聽我說。”

初螢狠狠白了她一眼,“你說!我今日就要看你如何口綻蓮花!”

漣漪一聳肩,“首先,現在最着急的不是我,應是皇后纔是,你生在宮中難道不知曉?歷朝歷代,懷子容易生子難,她能不能生下來,可不是自己能說話算。”

初螢嘆氣,“若此時懷子的是其他人就罷,但那人是劉穆柔,漣漪你從前不在京城不知,劉穆柔沒你想象的那般簡單。”

漣漪噗嗤笑了,“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嗎?”

初螢一愣,“什麼話?”

漣漪繼續道,“我說過,先要將柔妃壓到人生低谷。因她被皇上獨寵,定會引起以皇后在內的羣妃仇視,定會受到無形排擠刁難。從低谷瞬間攀上高峰,往往令人迷失自我,失了警惕,這樣……就好對付了。”

初螢愣住,好像從漣漪的話中找到了信息點。“你是說……她有孕正在你計劃之中?”

漣漪老實點了點頭,“是啊,不僅是在我計劃之中,更是因我的計劃,她纔會有孕。”

初螢一下子懵了,“漣漪,你怎麼越說越懸了,你計劃她有孕?劉穆柔何時有孕其實你能計劃得出的?還是……還是……”心底有種猜測,但這猜測也實在太離譜,讓她怎麼也無法相信。

漣漪見狀,笑道,“對,她不是真懷孕。”

初螢又想說什麼,轉念一想,蘇漣漪不是亂說大話的人,如今既能說出劉穆柔是假懷孕,便定有證據。“豈有此理,劉穆柔那個賤人竟假裝有孕?這是欺君大罪!我要告訴皇兄。”

“別急,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假懷孕。”漣漪道。

初螢聽得雲裡霧裡,覺得自己一顆心起起伏伏,如今被折騰得都開始疲憊了。“好漣漪,別賣關子了,將你的計劃前前後後都說給我聽吧,好嗎?”說着,拽着蘇漣漪的胳膊輕輕搖着。

漣漪自不再賣關子,這胃口被吊的感覺很糟糕,她也知曉。便簡單將這件事前前後後說了,那夏初螢的雙眸越睜越大,“好!太好了!我都快等不及了,想馬上看那賤人慘敗的模樣!”

初螢說完,卻沒得到迴應。擡頭一看,只見蘇漣漪雙目凝視一旁桌上的茶碗,表情嚴肅,雙眉鎖緊,一雙眼彷彿要迸發火光。

初螢猜想,漣漪定是想其了與劉穆柔的新仇舊恨,也是,被人如此算計能不生氣就假了。

只見蘇漣漪的雙眉越來越緊,彷彿心中憤怒燃燒,越發無法平息,終於爆發出來,一掌拍在桌上。

一聲巨響,桌上那茶杯震上三震。“這該死得雲飛峋!”

“啊?”初螢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雲飛峋?這和雲飛峋又有什麼關係。“漣漪?雲飛峋怎麼了?”

蘇漣漪咬着牙,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十七天了,他連續十七天沒給我來信,氣死我了!”

“……”夏初螢有種想暈倒的衝動,漣漪的思維也太過跳躍了吧?剛剛不是在說劉穆柔嗎?怎麼突然又說起雲飛峋了?

在初螢看來,雲飛峋是七天沒寫家書之事與劉穆柔有孕之事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吧!?漣漪放着這麼大事不想,竟溜號去想自己家那雞毛蒜皮的小事,真不知漣漪腦子到底正不正常。

“那個……我們說劉穆柔吧?”初螢小聲提醒。

蘇漣漪忍不住哼了一下,“劉穆柔有什麼好說的?我們來一起罵雲飛峋吧。”

“……”初螢無語,“那個……飛峋想來定有要事在身,或者……對了,或者那信在路上,衙役不小心將信弄丟了?或是驛站馬車壞掉了……呃……原因很多。”

聽了夏初螢的安慰,蘇漣漪的火氣終於消了一些。

——沒辦法,在處理自家家事時,蘇漣漪智商便自動直線下降,與其他女子智商無異。都是那般天真、霸道、蠻不講理,在自家男人面前如同女王一般掌控一切。

“那個……我們繼續說劉穆柔吧。”初螢生怕漣漪繼續生雲飛峋的氣,趕忙叉開話題,心中祈禱雲飛峋那木頭快快寫信來吧,哪怕是幾個字也好,難道巡視三營真忙到連幾個字也沒時間寫?

“你說,飛峋他會不會因寂寞逛青樓?”漣漪擰眉,聲音有些不自信。

初螢白了她一眼,“雲飛峋從來都是潔身自好之人,再者說,就我的瞭解,他並不偏好女色。當初公婆爲其安排了通房丫鬟,都被雲飛峋拒絕了。”

漣漪驚訝,這些事,她還第一次聽說。“真的?通房丫鬟……難道元帥府也有?”爲什麼胸口難受?酸酸的感覺。

初螢一聳肩,“普通小官小吏,甚至是一般富裕一些的家族都會給自家男子尋通房丫鬟,你以爲元帥府這種財勢雙全的家族,會沒有通房丫鬟?雖普通男子二十冠禮、權貴男子十五冠禮,但男子十三歲左右時,家中主母都會爲其安排通房丫鬟,若是能有幸得子那就更好。”這種事別說在鸞國,即便是其他國家,都是稀鬆平常之事。

此時的蘇漣漪哪有剛剛那般老神在在的淡定,忍不住微微咬了下脣,神態很不自然,平日裡清冷的雙眸帶了些孩子氣,“但……但飛峋他不是有面疾嗎?”聲音吶吶如蚊,辯解着。

初螢無奈笑,“以雲飛峋的家事,別說有面疾,就算他是個傻子,也會吸引一羣女子趨之若鶩的。雲飛峋沒通房丫鬟,不是因爲沒人肯跟他,而是他躲在猛虎營中拒不回家,公婆無奈才妥協的。”

蘇漣漪聽後,心中暖洋洋一片。全天下男子誰最好?自然是她家的雲飛峋!看,多麼潔身自好!她還真算是撿到便宜了。

女人就是這麼好哄,剛剛還因對方不寫家書而吹鬍子瞪眼,甚至懷疑其跑去青樓,此時卻又因這點小事便沾沾自喜。

夏初螢見蘇漣漪轉陰爲晴,心中暗暗舒了口氣。初螢和雲飛峋從前畢竟還做過叔嫂,而後在蘇家村也受過雲飛峋的保護,也算是有交情了。

初螢對着窗外暗暗嘆氣第二次心說——雲飛峋,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看着心智直線下降的蘇漣漪,初螢也不期望兩人談論什麼高深話題,便隨便扯扯三八亂事,便各自回屋睡覺了去。

……

事實證明,蘇漣漪的推論完全正確。

在被皇后和羣妃明裡暗裡擠兌過後,如今得知自己有孕,柔妃便在狂喜之時,心中委屈感倍增,從前那些人對她明朝暗諷的畫面歷歷在目。

若是從前,她定不會表露出來,而是維持最佳關係。但如今也不知是因歡喜還是因懷有身孕的反常,她脾氣比平時暴躁許多,根本壓抑不住。

得到了便無法接受失去,而柔妃嚐到了獨寵的甜頭,便再也不想過從前那雨露均沾的日子。

她捨棄了從前那些雅緻的衣服,不再顧忌怕搶了皇后的風頭和無形中樹敵——反正如今無論她如何低調都無法避免地成爲衆矢之的,乾脆便如何美麗、如何能吸引男子眼球如何穿。

她的妝容是最精緻、最奪目的,只要她站在人羣中,便能將人的視線牢牢鎖再她的面容之上。

她的衣着是最華麗、最繁瑣的,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站在素雅的羣妃中間,就如同綠野間的一朵鮮花般。

羣妃氣憤難當,又無可奈何。有一些妃子見狀,甚至逐漸增加了去柔芷宮的次數,柔芷宮門庭若市,好像第二個金闕宮一般。

皇宮,熱鬧非凡。

……

人口普查在緊鑼密鼓中進行,有很大進展,夏胤修第一次如此詳細的掌控到自己的天下,通過這些數據顯而易見的得出了不少他從前想得到的結論,也是十分開心。

而操作人口普查之事的是戶部劉尚書,這也是皇上這幾日留在柔芷宮的原因之一。

一個地區的信息彙總後,蘇漣漪被皇上傳喚入宮。

關於這入宮,是蘇漣漪十分矛盾之事。一方面是明知皇上對她有別樣意思,另一方面又明知皇上爲了江山不會破格逼迫她。可以說,她不想入宮,想省卻尷尬。

一次又一次的想,若自己是個男兒身便好了,沒了許多麻煩。

無奈,宮中太監跑到商部去傳喚蘇漣漪,她不想去也得硬着頭皮去。

正當這時,正好看見路過的右侍郎葉軒,靈機一動,將葉軒叫上,一同去御書房回話,這不正好?

葉軒不算是局外人,如今商部左右侍郎分工很明確,左侍郎李玉堂專管入賬,而葉軒則是管理其他業務。

這幾日,葉軒一次次催促蘇漣漪應儘快去東鄔城,將貸銀之事落實,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救民於水火,其實際上是捉住商機。

漣漪也發現自己太拖了,因爲一個劉家竟將正事一拖再拖。但若是時間重回,她還是會如此辦,不是她不分輕重,實在是那家人實在犯賤。從家主到主母,從大女兒到二女兒,一而再、再而三,若她不反擊,她們還非以爲她蘇漣漪是軟柿子好捏!

葉軒知曉蘇漣漪不喜面聖,儘量少入宮,但這一次卻執意要帶着他一同入宮,從中敏銳地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葉軒自然是順從,與蘇漣漪一同入宮,只不過留心觀察,想知曉其中有什麼原因。

御書房。

蘇漣漪與葉軒兩人叩拜後,被夏胤修喚起,後者開門見山,直接扔給了蘇漣漪一本厚厚的冊子,上面是人口普查剛剛完成一個地區的調查數據。皇上喚蘇漣漪來,便是想聽聽蘇漣漪對這一地區的看法。

卻沒想到,葉軒也跟了來。

葉軒隱約可感覺到皇上身上散發的隱隱敵意,起初是不解的,甚至以爲這是不是牽扯到了機密,但隨後,根據男人對男人的瞭解,他發現,皇上對他的排斥並非是這人口普查的數據,而是因蘇漣漪。

有趣。

葉軒儘量將自己存在感縮到最低,一聲不吭,果然,皇上對他的敵意減淡了許多,一雙視線總若有若無地掃向蘇漣漪,儘量在不引起蘇漣漪注意的情況下多看上幾眼。

葉軒忍不住想要,趕忙低下頭。笑皇上雖是九五至尊,但在情事面前也如同個毛頭小子一般。

蘇漣漪接過了材料,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數據,這些數據還都是漢字而非阿拉伯數字,可想而知根本很難看出其中規律。

“如何?”夏胤修道。

葉軒自然知曉人口普查之事,他轉過頭用餘光看向蘇漣漪手中的冊子,忍不住皺眉。心說:皇上這真是刁難人,難道真將蘇漣漪當成了神仙?弄了一堆數字讓其說看法?

其實夏胤修就是有意刁難下蘇漣漪。

對於夏胤修來說,蘇漣漪就是一個求而不得之人、之物,更是一個挑戰。他從未對一名女子有過如此多的注意,他曾反思,最終認爲,之所以對蘇漣漪惦念不忘是因爲從未戰勝過她,或者說從未難爲住她。

也許蘇漣漪在他面前慚愧認輸後,魅力便會消失吧,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夏胤修心中竟隱隱希望蘇漣漪此時羞愧認輸,當她身上那神秘面紗消失,他也不用再這麼牽腸掛肚。

蘇漣漪做夢都想不到皇上的腦子裡想的竟是這個,如果她有讀心術,想來現在立刻不顧形象地跪地磕頭,大喊小的該死小的什麼都看不出小的是弱智腦殘。

但可惜,蘇漣漪沒讀心術。

安祿多少能猜到皇上的一些心思,因商部右侍郎葉軒同來,他便也留在了御書房內,這一次沒遣散伺候在御書房中的宮人。

不作死就不會死的蘇漣漪呵,別說表現出什麼爲難的模樣,此時就連眉頭都沒緊上半下,十分從容淡定地翻看,眼中不停將漢字轉化爲阿拉伯數字。

夏胤修本來注視蘇漣漪的目光還帶着躲閃,但此時,卻一動不動地凝視在其身上,滿是驚訝和疑惑——難道,這蘇漣漪真能瞬間便能得到結果?

他不信!

這些數據,也是他翻看了許久才逐漸縷出頭緒。

漣漪輕輕呼一口氣,而後擡頭道,“皇上,臣女有個請求,不知皇上可否批准。”

葉軒的瞳仁也忍不住縮小了一些,微微轉頭,視線中滿是震驚和期待。

“準。”夏胤修道,面前蘇漣漪那自信與從容,將他深深迷住。

蘇漣漪就是這麼個人,腦子中有兩種物質——智商和情商,當智商佔據主流時,情商便自動隱退到角落,就如同此時。

滿腦子都是數據,誰能留意道葉軒眼中的異樣?誰能留意道皇上眼中的驚豔?誰能留意道一旁大太監總管安祿眼中的擔憂?

“多謝皇上,臣女希望用一張桌,一疊大紙,一直筆直細竹竿,還有女子畫眉用的黛筆若干。”漣漪道。

葉軒擰眉,蘇漣漪要這些東西幹什麼?竹竿、大紙,難道要做紙鳶?蘇漣漪不是那種亂開玩笑之人,不會做這種荒唐事。

夏胤修也很是期待,精緻的眉頭微挑,點了點頭,“安祿,可聽清?”

安祿俯身道,“回皇上,奴才聽清了,這就去準備。”

“恩,去吧。”夏胤修道。

安祿不敢怠慢,恭敬出了御書房大門,而後便叫上幾名太監,一溜小跑向內務府而去。因他深深知曉,只要牽扯到蘇漣漪之事,便不容絲毫差錯和怠慢,皇上無法容忍。

御書房內,葉軒終於忍不住看了蘇漣漪一眼,那眼神好像在問——蘇漣漪,你到底想做什麼?

說來也巧,蘇漣漪正好看了葉軒一眼,見他那疑惑的眼神很有喜感,嫣然一笑——稍安勿躁,一會你便知我想做什麼了。

這是蘇漣漪第一次對葉軒如此笑,葉軒只覺得其絢如夏花,即便是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美女無數,卻無一人能給他如此震撼的美感。

此時此刻的御書房,淪落的豈止夏胤修一人?

漣漪與葉軒對視一笑後,便繼續翻看資料不再理會其他人,工作中的她便是如此專注。

與她相反,與此同時的另兩名男子,視線卻忍不住飄向她身上。

不大一會,略帶粗喘的安祿便帶着太監們將所需之物搬了來。

“安公公辛苦了,各位公公辛苦了。”蘇漣漪溫柔笑道,女子柔美的聲音竟讓衆人心中舒適。

這些太監們因身體殘缺,感官便也十分敏銳,加之在宮中伺候,見多了人類最醜陋的嘴臉,見慣了或巴結、或鄙夷的態度,卻鮮少見到漣漪郡主這樣的人。

他們能看出在漣漪郡主的眼中,他們不是身殘的太監、不是伺候人的奴才、也不是可得到好處信息的工具,他們只是人,就和民間大街上隨意的一個路人一般。

衆人對漣漪郡主更是尊敬。

觀察敏銳的葉軒將一切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蘇漣漪,真是個獨特的人……不對,她從前便是如此獨特,如今只是越發獨特罷了。

漣漪拿起了筆直得細竹竿,那竹竿很細、很薄,顏色更是淺的。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當做“尺”最是不錯了。鸞國並非沒有尺子這種東西,但都是短尺,只要超過了一尺便用尺繩來代替。

更何況,鸞國的尺寸刻度太大,她需要更小、更精確的。

放下了竹竿,她又檢查了黛筆。黛筆也都是新的,用黛筆來畫圖,總比用軟趴趴的毛筆要好——沒錯,她現在想製表,分析數據最直觀的方法,沒有什麼比柱狀圖更直觀和簡單得了。

放下黛筆,蘇漣漪看了紙張,表示對安祿的工作能力十分認同。因安祿取了最大號的紙張,平日裡可用作潑墨作畫的那種。

最後,漣漪對着小桌子皺起了眉頭。

“蘇愛卿,有什麼不妥嗎?”夏胤修問。

漣漪道,“回皇上,這竹、這紙、這黛筆都是臣女想要的,但這桌實在小了一些,一會恐怕施展不開,可否換一張大桌?”直言不諱。

安祿不解,這桌已不小了,剛剛四個太監纔將其擡進來,再大的桌子很難搬運。漣漪郡主平日體恤溫和,今日怎麼提如此莫名其妙的要求。

“皇上,奴才這就去換。”雖心中不解,但安祿還是輕聲道。

夏胤修腦子裡卻萌發一個可以說破天荒又可笑的念頭,這念頭剛剛在腦海中燃起,就不慎吐口而出,“不用換了,就在朕這御書案上吧。”

別說安祿、別說葉軒,就是連蘇漣漪也被嚇了一跳!

御書案就如同龍椅一般,只有皇上可用,其他人豈能用?

夏胤修卻絲毫不顧忌這逐漸詭異的氣氛,“朕說可以,就可以。”說着,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蘇漣漪只覺得後背一層汗,怎麼?難道皇上的意思是讓她用御書案坐龍椅?她這個現代人沒那麼大的奴性,自然是敢用,不就是桌子和椅子嗎?有什麼大不了?

但,若是用了,會牽扯不少麻煩,到時定會打擾她的正常生活。

“皇上,臣女不敢。”漣漪低頭道,不是不敢,是不願。誰願意沒事扯一堆麻煩在身後?

“這是朕的命令,蘇愛卿要抗旨不尊嗎?”夏胤修竟希望自己平日裡處理國事的桌上,出現她的倩影,是否便是紅袖添香?

漣漪無奈,這狗屁封建規定!“臣女不敢,臣女用就是。”

葉軒眼忍不住睜大,心中暗說——漣漪郡主,千萬別!你這樣會成爲衆矢之的。

安祿也驚了,一旁的太監宮女們都狠狠低下頭,不敢看。

“將案上閒物都清理下去。”夏胤修道。

葉軒後背冷汗,皇上的御書案上哪有閒物一說?除了文房四寶便是堆得工整的奏摺,奏摺啊……這哪是閒物?

宮女們趕忙一擁而上,搬奏摺的搬奏摺,取四寶的取四寶,端茶盞的端茶盞,幾乎眨眼之間,剛剛還擺放有序的御書案上空空如也。

蘇漣漪頓時想起了若干年前,自己還在現代時看過爲數不多的電影之一——《滿城盡帶黃金甲》,當初那些宮女們搬菊花洗刷皇宮血跡時也是如此迅速、有條不紊,難道這是宮女太監必修課?

不再糾結這些,蘇漣漪先是將冊子放在了御書案一角,而後將那碩大紙張在御書案上鋪開,撕下一塊紙做標準,用黛筆在竹竿上十分仔細的畫起了刻度。

大概半盞茶的時間,這又細又直的竹竿便成了一隻尺子。

衆人看着蘇漣漪的行動,無人詢問,看出來蘇漣漪是要製作長尺,卻不解其有何用,都期待地看着。

而後蘇漣漪做出之事,對於古代鸞國人來說十分稀奇,但對於現代人來說卻稀鬆平常。

葉軒看着蘇漣漪的背影微笑,欣慰其只是用了御書案,其方式又十分巧妙,身子與御書案保持着距離,是一種恭敬的距離,絲毫不失規矩。聰明的姑娘。

夏胤修也發現了,挑眉未語,真想再找些事來爲難她。

蘇漣漪很認真的花兩條線,橫、縱兩條直線,橫軸標註人口數據,縱軸標註其他數據,不大一會,就畫出了柱狀圖。只不過這柱狀圖只能反映出單純一種數據,蘇漣漪此舉沒指望通過一張圖概括出一切,只是演示一種方法。

“皇上您看,”蘇漣漪道,伸手一直這奇怪的圖形。

夏胤修也認真下來,將視線投注在紙張之上。

“這一張圖便可反應出一個地區的情況,”說着,指向圓柱。“這裡的每一根圓柱圖形都代表了一個村子,這圖形的寬度相同,長度越長,其收入水平便越好、村子越富裕;反之,長度越短,收入便越低、村子便越是貧窮。”

夏胤修點頭,“但這能反應出什麼問題?”

漣漪答,“若分析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等,僅憑這一種數據、一張圖形無法全方位分析出,但有一些結論也是能看出的。皇上您請看這些很數據很高的村落,和這些數據很低的村落。”

夏胤修的視線隨着那纖纖玉手遊移,葉軒也排除雜念,仔細看這圖形,雖然一頭霧水。

“恩。”夏胤修答。

“這些數據低十分貧窮的村落,也許是土地不夠肥沃,也許是基礎設施建設不夠好,更也許是其他原因,但如今最顯而易見的原因已呈現在我們面前,便是人口稀少。”漣漪道,“鸞國人有一個特點,不願背井離鄉,只要家中可勉強過活便不肯遷徙尋找更加適合居住的地方。當然,也有其他原因,例如每個村落都有排外的情況,遠離自己熟悉的土地到了一個陌生之處,白手起家確實很難。”

葉軒點了點頭,這些事,他是知曉的。

蘇漣漪繼續道,“皇上您再看這些數據高的村落,又有一個特點,大半人口在七百到兩千人,其中,當千人村落比數百人村落的數據有些差距,但千人村落與兩千人村落的差距卻不大,若將這些財富平攤到每一人頭上,會得到一個結論——兩千人的村落看似很富有,其實村民們很窮。”

夏胤修立刻明白了蘇漣漪想表達的意思,“你是說,村落超過千人後,人口便達到了飽和,再徒增人口非但不會富有,相反越發貧窮?”

漣漪點頭,“回皇上,正如您所說。”

葉軒也有些驚訝,自古云,家若盛、丁須旺。就是說,人口越多其家族發展越好,但從這圖像看來,發展人口也是有一個度,超越了這個度後,非但不會起正面作用,相反還會起反作用。

有趣。

這圖形真是個有趣的東西,就不知這圖形是否可用在商業之上,得意直觀、準確地反映出是否盈利、盈利是否達到最大化、投入與盈利之間的度在哪裡,投入多少才能做到既要盈利又不會浪費。

——這便是商人的思維。

葉軒哪能想到,在幾千年後,這些圖形被廣泛應用在商業之上,但不是這柱狀圖,更多的是用一種曲線圖。

夏胤修頓時興趣被調動起來,“這圖形,真是奇妙。”

漣漪笑笑,繼續道,“若是沒有這人口普查的準確數據,這些人口稀少的村落便繼續土地資源浪費,而這些人口擁擠的村落便繼續勞動力資源浪費。正如剛剛臣女所說,鸞國人不喜遷移,但若朝廷想出辦法,派專門官員去安頓遷移百姓,用特殊政策鼓勵人口過多的村落中貧窮家族遷移尋求新生,那樣,便可大大減少貧困百姓人口。”

夏胤修笑着點頭,“對。”聲音略顯激動,想要百姓富足,光用減稅是無用的,要採用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從前他雖意識到,又與衆多相關官員探討,卻無一人提出辦法。

沒想到……今日竟被蘇漣漪提出!

蘇漣漪做出炸彈、蘇漣漪提出商部銀行、蘇漣漪暢想移民政策,如今蘇漣漪又爲他想到如此切實可行的辦法!

蘇漣漪,真是朕的智囊!

蘇漣漪,朕真是越來越不想放手!

漣漪繼續道,“讓全天下百姓過上富裕安康的日子確實是個好口號,但朝廷最切實的利益便是稅收,只要百姓們人人有錢,國家偶爾增加個苛捐雜稅又有何不可?”

夏胤修突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葉軒起初是不解皇上爲何大笑,而後突然想到了什麼,也輕笑了起來。

“……”蘇漣漪終於第一次皺了皺眉,“臣女愚鈍,請問皇上在笑什麼?可否說出來君臣同樂?”其意是,有什麼笑話就說說,讓咱也笑笑。

夏胤修彷彿是被人狠狠戳中了笑點一般,笑得前仰後合,好半天才平緩了下來。“蘇漣漪,你可知,你是自朕登基以來,第一個在朕面前說增加苛捐雜稅之人嗎?”

漣漪一愣,搖了搖頭,“不知。”

夏胤修繼續道,“先天下之憂而憂,一些關心百姓的臣子都一再進諫希望減少雜稅,即便是庸官也爲凸顯自己爲官清廉進諫減少雜稅,卻只有你一人今日對朕說增加雜稅。”

漣漪瞬間明瞭,她這是間接做了“奸臣”啊!

試想,一般跑到皇上面前讒言說修什麼行宮、開什麼運河、建什麼面子工程、增加什麼苛捐雜稅的都是什麼人?都是奸臣!要臭名遠播的!但她剛剛卻建議皇上增加雜稅,這個……罪過啊,罪過!

“那個……”蘇漣漪面紅了一下,“臣女的意思是,在百姓們富足的情況下增加一下……不對,是偶爾增加,恩恩……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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