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外城。某處華麗的莊園,書房內,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身着袍服,不安的來回踱步。他就是高捷,當朝御史。
忽然從外面走進來兩名男子,當先一人寒暄道:“高大人,你急着叫我們來,可是事情辦妥了?”
“唉!袁大人你可算來了!事情不太妙啊!”高捷一臉愁容的說道。三人落座後,高捷有點惶恐的說道:“袁大人,史大人,王世奇回來了,他說袁賊妻小被一夥騎馬的大漢救走了!”
“什麼?!”那兩人俱是大吃一驚。他們一個叫袁弘勳,一個叫史莖,與高捷均是同僚。天啓年間,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權傾朝野,自號九千歲,飛揚跋扈,滿朝文武無人敢不巴結討好,他們三人爲了自身利益曾經委身魏忠賢,崇禎皇帝登基後,很快剷除魏忠賢等一干閹黨,那些曾經攀附過魏忠賢的也都或多或少的受到牽連,許多人罷官的罷官,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高捷三人因爲罪輕,並沒有罷官,但卻也在朝中日子難過,整日裡擔心受怕。
“那些是什麼人?”袁弘勳問道。
高捷搖搖頭,說道:“王世奇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對方非常兇悍,倒好像殺人不眨眼似得,他帶去的五十多人,最後只有十來個逃了回來。”
袁弘勳和史莖對望了一眼,俱是心中震顫。當初袁崇煥下獄之時,首輔是錢龍錫,他雖曾批評袁崇煥相貌不佳,但一向對袁很支持,袁崇煥曾與錢龍錫商量過殺毛文龍的事,錢並不反對,只勸他慎重處理。懲辦魏忠賢一夥奸黨的案子叫做“逆案”,高捷、袁弘勳、史莖等案中有名,錢龍錫是辦理“逆案”的主要人物之一。高捷一夥想把袁崇煥這案子搞成一個“新逆案”,把錢龍錫攀進在內。“新逆案”一成,把許多大官誣攀在內,老逆案的臭氣就可沖淡了。結果新逆案沒有搞成,但錢龍錫也丟官下獄,定了死罪,後來減爲充軍。
高捷等三人沒有想到,當初極力主張殺掉袁崇煥,力挺溫體仁、樑廷棟等人處死袁崇煥的提議,雖然最終如願了,袁崇煥被凌遲處死於菜市口,但自己三人意欲借袁崇煥的案子徹底搞亂朝政,消除魏忠賢“逆案”對自己的不利影響的目的卻完全沒有達到,自己卻反而站在了處死袁崇煥的風口浪尖上。所謂一不做二不休,不管袁崇煥該不該殺,是不是有罪,現在既已殺了,那就不能讓他的餘黨再有翻覆的機會,於是三人商量決定派人截殺袁崇煥的妻小,只要斬草除根了,相信他的那些舊部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袁崇煥唯一的兒子死了,他們也就不怕他還有什麼後人來複仇了。
但現在袁崇煥的妻兒被人救走了!難道有人預料到了自己的行動?還是這事被泄露了?
“高大人,這件事難道走漏了風聲?要不怎麼會有人知道我們在那裡埋下了伏兵?”史莖疑惑的說道。
“不可能的啊?這事就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誰會泄露?”高捷忽然臉色變了變。
袁弘勳也連忙說道:“高大人,史大人,我們就不要在這裡互相猜疑了,我們都是一條船的,怎麼可能泄露是吧!就是王世奇,也是在行動的那一天才知道的,別的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確實也是,那、那到底是什麼人把袁賊妻小劫走了呢?”史莖又說道:“會不會是袁賊的舊部猜到我們要行動?”
高捷點點頭,說道:“這個的確有可能,兩位大人,咱們如今還得想個萬全之法纔好,要是讓袁賊舊部救走了袁賊妻小,難保他們不會犯亂呢!”
袁弘勳說道:“這個好辦,既然他們敢劫走朝廷欽犯,那就請朝廷下令,捉拿反賊袁氏一家!”
高捷點點頭說道:“這個自然,但是我們先得搞清楚到底是不是袁賊的舊部,否則皇上一旦追問起來,你我可搪塞不得呀!”
“不管他們是什麼人,現在他們既然劫走了袁賊家人,那就是與朝廷作對,朝廷須饒他不得!”史莖陰測測的說道。
“史大人說的對極!哈哈哈......那,首輔大人那裡,還得有勞史大人走一趟......”高捷說道。
三人又商議了一陣,這才散去。
文華殿裡,年輕的崇禎皇帝正站在屏風前發呆。袁崇煥死了,日前被自己親自下令凌遲處死了。崇禎想着,蠻子啊!你是否還在記恨着朕?你或許覺得自己不該死,可是你若不死,朕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過兩天就是頭七了,你不要回來找朕,要怪就怪你自己,狂妄而不自知。
一名三四十歲的白麪太監快步走了過來,輕聲道:“陛下。”
崇禎沒有回頭,揹負雙手,有氣無力的說道:“化淳,什麼事?”
那太監正是曹化淳,只見他誠惶誠恐的說道:“陛下,老奴該死!”
“嗯?”崇禎有點不耐的看了他一眼,臉色有點難看。
“陛下,”曹化淳急忙說道:“那個袁崇煥的妻小被人劫走了!”
“你說什麼?”崇禎大怒,說道:“你不是派人押送了嗎?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
“陛下恕罪!老奴奉陛下旨意,特地加派了十多名京營步兵協助汪科押送袁賊的妻小,就是怕路上多生事端,可誰料想還是出事了,據逃回來的京營校尉鍾之德回稟說,在真定府地界遇上了一羣蒙面人要來截殺袁賊家人,汪科只是和他們理論了幾句,就被殺死了,由於對方人多勢衆,鍾之德只好帶人逃了回來。但是後來聽說袁家人都被一夥騎着馬的強人給救走了。”曹化淳急忙跪下說道。
“被人救走了?”崇禎眉頭皺了皺,問道:“那些要殺袁家人的是什麼人?救走袁家人的又是什麼人?”
“這個......回陛下,老奴正在追查此事。”曹化淳戰戰兢兢的說道。以他多年來對崇禎的瞭解,他知道這個年輕的天子肯定又會龍顏大怒了。皇上自登基以來,變得沒有以往沉穩了,尤其是近來更是容易動怒,即使是得寵如曹化淳,此刻也是心裡惴惴。
果然,崇禎臉上顯出極其厭惡的神色,卻只是低低的罵了一句:“沒用的狗奴才!”
曹化淳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良久,崇禎揮揮手說道:“起來吧!此事一有結果,立即來報朕。”
“喏。老奴告退。”曹化淳起身,恭聲道。
崇禎揮揮手,曹化淳于是低着頭輕輕退了出去。
文華殿裡又只剩崇禎一個人。
崇禎煩躁的踱着步,他的心裡其實千頭萬緒紛亂繁雜。遼東前鋒總兵官祖大壽上奏稱後金之主皇太極已經撤兵,寧錦前線危機解除。這本來是件大好事,但祖大壽還提到了一件事,說是大淩河守將墨離因爲擅殺上官劉天祿已被逐出軍中,原因卻是劉天祿勾結韃子要害墨離,這就讓崇禎很是不爽了,劉天祿固然該死,可是也不應該由一個下級軍官來斬殺,他犯了國法軍紀,自然要由朝廷來處置。
早前寧遠道中軍何可綱曾剛剛上報,言稱這個墨離採取新戰術大破韃子騎兵,取得了新的“錦州大捷”,這才過了沒兩天,就發生擅殺上官的事情,這些丘八眼中還有軍法國紀嗎?是不是立了點功就都眼皮朝天了?嗯,這個墨離還是蠻子的直屬部下,看來也是學到了蠻子的爲人處事的張狂的吧!
崇禎心想,蠻子若是還在,卻不知他會如何看待這個墨離?
忽然又想到,那個袁崇煥的門人程本直幾次上疏請求爲袁崇煥免罪未果,在袁死後竟然憤而請與袁俱死,說什麼:“掀翻兩直隸,踏遍一十三省,求其渾身擔荷、徹裡承當如袁公者,正恐不可再得也。此所以袁公值得程本直一死也。”
崇禎大怒,隨即成全了他,命人賜死程本直。
真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