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假話嘛?自然是大人英明,賞罰有度,定是屬下做的事情還有些入不得大人的法眼,纔有這樣的區別?”尹勝笑嘻嘻的說道,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至於真話嘛?”尹勝臉上笑容一斂:“自然是大人心中早有計較,以大人的寬厚,屬下根本毋庸擔憂什麼,只管埋頭做事,自然水到渠成!”
“你是說,我是在考驗你的心性來着?”餘風微微搖搖頭,心裡不禁暗暗驚訝,看來天下英雄真的不容小覷,這尹勝一身粗豪的樣子,居然也能心思細膩到這種地步,他當然不知道在尹勝的身邊,還有一個沈羣先做智囊,這些都是沈羣先細細分析給尹勝聽的。
“屬下不敢妄自猜測!”尹勝肅然答道,一邊偷偷瞅了瞅餘風的臉色,見到他沒有什麼不快的表情,心裡稍稍安心了一下。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一處小攤前,小攤賣的是一些甜酒,這個年代,叫做素酒,略微含了些酒精,度數並不高,用冰涼的井水鎮了一下,在這炎熱的夏天傍晚,喝上這麼一碗,很是讓人提神爽利。
餘風饒有興趣的停下了腳步,尹勝自然吃過這種東西,見到餘風駐足,以爲餘風是想嘗些鮮,立刻拉開桌椅,招呼老闆道:“來兩碗素酒,要大碗的啊!”
攤主是一箇中年婦人,看那裝束,應該是平壤本地人,不過想必在這些日子以來,她的顧客中,也少不了這些口操大明官話的風字營官兵,對於這些人的言語說話,也是粗通了一些,見到尹勝吆喝,也是笑呵呵的應了一聲,很快兩個大碗的素酒就端了上來。
看到渾濁的素酒裡面,甚至還有一些成塊的米粒,餘風倒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記得小的時候,母親在夏天,也喜歡做一些這樣的東西,那時候,這樣的東西簡直比街上賣的冰棍對他還有吸引力,此刻在平壤街頭看到了這些,他心裡居然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端起來,輕輕的抿了一口,連味道都是那麼的熟悉,這讓餘風舒展了眉頭,一臉喝了幾大口,然後微微閉眼,感受那一股清涼,從自己的喉嚨裡緩緩的流了下去。
“若是加上一點楊梅,做成梅子湯,味道更好一些!”尹勝卻是隻淺淺的嚐了一口,在一旁給餘風解釋道。
“看你這模樣,不像是一個進庖廚的人,怎麼會這麼清楚?”餘風真開眼睛,笑着問道。
尹勝抓了抓頭皮,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總不能說,這平壤的青樓裡,拿來饗客的素酒,都是這樣置辦的吧,那不是自曝其短嗎?
“兄弟們出營,熱的急了,也會掏幾個大錢吃上這麼一碗,這吃的多了,自然就有比較了,大人您看,那邊桌子上,不就是咱們的兄弟嗎?”
和他們一起吃素酒的,還真的有幾個風字營的官兵,不過身邊沒有兵刃,顯然不是上街執勤的軍兵,此刻幾個人圍着一張桌子在吹牛皮侃大山,在他們面前,一人面前一杯素酒,桌子上還有一些花生米豆腐乾之類的下酒菜。
看他們的服飾裝備,身份最高的不過是一個小旗,以他們的餉錢,到這攤子附近的大酒樓去消費,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但是,在這裡消費卻是綽綽有餘了,這種情形,倒是讓餘風想起了,那些在工廠附近的小攤上幾瓶啤酒幾包花生就一直吹牛到天黑的打工仔們,這兩幅情形是何等的相似。
心下有了關注,餘風不禁側耳過去傾聽,看看這些軍兵們都說了些什麼,畢竟,到了他這個位置,想真正聽到最底層的士卒們無所顧忌的談論什麼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不是我說啊,咱們第三營,和第一營第二營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後孃養的,馬營和火器營咱們就不去說了,就連這後進的那些朝鮮人,都快騎到咱們頭上來了,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就是啊,說起來不至於啊,咱們千戶,也是隨着大人一起起家的,聽說,咱們千戶還就了二夫人的性命呢?大人怎麼會這麼不待見我們,啥好事情都輪不到咱們!”
“你們知道個屁!”那個小旗模樣的明顯是這夥人的頭:“大人這是愛護咱們第三營呢,你看,哪個營的火銃兵,比咱們第三營的多,第一營第二營的火銃兵連三成都不夠,咱們營可是佔了五成,這些都是錢啊!”
見到自己的手下一個個求解惑的的神情看着自己,那小旗端起面前的酒碗,咕咚的灌了一大口,又往嘴裡丟了幾粒花生米,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們也別抱怨沒撈到仗打,有一句話,你們這些夯貨,肯定沒有聽過,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咱們就是好鋼,要是你們連這點心氣都沒有,早點打包去和那些朝鮮人去混吧!”
“可是頭兒,這些日子,弟兄們除了在城牆上溜了幾圈,然後就是在這城裡巡邏了,其他幾個營的賞錢可是看得弟兄們眼紅啊,沒道理他們吃肉,咱們連湯都喝不到吧,俺也想到那邊好好的吃上幾頓,沒準還能剩點找個朝鮮婆娘呢?”一個士卒朝着那邊的酒樓指了一指,像是牢騷又像是委屈的說道。
“沒出息,你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那小旗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沒出息,別以爲老子跟你一樣沒出息,老子還想升官發財呢,實話告訴你,當初和我一起入營的弟兄,現在混成百戶的都有了,憑什麼老子混不成百戶,千戶!論起年紀,咱們千戶,比起我還小上一截呢?”
“頭兒,頭兒,小聲點,你醉了,這話可不能亂說!”那士卒連忙攔住小旗的話頭:“叫人聽去就不好了,你在背後編排千戶大人,被人捅出去,少不得要吃軍棍的!”
“誰捅出去,你,還是你?”那小旗斜睨着眼,往地下啐了一口,“咱們武人的前程富貴,當然是在戰場上取,實話告訴你們這些新兵蛋子們,這話就是當着咱們百戶,千戶大人們說我都不怕,你當咱們百戶千戶和你們一樣的心氣兒啊,他們眼光比我看得還遠,他們還想着做副將做總兵呢,你們想想,咱們大人從幾十個人的長毛起事,到現在這麼大的基業,用了多長時間,再往後想想,未必就沒有咱們做千戶,做總兵的時候!”
這話就說的有些赤果果了,尹勝正欲起身,去喝止他們,餘風一把按住他了,低聲問道:“你也是小旗上做上來的,我問你,下面的士卒都是這麼想的嗎?”
“大人”
“說實話!我不會怪罪你的!”
“大人,確實很多兄弟們都是這樣的想的,兄弟們沒什麼見識,只是知道,跟着大人,這日子是過的越來越好,只是兄弟們身無長藝,就只有靠着手裡的刀槍了!”
“很多兄弟們都是這樣想的,那麼,就是還有的兄弟有其他的想法了?”
“嗯,這些地盤,雖然咱們打下來了,但是有些兄弟總覺得這些地方不是咱們的地方,甚至連在這平壤還沒有新城自在,這些日子,不少的兄弟手頭都有了不少的餘錢,如果是在新城,他們早就開始置辦田地了,但是在這裡,大家都在觀望!”
“根基不穩啊!”餘風喃喃自語道,如果連風字營的官兵都有這樣的想法,那麼自己永遠不能將這些地盤吸收消化,此刻自己軍威炙盛,但是,萬一遇到什麼挫折,立刻就人心崩盤了,到時候,自己沒有根基,那和四處遊蕩的那些流賊又有何區別。
“大人不必多慮,這第三營的兄弟,純粹就是閒的蛋疼,看到別的營的兄弟拿賞錢看的眼紅罷了!”
“是啊,老這麼閒着,也不是一個事情,我不給他們找點事情做,他們也會給我惹出事情來的!”餘風深以爲然,但是這一番大戰下來,餘風並不認爲現在是動兵的好時間,而且,這天氣也不允許,即便是時間再緊迫,也要等到秋收之後,纔有可能再度出師,但是,這幾個月的時間,如何保持風字營的鬥志士氣,就成了一個問題了。
“不和別人打,就和自己人打嘛?”餘風苦思冥想了一陣,猛然想到後世的那種全軍大比武,軍事競賽什麼的,頓時眼前一亮,這種活動一搞起來,除了保持軍隊的士氣以外,還能夠爲自己選拔出一系列的人才,嗯,這個辦法可以一試。
“第三營的千戶是劉小六吧!”餘風腦子裡轉了一下,劉小六也是趙家村的老人,當初吳嫣然從海上漂流到趙家村的時候,還是劉小六跑前跑後的照顧的呢,也許是因爲年齡的關係,雖然餘風將劉小六提拔到千戶的位置,但是每次用兵的時候,都下意識的給予他一些不甚重要的作戰任務,以至於第三營相對來說,比其他幾個營的仗要少很多,自然,士卒們的賞賜,也就少了很多。
“尹勝,給你兩個選擇,你去第三營掛個副千戶的虛職,還是在精英營做個實職百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