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事態嚴重,阿濟格緊急派人到北面,在吳三桂營外面隱伏,果然成果抓到一個橫渡舉水而來的秦軍奸細,並從奸細身上搜出秦牧的給吳三桂的一封親筆信。
從語氣上不難看出,這是秦牧給吳三桂的一封回信。
信上秦牧答應了吳三桂提的不少條件,其中一條甚至是秦牧答應將自己的小妾董小宛送給吳三桂;
雙方約好將來奪得天下後,將關中割給吳三桂作爲封地。並要吳三桂接到信後,立即行動,繞到清軍後面加以夾擊。
看了這封信,阿濟格驚得冷汗直冒,吳三桂曾答應投降李自成,走到半路聽說喜愛的女人被搶,當即大怒轉投大清,可見吳三桂爲一個女人反水是有可能的,何況後面還有割讓關中爲封地的協議,這纔是重點。
此事若不是自己的人偶然發現,恐怕自己將死無葬身之地。
暴怒的阿濟格當即便要撤下人馬,從背後對關寧軍發動攻擊。
梅勒章京佟岱連忙勸阻道:“王爺,使不得,咱們這邊無緣無故突然停止進攻,吳三桂必定起疑,弄不好,咱們還得面對吳三桂與秦牧兩面夾擊。”
範拶也連忙勸道:“王爺,莫急,咱們已把秦牧的信給劫下,吳三桂沒收到信,就不可能知道秦牧已經答應他的條件。不過秦牧不見信使回報,一定會另派人聯絡吳三桂,王爺不妨以商議戰事爲由,把吳三桂誘過來,先制住他,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阿濟格這回倒聽勸,狠狠地說道:“好,就這麼辦,阿格圖。你去把吳三桂傳叫來,等等,連馮鵬一起叫過來,小心點,別露出馬腳。”
“喳!”阿濟格一名侍衛應一聲,匆匆向吳三桂大帳馳去。
“佟岱,先放緩攻勢,讓託吉做做樣子就行了,你讓其他人馬做到應變準備,快去。”
“喳!”
秦牧派出死間後不久。東面韃子的攻擊就開始減弱,正在血戰的秦軍都暗暗鬆了一口氣。秦牧立即意識到這次反間和死間並用,起作用來了。
“大人,阿濟格減弱攻勢,卻沒有立即撤軍,這隻有一個可能,他怕驚動吳三桂。”
霍勝、蘇謹他們一衆將領全部壓到一線指揮戰鬥去了,秦牧身邊只有兩個僉事嶽中良和吳濟民,先說話的是吳濟民。
嶽中良也立即說道:“不錯。韃子的反應符合吳僉事的猜測,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按正常情況,阿濟格極有可能是想先控制住吳三桂。再作出下一步行動。”
秦牧當機立斷說道:“不管阿濟格作何打算,立即抽調兵力加強北面的反擊,同時向關寧軍喊話,不管他們信不信。多少會存些疑心,只要他們這邊有些異常,阿濟格一定等不及。要嘛撤走,要嘛先下手爲強。”說完他習慣性的用手捶了一下小几,卻忘了手上有傷,嘶!
“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快去。”
由於阿濟格減緩攻勢,秦軍得以從東線抽調上千人馬赴北線加入對關寧軍的戰鬥中。
這些人一衝進去就對關寧軍大喊:“別打了,別打了,漢人不打漢人,阿濟格讓韃子撤了,咱們漢人和漢人還打個屁!”雖然他們嘴上這麼喊,可在血火拼殺的戰陣中可一點也沒閒着。
秦軍說阿濟格撤了這一點應該沒錯,不然秦軍不大可能從東線抽調兵力。一直以來,阿濟格總是讓關寧軍衝在前頭拼命,以此削弱關寧軍,關寧軍的將士對此早已心懷不滿,這時聽說韃子先撤了,他們更不爽。
“關寧軍的兄弟,別傻了,別爲韃子賣命了,你們身人漢人,給韃子做走狗,這是連祖宗都蒙羞的事情啊,告訴你們,韃子東邊的兵力大部分都撤下去了,只留下小部分做做樣子,他們正在偷偷準備着什麼,似乎是要對你們不利,不信你們可以派些人過去打探。”
這一幕極爲詭異,夜色火光中,兩軍在拼命廝殺,秦軍士兵一邊揮刀,卻一邊苦口婆心的勸說起來。
這事很快就傳到了關寧軍參將郭雲龍、胡守亮等人耳中,他們可不象一般士兵那樣,以爲這是秦軍的在散佈謠言,因爲吳三桂剛剛被阿濟格派來叫去了。
若是光叫吳三桂一個人去也就罷了,畢竟真有什麼軍情需要商量這也是平常的事,但如今兩軍正在廝殺,阿濟格隨後竟連副將馮鵬也叫了過去,萬一戰況有什麼急變,這正副主帥都不在,豈不要命?
聽了秦軍的話,郭雲龍和胡守亮匆匆一商量,覺得確實有必要派人過去打探阿濟格那邊的情況,同時打探一下吳三桂和馮鵬是否安好。
不可避免地,他們也下令關寧軍減緩了攻勢.........
楊寨鎮落烏山。
依稀的月光下,羣山如同一頭頭巨獸蟄伏在大地上,紅娘子望着月下山嵐,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感傷。
他得了秦牧提供的武器糧草之後,就兼程趕回武陽關,但還是晚了一步。
堅守武陽關的手下連箭矢都用光了,糧食也沒有了,武陽關雖然險要,易守難攻,但韃子有火炮。勒克德渾命清軍用火炮抵近轟擊,武陽關失守時,從西面隨州趕來增援的兩千秦軍離武陽關還有七十里,救之不及。
紅娘子趕回來時,看到兩萬多老弱婦孺幾乎被兇殘的韃子屠殺殆盡,連嗷嗷待哺的嬰兒也未能倖免,屍體鋪了一路,慘不忍睹。
刑老七和鬼三跳帶着殘餘的幾百騎,被韃子追得狼狽不堪,慌不擇路,紅娘子帶着兩三百人突然殺出,總算把刑老七他們救出來了,但帶來的武器糧草也丟了。
如今被迫退到這落烏山上,要糧沒糧,要武器沒武器,五六百人半數帶着傷。
夜色中,聽着手下不時傳來痛苦的呻吟,想起那些老弱婦孺鋪了一路的屍體,紅娘子感覺自己從來沒這麼脆弱過,依然的月光映着她臉,顯得那麼淒冷。
她從十幾歲就扯旗造反,後來加入李自成的義軍,開過倉,放過糧,手下之衆最多時曾有上萬人,那些貪官污吏聞紅娘子之名皆爲之喪膽,
一眨眼六七過去年了,曾經的崢嶸歲月已經遠去,李自成死了,大順軍也散了,河南的老家被韃子佔領了,整個中原都被韃子佔領了,南下的道路也被勒克德渾封鎖了,自己這幾百殘兵被困在這落烏山,無路可去。
這一刻紅娘子感覺自己是如此的茫然,望着依稀的月光,她一遍遍地問自己,怎麼辦?
征戰這麼多年,那些風風火火的歲月,那些曾經熟悉的臉孔,那些曾並肩作戰的人,如今都到哪兒去了?恍惚間,一切竟變得那麼的遙遠了,難道今天真的已經走到末路了嗎?
月光清冷默然無言。夜風透體,山間的夜烏不時啼叫,如人嗚咽,夜空中繁星點點,卻反而顯得天地是那麼空寂。
望着浩瀚而寥落的夜空,她不自覺地想起秦牧哼唱過的那首小曲:這世界好寬,讓孤獨好慢。荒野上的狼,它爲誰流浪?寂寞是種浪,往我心裡鑽,聽到自己喊;看看天上,於是我剪下了月光,射向我老家的地方。夜黑的就像墨一樣,哪顆星名字叫木蘭?讓我把回憶當晚餐,吞下這許多年的酸。愛恨是掌心的沙漠,故事被點了穴遺忘,多年前我披着時間,逆着風走過燕然山。
一聲輕輕的嘆息在夜風中飄散........
秦牧曾說她是當世花木蘭,她當初也以爲自己是,一個女人,從十幾歲開始征戰沙場,經歷過那些波瀾壯闊的歲月.......但到這了這窮餘末路的時刻,她才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面對殘餘遍地的老弱婦孺,她什麼也做不了。
看看天上,於是我剪下了月光,射向我老家的地方.....老家,紅娘子感覺這個詞好陌生,幾乎連自己的老家在哪裡都忘了。
愛恨是掌心的沙漠,自己有愛過嗎?怎麼腦海裡只剩下那些烽火連天的記憶。
就在紅娘子陷入一種溺水的狀態時,林間忽然有夜鳥飛起,她驚得霍地站起身來。
“紅姐,是我,荊老七,紅姐,韃子撤了,撤了。”
荊老七的聲音充滿了興奮,彷彿剛剛撿了一條命一樣,急匆匆地從林間奔上來。
“真的撤了?”紅娘子也不禁露出喜色來。
“真的,都撤了,大部分連夜南下,還有大概一千五百人退回武陽關方向。”
“什麼?南下?”
“是啊,紅姐,怎麼了?不管韃子去哪裡,咱們能下山就行了,兄弟們在這兒缺衣少食,連傷藥也沒有.........”
“不好,荊老七,你帶受傷的兄弟往西邊,去隨州找秦牧的人馬,請他們提供些幫助。”
“紅姐,你要去幹嘛?”
“我得去追勒克德渾,他南下一定是去接應阿濟格那廝,我得拖住他。”這一刻,紅娘子突然又象換了個人一樣,不再有悲傷,只剩下一臉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