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丸……”
含淚而笑, 淚水落到了與自己面容相似的男子臉上,熱淚帶走男子臉上的點點血污。
毫無生氣的男子已不再是宮能鬆梨的哥哥,只是一具曾有着“宮能藤丸”這個名字的屍體。
“失去半身的我……是無法一個人活下去的啊……”
重要的人都逝去了, 包括最愛的人。一個人活着的懲罰太重, 重到鬆梨承受不起。
“吶, 藤丸, 在我的身邊吧。我喜歡在你的身邊啊。”
再怎麼呼喚, 逐漸消失的軀體的主人也不會再像平時那樣起身,爽朗的笑着摸摸自己的頭了;這樣的認知使鬆梨無法再去考慮其他的事,只想到這句身軀的主人那裡去。
“對不起、原諒我這麼任性。對不起, 原諒我。”
大腦裡除了藤丸的事什麼都思考不了,腦中除了藤丸誰的面容都無法浮現;鬆梨舉起了虎濤丸。
“……這次, 應該由我去藤丸那裡吧?對不起, 我果然還是不能離開藤丸呢。對不起, 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堅強的活下去……”
這一刻,鬆梨心如明鏡。過去那些不經意的畫面與那些沒有注意過的細節像走馬燈一樣掠過眼前。
牽着手, 相互微笑,爲哥哥擦去嘴角的飯粒,被哥哥疼惜的梳理頭髮。晨曦耀眼時,薄暮暈染時,星月於天時;天天季季年年。
“爲什麼沒有早些發現呢?我——”
“最喜歡藤丸了。”
“喜歡”, 這不僅僅是對兄長的依賴, 對家人的感情。在宮能鬆梨還是宮能藤丸的妹妹的時候, 宮能鬆梨能對宮能藤丸訴說最大限度的感情便是這兩個字。雙子之間的情感是羈絆, 也是無法解除的詛咒。
“這樣就……結束了。”拉起雙胞胎哥哥的手, 潸然淚下的鬆梨靠在藤丸的胸口幸福的閉上了眼。
鮮紅把兩人連接在了一起。幽暗的空間中,兩人的身體從腳部開始一同化爲星星點點的光芒, 慢慢飄散,直至消失。
轟鳴聲中,時空的夾縫扭曲變形,連接時空夾縫的通道溶解黏合,快速的消失在了十二番隊地下設施裡等着鬆梨與藤丸的衆人面前。
“鬆梨……!!”“鬆梨姐姐——!!”
“銀!”“吉良!”試圖進入通道的銀與伊鶴被亂菊、修兵拉住了。
“放開我!”銀嘶啞着聲音喊道。
“笨蛋銀!”被銀甩開的亂菊穩住腳步,一耳光甩在了銀的臉上。雙眼通紅,強忍着淚意的亂菊銀牙欲碎,“就算你現在去了……也只是妨礙那兩個人吧!?”
“……”
“我們……”亂菊低下了頭,“我們終究是不行的。”
亂菊拉着銀的手鬆開了。
“那對兄妹,由始自終需要的都是彼此。我們……沒有插足的餘地啊。”
“……沒有插足的餘地麼?”衆人的靜默中,銀苦笑出聲:“或許是吧。”
以雙胞胎的身份一起出生,自然而然的一起生活,最後相攜着一同消失。這是和血緣無關,他人無法瞭解的羈絆;也是宮能兄妹超脫出兄妹身份以自身意志所作出的選擇。
瀞靈廷、屍魂界,從此以後再沒有朱司波家,也沒有宮能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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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能,我對你——”
比鬆梨高一個頭的男生面紅耳赤,以急切與熾熱的眼神凝視着鬆梨。
擡着頭,與男生四目相對的鬆梨無法和男生一樣有着熱切激動的心情。
(不對,不是這個人。)內心掀不起一絲波瀾,傳入耳中的告白並沒有讓鬆梨有哪怕是一點點的心跳加速。
“對不起,前輩。”低頭彎腰,鬆梨向對方鞠躬。
“我不能和您交往。”
“爲、爲什麼!?宮能!我們、我們應該是劍道部裡最登對的一對啊!我一直——!!”
“對不起,如果我做了什麼讓您會錯意的事,那麼我道歉。”
平板的說着,對於自己心死般的平靜鬆梨的訝異並不比面前的男生少。
(……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心臟,仍像是不會跳動。)
出生後的十七年來,宮能鬆梨對任何人都沒有戀愛的感覺,某些時候在看到某些事物或某個人的背影時會泛起深切的懷念,可小鹿亂撞、臉紅心跳的感覺是鬆梨沒有經歷過的。
『宮能,請和我交往。』無論是誰對鬆梨說出這句話,鬆梨都無法體會到對方的心意。即使是出於想要嘗試的想法而和對方交往也會在不久之後宣告分手。
『你根本沒有在看我!!』就算是對方激烈控訴的言辭也激不起鬆梨任何的感情。鬆梨想自己身體裡的某種知覺神經或許是死掉了也說不定。
目送完一張臉上充滿了惱怒、喪氣、怨恨的男生的快步離去,望向萬里無雲的蔚藍晴空,鬆梨因陽光耀目而微微眯眼。
“喲~高嶺之花~~”“這是第幾個了~?”
肩頭被輕拍,鬆梨回頭,看到了同班同學兼好友的兩個女孩。
“你們看到了?”鬆梨問,對兩人露出一抹有點尷尬的笑容。
“全部都看到了喲~宮能還真是受歡迎啊!又有人告白了~~”男孩子氣的女孩俏皮的朝鬆梨眨眼眨眼,笑個不停、看起來很是淑女的短髮女孩則道:“這次還是劍道部的主將啊~聽說他有被道場的師傅請求去做道場最年輕的師範呢~啊啊~宮能好浪費呢~”
“啊哈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鬆梨只能乾笑了兩聲。
“啊啊啊~~究竟什麼人才可以俘獲我們高嶺之花•宮能鬆梨小姐的芳心呢~?”以戲劇旁白的口吻說着,男孩子氣的女孩圍着鬆梨轉了一圈後行了個紳士禮。
被朋友的行爲給逗笑,鬆梨笑了出來,“又來了~~捉弄我很有趣嗎?”
“我們哪有捉弄你~~?”男孩子氣的女孩說着,故意擠眉弄眼的看向身旁的短髮女孩,“對吧~?”
“呵呵呵……是的~”短髮女孩笑應。
“吶吶,這次拒絕人家的理由是什麼~?”男孩子氣的女孩問,“不會又是‘沒有感覺’吧~?”
“……唔。”被對方說穿了感覺,鬆梨老實的點了點頭。
“又是這個理由啊?聽都聽膩了呢~”作出一副無奈的樣子攤了攤手,男孩子氣的女孩繼續問,“宮能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喜歡什麼樣的人啊……”鬆梨沉吟着,認真的思考比較着至今見過的比較有印象的男性們,“唔……沒有特定的類型吧。”苦笑了一下,鬆梨道:“比起戀愛,我還是覺得學業和劍道比較重要啊。”
“啊啊啊!!這是妙齡少女該說的話嗎!?”男孩子氣的女孩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這種正經的言論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啊哈哈……”看到朋友的反應,鬆梨再度乾笑。
“吶,”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短髮女孩開口了。
“宮能是在等什麼人嗎?”
“等……人……?”聽到了意外中的言辭,鬆梨一瞬有些愣住了。不知爲什麼“等人”這個詞喚醒了沉睡在鬆梨心底的什麼記憶。
像陽光一樣,總是溫暖而明朗的笑容。厚實的手掌,長有厚繭的的手指。寬闊的肩膀,沉穩的聲音。
『鬆梨。』
記憶中的聲音莫名的使鬆梨的渾身一顫。
“怎麼了?宮能,身體不舒服嗎?”見狀,鬆梨的兩個朋友擔心的想要上前扶住鬆梨。
“……我沒事。”揮手拒絕兩人的好意,鬆梨笑了一笑。
“那就好。”看到鬆梨沒事,兩個女孩又笑了起來,“好了,走吧,下午的課程就要開始了。”
“嗯。”
跟在女孩們的後面走着,鬆梨反反覆覆的回想着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記憶碎片。
(好在意……)
從來沒有這樣一件事會讓鬆梨這麼在意,那種感覺就像是失憶的人唯一記得一件必須去完成的事,否則就會坐立難安、焦躁不已。
鬆梨沒有發現自己的心臟正猛烈地跳動着,如同被注入了鮮活的什麼。
(那是什麼?那是……誰?)
讓自己靠在背上打盹,爲自己買來自己最愛的點心,陪着自己在屋頂上看星星,在身旁的那個人是誰?
一起討論史書的內容,相互討教劍術,研習舞蹈,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那個人是誰?
(是……誰……?)
『鬆梨。』
逆光中對着鬆梨伸手的身影。
『這是我們的命運。』
『這是我們必須揹負上的罪孽。』
悲慟的慘叫,被鮮血染紅的視界,溫柔又殘酷的離別。
鬆梨停下了腳步,沒有注意到鬆梨異狀的兩個女孩一邊說笑一邊向前走去。
“我……我怎麼會……”以顫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鬆梨幾乎想要尖叫。
“我怎麼會忘了呢?我——”
宮能鬆梨是無法一個人活下去的。
『最喜歡藤丸了。』
刻骨銘心,如同撕裂靈魂,熾熱的能把天地焚燒殆盡的思念。
(藤丸……)
鬆梨跑了起來。
沒有計劃性,沒有方向性;只是用力的向前跑着。
(藤丸!)
宮能鬆梨的想要去地方是宮能藤丸的身邊。只有這個願望,宮能鬆梨無論如何都想實現。
瀞靈廷的夜空下,一起宣誓成爲死神的雙胞胎哥哥;跨越重重的困難,相會卻無法避免相互廝殺的唯一血親;超出“親人”感情的、最重要的人——
(藤丸——!!!)
不顧風紀委員的阻止,快步跑出校門,鬆梨的腳上被什麼絆到了一下。還來不及輕呼,鬆梨整個人已向前傾去,眼看就要臉朝地面的摔倒下去。
(啊……)怕痛的蹙起眉,鬆梨放棄的閉上了眼。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鬆梨緩緩地睜開了眼擡起了頭。
“還是一樣冒冒失失的呢。”
溫和的嗓音,沉穩的態度,爽朗的笑容。面前的人的話讓鬆梨的眸中泛起了淚光。
“……”無言的垂淚,鬆梨什麼都說不出口。
摩挲了幾下鬆梨的發,一手將鬆梨攬入懷中,與黑髮黑瞳的鬆梨神奇的有幾分相似的青年溫柔的爲鬆梨拭淚。
“愛哭鬼的毛病還沒有改回來嗎?”
仰頭,對上青年天空色的眸子,話自然的到了鬆梨的嘴邊,“都是……藤丸的錯。”
“嗯,我的錯。”青年、藤丸笑着;寵溺的擁住鬆梨,也不在意沐浴在衆多學生的視線中。
“……藤丸……一點都沒變呢。”面前的藤丸還是鬆梨記憶中那樣有着亞麻色的發,天空色的眸的樣子。
“我怕我變了,你就找不到我了啊。”還是維持着抱住鬆梨的姿勢,藤丸沒有從地上起身的意思。
“藤丸是性格改變了吧?”聞言的鬆梨失笑。
“不,我沒有變。”拉起鬆梨的手,藤丸的額抵上鬆梨的額,“我還是我,我還是鬆梨的藤丸。”
“……藤丸的性格果然變了。”鬆梨再一次墜下淚來,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爲悲傷。
夏天的暖風拂過兩人的衣物頭髮,透過樹蔭灑下的碎陽落在兩人身上,蔚藍的天空下,兩個人終於能肆無忌憚的相擁在一起。
無盡輪迴終結了,即將要開始的是新的命運。
跨越時間,跨越地點,跨越所有的障礙,從此之後的兩人將以新的關係並肩同行。
—數年後—
“明天劍道部的宮能前輩要舉行婚禮了!!”
“我一定要去看~~!!畢竟那可是傳說中的情侶~!”
“據說宮能前輩之前拒絕過很多人,但是和混血的轉學生一見鍾情,後來兩個人一直如膠似漆~~直到現在兩個人毫無懸念的要結婚了~~”
“是啊是啊!!宮能前輩的朋友還說總覺得宮能前輩之前拒絕所有人就是爲了等這個混血的轉學生出現呢!兩個人的姓氏甚至都一樣什麼的真的是太厲害了~~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命運啊~~?”
“討厭~~我也想要這種‘命運的相遇’呢!”“可以的話我也想要~~!!”“哈哈哈~”
女孩們銀鈴般的笑聲乘着風飄散遠去,在離學校有一段的距離的教堂裡,身披白紗的準新娘雙手交握在身前。
“鬆梨,你怎麼在這裡?”黑色的西服襯出男子挺拔的身材,與纖細的準新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婚禮的彩排快開始了。”
“啊,藤丸。”準新娘笑着回過頭去,“我在想明天我們就要在這裡……嗯,宣誓了呢。”無論幾年都還是羞於把兩人的關係掛在嘴上,準新娘不好意思的壓低了頭。
“嗯。”溫柔的凝視着自己未來的新娘,男子上前握住了準新娘的手。
“正好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大家過來之前,我們先舉行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婚禮吧。”
“咦?”
不給準新娘心理準備的時間,男子已笑道:“宮能鬆梨,你是否願意成爲我的妻子?你是否願意讓我愛你、安慰你、尊重你、保護你?無論你健康或生病、無論你富有或貧窮,始終都陪伴在你的身邊,直到彼此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被修改了的宣誓詞讓準新娘欲哭又笑擡起了頭,“……我願意。”
“那麼,我宣佈,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男子一手撫上了準新娘的臉頰,準新娘雙頰泛紅的閉上了眼。兩人的氣息相觸,體溫相融。
教堂的鐘聲響起了,大羣的白鴿撲扇着翅膀飛出教堂的鐘樓。在鐘樓裡,有用力敲響了大鐘、身着黑衣看起來就十分豔麗的女性死神落下了眼淚,也有不是死神的銀髮青年的魂魄無言的背過了身,不知消失到了何處。
向下落入教堂內部,走到相視而笑的兩人面前。儘管知道教堂裡的兩人不會聽到,女性死神依然開口了:
『祝你們幸福。』
輕輕一震,準新娘轉頭看向周圍,“藤丸,剛剛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先是一驚,後是一個燦爛而釋然的笑容,明眸含淚的女性死神從原地消失的同時再度道:
『祝你們幸福!』
“……?好像是有什麼……”男子對準新娘微笑,“啊,或許是神在祝福我們也說不定。”
“是……那樣嗎?祝福我們的神啊……”笑容又回到了準新娘的臉上。
“那一定是很溫柔的神吧。”
——————宮能藤丸BEST END 『輪迴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