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前夜, 瀞靈廷在一片燈火中死寂。
殘存的十刃節節敗退,被迫退回虛夜宮。護廷十三隊受創鉅大,擔當醫療救護的四番隊已陷入不眠不休的爲受傷的死神們療傷卻仍是人手不足的境地。
由霞大路家爲首的貴族破天荒的給予損失慘重的瀞靈廷人力、物力上的支持。
朽木家的主宅中寧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得到的景象與朽木家主宅外圍衆下人正風風火火的修復房屋、圍牆與庭院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和黑崎一護等人一起撤回瀞靈廷的朽木露琪亞此時正坐在朽木家主宅的議事廳內, 在她對面的只有一個人——收養了她的義兄, 朽木白哉。
燈火昏黃的跳躍, 露琪亞看不清白哉此刻的表情。
“露琪亞, ”朽木白哉的聲音清冷的迴盪在偌大的空間中, 像是下了什麼不可動搖的決心。
與義兄相對而坐,露琪亞的身軀因白哉的聲音而輕輕的一震,“是的, 兄長大人。”
凝視着外貌與緋真極像的露琪亞,白哉緩緩開口:“一百年前……”
白哉簡單的敘述着一百年前, 名叫朽木白哉的少年在真央靈術學院裡與前輩的宮能兄妹相識, 而後在戰鬥與日常中與這對兄妹一點點的靠近、產生信賴和羈絆。
“市丸銀、松本亂菊、檜佐木修兵、吉良伊鶴……”少年時代的朽木白哉認識的人越來越多, 除了貴族乏味的人生之外也開始經歷也開始其他的事物。
譬如,不需言語的友情;譬如, 無法形容的默契;譬如,那些當時不甚清楚的愛意與眷戀。
“對朽木白哉來說,宮能鬆梨不僅僅是前輩……”白哉訴說着,回憶着;腦海中是在少年少女中笑着的那個人,笑容像陽光般的那個人——
並肩走過春夏秋冬, 一起看過花開葉落雪飄。
“然後, 朽木白哉……”
無可救藥的。
“愛上了宮能鬆梨。”
聽着白哉的敘述, 露琪亞垂着眼, 沒有言語。原來, 一百年前救了自己和戀次的人原來就是兄長那緊閉心扉對面所藏的人。露琪亞沒有懷疑過白哉對姐姐緋真的愛,那是真實存在過的愛。是的, 那是“存在過”的愛,只是“存在過”的愛。一切早已成了過去式。
“露琪亞,你可以恨我。”白哉平靜地說着,心中早已作好被義妹唾棄的準備,“你可以不用原諒我。”
“兄長大人……”露琪亞的頭更低,低垂的視線中只能看到義兄端正的坐姿與握成拳放在腿上的雙手。
“不對……並不是‘可以’,”白哉輕輕的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話,“露琪亞,你應該恨我。”
朽木露琪亞應該恨着背棄了緋真的朽木白哉,恨着下定決心要去背棄的朽木白哉。
“你應該永遠不原諒我。”
罪人不應該得到原諒。哪怕有再多的藉口。
“兄長大人,”露琪亞擡起臉龐,表情嚴肅的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白哉,“……您是真的愛着宮能鬆梨嗎?愛到爲了她不惜背叛一切的地步?”
坦誠的與露琪亞相視,白哉略略點頭,“……啊。”
“是嗎?”露琪亞笑了,“兄長大人,鬆梨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你敢傷害她,就算是兄長大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露琪亞知道緋真帶着白哉所有的愛離去,而鬆梨重新找回了白哉遺失已久的心。
肩頭聳動,露琪亞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想要流淚的衝動,“姐姐大人……姐姐大人能夠看到現在的兄長大人的話……也一定、會非常高興的。”露琪亞哽咽着擡頭而笑,“兄長大人終於能夠、脫離亡靈的枷鎖……終於能、去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
“露琪亞……”起身,來到妹妹面前輕撫着妹妹的頭頂,白哉皺眉閉眼道:“謝謝。”
脫下一直引以爲傲的白色羽織,連同穿慣了的死霸裝一起疊好,平整的放在家中的辦公桌上,白哉將牽星簪與銀白風花紗一併放在了隊長羽織與死霸裝的旁邊。此時朽木白哉不過是一個背棄了曾經一切的普通男人。
深黑的天空烏雲密佈,有細碎的雪花飄落下來。
感覺到微微的寒意,鬆梨並不是太在意,在十二番隊的地下設施裡,鬆梨看不到外面下雪的景象。
“宮能,你真的要一個人去嗎……?”浮竹皺眉,想要勸服鬆梨——心知鬆梨孤身一人去抗衡已失去理智的伊花和徵源多半是凶多吉少,浮竹並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態朝着這樣的方向發展。
笑着打斷了浮竹,鬆梨的安詳的表情像是在訴說自己不是去送死,而是去和許久不見的家人見面。“這是我們朱司波家的事,況且……”
“現在瀞靈廷的戰力也很吃緊,暫時被封印在了時空的狹間的藍染很快就會開始消失,如果不集中戰力在藍染突破時空的狹間以前殲滅藍染,那麼瀞靈廷、現世就離毀滅不遠了。”天空色的眸中透出堅毅與堅定,鬆梨微笑道:“請不用擔心,我一定會阻止最壞的事態發生。”
轉頭向一邊的浦原與涅繭利,鬆梨的語速平穩、語氣輕鬆:“浦原隊……不,浦原店長,涅隊長,請把我送到伊花大人與徵源大人所在的空間吧。”
“鬆梨……”夜一上前,“咱不希望你做無用的犧牲。”
“至少、至少讓我——”“松本。”拉住想要上前的亂菊,冬獅郎以薄荷色的瞳看向鬆梨,“宮能——”
長睫微動,鬆梨起身走向衆人,“冬獅郎、還有大家都有想守護的人吧?”
“我也是一樣,所以……”朝衆人露出毫無矯飾的純淨笑容,鬆梨輕道:“請讓我守護伊花大人與徵源大人所留下的‘人之心’。”
“宮能……”浮竹長嘆一聲,搖頭不再作聲,涅繭利與涅音無站在一邊,涅繭利“切”了一聲。
壓低了帽子,浦原的真正表情沒有人看見,“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那麼我們誰也無法阻止你,但是啊宮能……”浦原的聲音頓了一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時候在四番隊裡爲藤丸小弟、市丸、檜佐木他們療傷的卯之花和吉良他們知道你一個人去了時空的狹間後會怎麼想?”
聞言,鬆梨只是眨了一下眼便道:“對不起,浦原店長,請替我告訴大家‘對不起’。”
“……”浦原不再說話。
被冬獅郎拉着的亂菊甩脫了冬獅郎的手,一個健步上前拉起了鬆梨的手,“鬆梨,你要回來!回這個瀞靈廷來。我會等着你!一定會……等着你!”亂菊說着,紅了眼眶,“這次不管是一百年還是一千年,我都會和大家一起在這裡等着你……!!”
“……嗯!”對亂菊點頭,鬆梨依然還是笑着。
機械音驟然響起,被打開的沉重大門彼端連接着的是看不到盡頭的通路。
“這條路的另一頭被固定在了朱司波徵源和朱司波伊花在的時空狹間,”冷哼過後,涅繭利以不冷不熱的態度解釋着,“這條‘路’本身極度不穩定,很有可能你進去了就再也沒法出來,永遠迷失在狹間之中;也有可能你永遠都找不到朱司波徵源和朱司波伊花,還有可能你走到一半就無法再前進或者後退。”奇怪的臉上堆疊着某種焦躁或是不愉快,涅繭利總結道:“總之,能到朱司波家徵源和朱司波伊花所在的地方的只有這條‘路’,能找到那兩個人是你幸運,找不到那兩個人也是理所當然。”
感激的看向壓着帽子的浦原與似乎不大愉快的涅繭利,鬆梨輕聲道謝:“謝謝。”
亂菊拉着鬆梨的手鬆開了。
在衆人靜默的視線中,鬆梨一個人邁向了大門之後漆黑的通路。
“再見,大家。”垂眼而笑,背對着衆人,鬆梨一腳踏入了黑暗。
(這樣或許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吧……白哉君。)搖頭苦笑,鬆梨爲在這種時候還不忘想着白哉的自己感到可笑。
(可是——)
鬆梨放在胸口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因爲是最後了,所以再軟弱一次,也沒關係吧?)
“再見,藤丸。再見,銀君。再見……白哉君。”
沒有意識到自己更多的時間是在想着一度要殺死自己的白哉而不是有着血緣關係的藤丸與對其歉疚不已的銀;鬆梨再一次喃喃着,在心裡向衆人告別。
『鬆梨前輩。』眼前再一次浮現出記憶中少年時代的白哉,鬆梨深深呼吸了數次之後,閉眼開始集中意識尋找伊花與徵源的靈壓。
(伊花大人……徵源大人……)
時空的狹間中靈子稀薄,在無法目測或計算的微暗空間之中,感應着四周靈壓的鬆梨很快看到了一條大半部分被染黑的紅紫靈絡。融合了伊花與徵源,以及虛的靈壓,熟悉而懷念的靈壓中夾雜着其他不純的力量,那種迎面而來的窒息的感覺讓鬆梨感到不適。
(找到了……!)
天空色的眸子在一瞬間張開,用上瞬步,鬆梨快速向前而去。
“嗷啊啊啊啊啊啊——!!!”空氣中的腥臭味越來越重,分不清是慘嚎還是咆哮的聲音由小變大,漸漸地淒厲起來。
“伊花大人!徵源大人!!”遠遠的就看到無數粗壯的觸手在凌空擺動,鬆梨停住腳步的同時拔出了虎濤丸。
“鬆、梨……”聲音嘶啞,撕扯着自己下半身上快速激增的觸手,徵源的兩隻骨爪上滿是腥臭的黑色液體。
“悽慘的怪物”,過去看上去威風凜凜、氣魄逼人的朱司波徵源此刻只能被如此形容。曾經引人注目的紅褐色發現在瘋長如動物身上的皮毛,覆蓋上徵源□□着大半身軀,但仍無法完全掩蓋徵源那怪異且醜陋的肢體。
“鬆梨、你來了……”臉龐上、身體上沒有一絲的血色,徵源背上的伊花悽楚地笑着,“對不起,我們實在是……撐不住了……”
“伊花大人!!”聽到伊花的聲音,鬆梨的心頭狠狠一痛,一時之間竟忘了要小心戒備。
咻咻——
切裂空氣的聲音猝不及防的響起,等鬆梨察覺到從自己身後向自己襲來的無數觸手時,鬆梨已來不及揮刀斬落所有的觸手了。
“……啊!!”被數只觸手抽的飛出數米,鬆梨還沒有站穩就被觸手纏住握着虎濤丸的手,沒有半刻的停頓讓鬆梨找到脫身反擊的機會,又有數只觸手分別襲向鬆梨雙腳的腳踝處與頸項處。
“嗚……!”頸項被勒緊,窒息的鬆梨痛苦的掙扎着,然而觸手們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反而纏得更緊。
鬆梨腿腳上、頸項與腰部上纏繞着的觸手一齊收縮,同時被幾個巨力所束縛的鬆梨甚至無法再繼續發出什麼痛苦的聲音。握不緊虎濤丸的手驀然鬆開,虎濤丸應聲而落。
(就在這裡……結束了嗎?)死在親人的手上總好過空虛的活着,這種想法讓鬆梨在一瞬間萬念俱灰。
(啊啊……死了的話就不能……)因身體各處被束緊而陷入缺氧狀態,鬆梨混沌的大腦裡隱約閃現出一個笑容。
『鬆梨前輩。』
白衣的青蔥少年,處於變聲期還略帶着些微童音的聲音,總是第一個到真央靈術院道場裡的後輩。
(不能……再見到面了呢。白哉君——)想到已變成不苟言笑的冷漠青年的白哉,想到那被自己斬斷的紅繩,想到這是和白哉的訣別,兩滴熱淚分別從鬆梨的眼角墜落。
(爲什麼會這麼的……)心痛的難以自制,這種感覺遠遠超過了鬆梨在看到白哉的亡妻、緋真的照片時所感覺到的痛楚:心被某種無法言喻的失落與沒有具體名字的疼痛撐地幾乎要破裂,有什麼極力壓抑着的東西涌出,瀰漫的心扉,染黑了思緒。
(不過……這一切也……無所謂了。)消失於時空的狹間的話,所有不必要的痛楚也會一併消失了。
窒息前一刻,鬆梨竟有送了一口氣的感覺。
“你要在這裡放棄嗎?”櫻瓣漫天,櫻華亂舞,沉穩的嗓音與強大的靈壓一齊出現,迅速到了鬆梨的身邊。
“那誰來拯救你家人的‘心’呢?”
纏繞着鬆梨身體各處的觸手被斬斷,身體巨震的鬆梨落入了白哉的懷抱。
“爲什麼……”硬生生地把後面的話嚥下,鬆梨壓下想問白哉爲什麼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衝動。“爲什麼白哉君知道我說過的話……?”
“吼——————!!!”全身上下所有的觸手無一不狂暴的揮舞着,因觸手被斬斷而慘嚎,被虛的力量所吞噬了理性的徵源徹底發狂了。
“……”沒有回答鬆梨,放開下了鬆梨的白哉背對着鬆梨優雅的擡手,毫不留情的以千本櫻的花瓣斬落所有向自己和自己身旁的鬆梨襲來的觸手。
眼看觸手的攻擊不起效用,徵源鋒利的骨爪也劈向了白哉與鬆梨。
瞬步上前,以千本櫻擋住徵源的骨爪,靈壓摩擦所激起的氣流吹得白哉衣襬亂舞,撥亂了白哉一頭柔順的黑髮。
(啊……)注意到白哉的背影和之前有些不同的鬆梨赫然發現此時的白哉沒有穿着死霸裝,更沒有穿顯示出強勁與榮譽的隊長羽織。象徵着朽木家家主地位的銀白風花紗不在白哉的頸間,連白哉很少離身的牽星簪都不在了。
趴在徵源背上,像是暈過去的伊花忽然一點點的挺直了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敞開雙臂的伊花雙眼無神;漂浮在伊花身前的熾水鏡不斷的旋轉着,折射出萬千光芒。
連同聲音,一切都被光芒所吞沒。光華耀目的無聲世界之中,白哉和鬆梨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手上一空,前一秒還在與徵源骨爪相抗衡、釋放出巨大靈壓的千本櫻憑空消失。白哉放眼望去,四周哪裡還有鋪天蓋地的觸手、森然的骨爪,哪裡還有什麼被虛化的徵源?就連鬆梨也不見了身影。
純白的空間中,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櫻花林,開得正盛的櫻花紛紛揚揚的飄落,悠然而不帶有一絲血腥殺伐之氣。
“……”無言的蹙眉,白哉正要循着靈脈尋找鬆梨的蹤跡就聽到了一聲令人懷念的呼喚。
“白哉大人!”
白哉旋身,印入瞳中的是一身素色和服,喜極而泣的女性。美目含淚,嘴角是白哉所熟悉的柔和笑容,容顏嬌美、楚楚可憐的女性有着和露琪亞差不多完全相同的臉與和露琪亞截然不同的柔弱氣質。
這個世界上是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人的,白哉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緋真……”
“……白哉大人。”聽着白哉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緋真的淚大滴的落了下來,同時也露出了更爲燦爛的笑容。
如果是一年前,白哉也一定會如同緋真一樣喜極而泣,然後緊緊地將緋真擁入懷中再不放手。然而,在一年後的現在,面對緋真的白哉胸中充斥的只有深沉的歉意與永遠償還不了的罪惡感。
“白哉大人……緋真好想念你……”
就在緋真跑上前來要抓住白哉手袖的時候,白哉開口了。
“對不起。”
樸實無華,沒有多餘的修飾詞,沒有解釋,沒有推卸的話語,白哉甚至沒有爲自己找藉口。白哉準備全盤接受緋真的叱責於怨憤。
“白哉……大人?”緋真的表情與伸出的手皆在一瞬僵硬了下來。
“對不起,緋真。”凝視着緋真,白哉沒有逃避的意思,“我有非去找不可的人。”
“……”緋真如白哉預想中一樣沉默着,神色千變萬化。“是……這樣啊……”
收回了手,恢復成大家閨秀的站姿,緋真忽地笑了,“白哉大人終於……要回那位女性的身邊了啊。”
“……緋真?”
緋真閉眼苦笑着微微搖頭,“白哉大人不必有歉意。白哉大人本就是不屬於緋真的。”重又睜開的眸中有着溫柔的光輝,強忍着哭泣的衝動,緋真堅強的出乎白哉的意料。
“能作爲白哉大人的妻,陪伴在白哉大人身邊的五年間,緋真真的非常幸福。但緋真這份幸福是從那位女性借來的,”恬淡的笑着,緋真在落櫻飄舞中略略垂頭,“是該還回去的時候了。”
“緋真……”
“這樣,我們彼此都解開了對對方的束縛。看到白哉大人勇敢的去追尋幸福的樣子,緋真很高興,”擡頭對白哉展顏一笑,緋真的身體輕盈的飄起,整個人開始變得透明,“這次輪到緋真要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了!”
“嗯。”對着整個人都越來越稀薄的緋真點頭,白哉的脣角帶上了些微的笑意。
“永別了,白哉大人……”
“永別了,緋真。”
花謝婆娑,佳人不再。在如同緋紅淚水的落櫻中,白哉身處的純白空間由遠至今的迅速消失。
“這裡……是哪裡?”被熾水鏡的光芒帶到純白的空間裡,鬆梨不可思議的向四周看去。
“啊……”落櫻中,鬆梨遠遠地看到了兩個人影。
鬆梨可以清楚的分辨出背對着自己的那個背影是白哉,而面朝鬆梨的方向的女性鬆梨也算是認識。
——和在朽木家被和靈位一起供奉着的相片上一模一樣,那張和露琪亞像是照鏡子一樣的臉,鬆梨知道那是白哉的妻,緋真。
心中泛起尖銳的刺痛,兩人太過登對的景象灼痛了鬆梨的眼。
放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接着又緩緩打開,鬆梨轉身離去。
(啊……白哉君一定會很高興的吧。能夠和妻子重新相遇。)鬆梨微笑。(這樣,白哉君就可以回到妻子的身邊了。)
望向不知其邊際的純白空間與悠悠飄落的櫻瓣,鬆梨茫然了。(那麼,我應該回哪裡去呢?)
“鬆梨。”“鬆梨~”
威嚴又不失溫和的男性與美麗高貴的女性出現在了離鬆梨不遠的地方。
“徵源大人……?伊花大人!?”
“沒想到我們還能在這裡重新相聚呢~”伊花走進,握住了鬆梨的雙手,“鬆梨就和我們一起留在這裡吧!”
“啊,姐姐大人說的沒錯。”肯定的點頭,徵源輕撫着鬆梨的頭,“在這裡的話,鬆梨就不會有任何的痛苦了。”
“鬆梨喜歡的東西、鬆梨想要的東西,這裡全部都有哦~”伊花的體溫透過掌心傳遞過來,這份久違的溫暖差點讓鬆梨掉下淚來。拉着鬆梨走向密密的櫻樹林之中,伊花指向了前方。“你看,大家都在這裡哦~”
“好慢啊!鬆梨!”爽朗的咧嘴一笑,嘴角還沾着紅豆沙的藤丸朝鬆梨揮舞着手上的大福。
“鬆梨姐姐,要吃我做的柿餅嗎?”“ねーねー!”“噢,來了嗎?你也太慢了吧?”
“藤丸……銀君……伊鶴、修兵……”沒有受傷、元氣滿滿的藤丸,一百前還是少年與幼兒的銀、修兵與伊鶴都站在鬆梨的眼前。
“前輩。”面容裡帶着點未脫的稚氣,最後走出的是少年模樣的白哉。還穿着真央靈術院的制服,少年姿態的白哉來到了鬆梨面前,伸出了手,“鬆梨前輩,請陪我練習吧。”
“大家……”鬆梨泣不成聲,“白哉君……”
“啊啦啊啦~鬆梨最近真的很愛哭呢!來,不要哭了,大家不是都在你身邊嗎?直到永遠、永~~遠。”爲鬆梨拭淚,伊花輕柔的摩挲着鬆梨的頭頂,“這樣大家就都在一起了。”
(啊……原來這就是我的願望……原來我想要的一直是——)即使知道這是熾水鏡製造出來的鏡花水月,即使知道這是虛的陷阱,鬆梨也還是沒有辦法停止自己的動作。
“伊花大人、徵源大人……不、熾水鏡,在你吞下我的靈魂之後,能不能……放過白哉君?”鬆梨輕聲問:“能不能放過大家?”
“……”鬆梨身後的伊花同徵源一震,很快又恢復成了平常的表情,“你注意到了?”“啊啦?鬆梨注意到了嗎?”
“嗯,”不去看身後的兩人的鬆梨雙眼無神的點着頭,“我知道現在徵源大人和伊花大人的靈魂已經成了熾水鏡的一部分。”
“那麼,鬆梨你爲何還要跟着我們來到這裡呢?”伊花掩嘴而笑。
“……因爲我同樣知道這裡是我幻想中的理想世界。”表情淡漠,鬆梨心死的擡起了手,“我想和大家在一起,我想和……白哉君在一起……”
“是嗎?原來鬆梨已經什麼都明白了呢。”伊花輕笑着,和徵源並肩走上前去,“那看在鬆梨的份上,我們就讓朽木家的那個孩子離開吧。只要鬆梨能留在這裡和我們一家人團聚——我們想要的只是團聚而已。”
“是啊,藤丸很快也會到這裡來的,那樣我們朱司波家就可以針對一家團聚了。”應和着伊花的話,徵源慈祥的道:“不需要其他的外人,在這裡,我們能夠讓鬆梨獲得所有渴求的幸福。”
“……”
“鬆梨前輩。”少年姿態的白哉笑着,眼看就要把自己的手和鬆梨的手重疊在一起。
“……白哉君……”被淚水歪曲的視線彼端,美麗的幻影也如同百年前的真實一般讓人心醉的甘心沉溺。
艱辛的旅途終於要結束了,結束在看似歡快的空虛之中。對此,鬆梨並不感到害怕。
被命運反反覆覆的折磨的已經夠了。
被忽上忽下的情緒玩弄的已經夠了。
抱有絕對無法實現的戀心,已經夠了。
百年前,真央靈術院的大樹上,夕陽之下心跳的意義,若能在那個時候便發現的話——
(世界上,是沒有‘如果’的。)
鬆梨含笑闔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