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宋傑低頭沉思,宋誠朝角門邊的僕役使眼色,一個膽大的僕役溜到同伴身後,借同伴身體遮掩,小心翼翼打開角門。
角門剛打開一條縫,宋誠撥腿就跑,衝出角門,如一騎絕塵,消失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宋傑回過神,兒子早沒影了。
“混帳東西,誰讓你跑的?趕緊給老子回來。”宋傑吼。
宋誠早去得遠了,哪聽得見。
“你們誰給他開門?”宋傑只好朝僕役們吼。
那個膽大的僕役道:“侯爺,門是插門栓的,撥開就能跑了。”
院門可不都插門栓,誰會從門外頭把自己鎖在裡面?宋傑氣得吹鬍子瞪眼,卻無可奈何。
宋誠可不敢在府裡呆,翻牆去了武成伯府。
兩府之間共用一道牆,顧淳父親早喪,他是嫡房長孫,原本顧興祖有讓他襲爵的意思,只是幾個兒子一直反對,顧淳進神機營之前,和幾個叔叔關係緊張,要不然也不會公報私仇,在詔獄中對徐賢用刑了,只因爲徐賢是三叔顧豐的好友。
現在鎮遠侯府更名爲武成伯府,顧淳不想叔叔們住在府中,還沒行動,叔叔們卻怪顧淳沒有把軍功讓給顧興祖。要是他把軍功給顧興祖,顧興祖的爵位說不定就保住了呢。
開始顧淳還解釋,他曾提出把軍功讓給顧興祖,只求能救顧興祖出獄,可是皇帝不同意,他也沒有辦法。
可是無論他怎麼解釋,叔叔們都不相信,不僅不相信,反而冷嘲熱諷。
顧淳差點沒氣瘋,好幾次跟宋誠發牢騷,哪天把叔叔們弄進詔獄,收拾一頓。宋誠知道他只是氣頭上說說,當不得真,自然沒理他。
顧淳是長房,住的是正堂,在東邊,宋誠從西邊翻牆進來,要走好長一段路纔到。宋誠熟門熟路穿過花圃,繞過幾個院子,抄近路來到顧淳的院子,還沒進門就聽院裡顧淳大聲道:“不想見我就走啊,趕緊搬出去,我又沒求你住在這裡。”
咣噹一聲響,不知摔壞什麼東西。
顧淳道:“記下記下,回頭查一查這花瓶多少錢,扣他月例。”
又是咣噹一聲巨響。
宋誠剛好走到廳門口,見廳裡一片狼籍,地上碎瓷片、字畫碎片到處都是,椅子東倒西歪,顧豐從多寶閣上拿起一尊玉佛,高高舉起,狠狠砸在地上,碎成無數片。
顧淳大怒:“這玉佛是我爹生前最愛之物,你怎麼能一下子摔掉?你賠我玉佛!”衝上去揪住顧豐衣領,兩人扭打在一起。
“這是怎麼了?”宋誠假裝上去勸架,按住顧豐不放,顧淳眼明手快,連着給了好幾拳,看看打得差不多了。宋誠把顧淳攔在身後,放顧豐起來。
顧豐臉色鐵青,手指指着顧淳面門,恨恨道:“小兔崽子,你有種。”袍袖一拂,轉身要走。
宋誠笑眯眯道:“顧三公子,你怎能叫阿淳小兔崽子?他好歹是武成伯,你卻是白身,這樣對伯爺不敬,就不怕他責怪?”
“他算什麼武成伯?”顧豐不敢對宋誠發火,悻悻道:“不是家父縱容他,他哪有今天。”
要不是侄子有了長進,他兄弟幾個何必害怕?顧興祖被削爵,現在在軍營訓練新軍,連個官職都沒有,反而顧淳有爵有官身,大房發達了,他們哪能放心?
宋誠正色道:“他是皇上欽封的武成伯,怎麼,連皇上欽封都不算數?”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宋誠認真,顧豐怯了,他是顧淳的親叔叔,用這個身份壓制顧淳,完全沒有問題,對宋誠卻不管用。誰不知道宋誠和顧淳是兄弟?
“那你什麼意思?在這裡說不清楚,我們去詔獄說道說道。”宋誠說着喊:“來人哪……”
詔獄!顧豐嚇一大跳,趕緊道:“小小家務事,哪用得着鬧到公堂?詔獄就不用去了吧。”
“連皇上欽封的伯爵你都不承認,過兩天是不是應該不承認皇上爲一國之君了?這是要謀反的節奏哪。本官身爲錦衣衛指揮使,放任亂臣賊子謀反,豈不有負皇恩?”宋誠打起官腔。
顧豐嚇得魂都沒了,連連向顧淳使眼色,顧淳眼眶微紅,氣鼓鼓別過臉。
“松子,去我府中招呼一聲,叫兩個校尉過來,把顧三公子請去詔獄。”宋誠喊。
顧淳的小廝松子在廓下候着,早氣炸了肺,答應一聲,飛跑而去。
“宋大人,這……這……”徐賢的慘狀顧豐看在眼裡,只用一次刑,就去了半條命,若讓他去詔獄走一趟,能不能出來就難說了。
宋誠拉起一張椅子坐了,道:“人呢,收拾一下。”
幾個小廝進來,低頭趕緊收拾。
顧淳道:“玉佛別丟了,留着碎片,看能不能把貼起來。”
顧淳五歲喪父,母親悲傷過度,不到半年也追隨父親於地下。那段時間,他每天晚上哭鬧不休,只有抱着這樽父親最鍾愛的佛像才肯上牀。這樽佛像一直陪伴着他,直到他去神機營,才放在多寶閣,以備回府時時能看到。現在玉佛被顧豐摔碎,他心痛得不能自己,恨不得把顧豐千刀萬剮。
宋誠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留存的記憶深刻,哪會不明白這樽玉佛對他的意義?
“阿淳,是我不對,你快在宋大人面前幫我美言幾句。”顧豐強忍被侄兒毆打的屈辱,湊過去道。
顧淳橫了他一眼,沒吱聲。
“快呀。”顧豐推了推他的手臂。
宋誠道:“顧三公子,別枉費心機了。”
如果顧淳肯放過你,早爲你說話,一直沒出聲,可見他也很想把你送進詔獄,只是礙於親戚情份,拉不下臉。
這件事,宋誠當然得幫他。
很快,來了兩個人,扣起顧豐就走,顧豐嚇得腿都軟了,邁不動步,被兩人拖出門,塞進車裡,送到詔獄。
顧淳抱着那堆碎班片,眼眶紅紅的,半晌,道:“家祖一定會爲他求情的。”
“怕什麼,等你祖父知道,足夠他死一百次了。你想要他怎麼死法?”宋誠不在乎,謀反的罪名,擱誰頭上都得慫,顧興祖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