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營和玉林衛萬餘騎浩浩蕩蕩地出了城塞,如同一股洪流消失在塞外無邊的天際,轟隆的馬蹄聲遠去,唯餘一條由揚塵形成的滾滾黃龍在羣山之間盤繞。
看着袍澤們的馬蹄踏塵北去,沒份參與這次較量的諸衛兵將,既擔憂又羨慕,更多的卻是熱血沸騰!!
五十年,整整五十年了,明軍的馬蹄已經五十年沒踏出過塞外!
遙想當年,太祖和太宗是何其的雄才大略,多次揮師出塞北伐,殺得殘元勢力望風披靡,甚至一直追殺至漠北的捕魚兒海(今俄羅斯貝加爾湖一帶),大明的鐵血雄師是何等之威武雄壯?
然而,這些榮光早已是昨日黃花了,自從“土木堡之變”後,大明的精銳之師盡喪,戰力可謂是飛流直下三千尺。除了成化年間的“紅鹽池大捷”稍稍提振了明軍的士氣之外,此後的五十年間,明軍完全處於守勢,別說取得勝利了,就連主動踏出長城的動作都沒有。邊軍的將領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普通軍卒們得過且過,自上而下無不士氣低落。
當然,徐晉前年和去年在東南沿海大殺四方,彈指間消滅了爲害百年的倭患,還出兵南洋和東洋開疆拓土,大明軍民的士氣無不高漲。
但是,北方邊軍積弱了大半個世紀的頹勢不是說扭轉就能扭轉的,面對北方的韃靼和瓦刺,大明的邊軍在心理上有着一種畏懼。所以說,徐晉的這次軍事行動如果成功的話,不僅能摧毀板升城,而且還必然會讓邊軍的士氣大振。
隆隆……
徐晉站在檢閱臺上,看着殺胡口關城的城門緩緩關閉,然而就在此時,一點寒星從數百米外的塘子山上激射而至,高速飛行的勁箭發出尖銳的破風之聲。
這一箭奇快無比,勢大而力沉,無論是錦衣衛,還是神機營的親兵,根本沒反應過來,甚至連示警都來不及發出。
徐晉渾身汗毛倒豎,彷彿在數九寒冬突然掉進了冰窖之中,瞬間寒透肌骨。
只聽得哧的一聲,徐晉只覺一股極爲野蠻的巨力把他帶得飛起,然後重重地摔下了高臺,摔得他差點便岔了氣,痛徹心肺。
“大帥!”親兵隊長趙大頭和副隊郭金雕驚得魂飛魄散,撒腿便飛奔過來。
“有刺客,保護欽差大人!”錦衣衛拔出繡春刀大喝,呼啦地擁上前,把徐晉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大同總兵王博古,還有各衛的將領差點嚇尿,完了完了,要是欽差大人死在這裡,這裡的將領估計都跑不掉。
“欽差大人!徐大人!”王總兵臉色蒼白,戰戰兢兢地衝下高臺,試圖上前查看徐晉的生死,不過卻被錦衣衛攔在了外邊,急得是滿頭大汗。
“哈哈哈,射中衣服,只是射中衣服……他奶奶的,嚇死老子了,我就知道大帥福大命大,連閻王爺都不敢收!”趙大頭的大嗓門從錦衣衛中傳了出來。
王博古聞言不由大喜,看樣子徐晉沒死!
在錦衣衛的層層包圍之中,只見徐大欽差狼狽地仰躺在地上,一支鐵箭從他腋下的官袍中穿過,深深地釘進了地裡,連帶把他也“釘”在地面。
郭金雕用力把那支鐵箭拔出來,當看到這支比普通箭矢長了三分之一的鐵箭,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趙大頭那貨面色也變了,砸舌道:“我的乖乖,這玩意至少是四石弓射出來的,即使是一頭牛被射中估計都得被洞穿,好險啊!”
郭金雕臉色凝重地道:“何止,被這玩意射中,內臟都得稀巴爛!”
徐晉翻了翻腋下被射出一個大孔的官袍,亦是後怕得出了一身冷汗,不過好歹是屍山血海中闖過來的,徐晉很快便鎮定下來,目光凌厲地望向塘子山。
“老趙,你保護好大人,老子這便把山上的刺客揪出來宰了!”郭金雕帶着五十名神機營的弟兄殺氣騰騰地撲向塘子山,而大同總兵王博古也立即調兵包圍塘子山。
…………
塘子山上,鐵木兒居高臨下,擡手就是一鐵弓砸向薛冰馨的腦袋,然而,鐵木兒雖然是神箭手,但論到近身搏鬥的話,如何是薛冰馨的對手?充其量只是盤菜而已!
只見薛冰馨雙腿在山石用力一蹬,一記後空翻彈退開去,鐵木兒那副鐵胎弓頓時便砸空,狠狠地敲在腳下的山石上,只見啪的一下火星四濺,石屑紛飛,弓身當場被折斷。
此時薛冰馨已經後空翻落地了,然而她那兩條修長的玉腿就好像裝了彈簧一般,落地的剎那再次彈起,這次變成了前空翻,軌跡幾乎與之前的後空翻重疊了,窈窕的身體劃出了一道美妙的弧度,不過卻是要命的弧度。
啪……
薛冰馨一式“剪刀腿”快狠準地剪在了鐵木兒的脖子上,人在半空旋轉一週,雙腿用力猛絞,只聽到“卡嚓”一聲,鐵木兒和薛冰馨兩人同時從岩石上狠狠地摔了下來,惟一的區別是薛冰馨還能站起來,而鐵木兒卻躺在地上不動了,腦袋極爲詭異地歪到一側,眼耳口鼻有鮮血緩緩滲出,很明顯,脖子已經被絞斷了。
薛冰馨吃力地站了起來,扶着山石呼哧呼哧地嬌喘,剛纔那一刻的交手雖然只是短短的兩秒,不過冰妞兒卻已經拼到盡了,後空翻再前空翻,一招絞殺了鐵木兒,說起來簡單,但要做到卻是非常不易,對腰勁、腿勁、眼力的要求極高,內家功夫不到一定程度,斷然不能一口氣做出這套連貫的動作。
薛冰馨喘息了片刻,又心急如焚地跳上山石往山下望去,儘管她殺了鐵木兒,但是後者的箭已經射出去了,不知有沒有箭中那混蛋。
薛冰馨不認識鐵木兒,卻認得五石弓,能使得動五石弓的弓箭手,箭術又豈會是等閒?所以她現在很擔心!
薛冰馨站在山石上,手揮涼棚往山下望去,見到錦衣衛們團團圍成一圈,整個較場亂成一片,俏臉瞬間蒼白如紙,一股恐懼從心間不可竭止地涌起來,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死了?莫非那混蛋……中箭死了?
這時,郭金雕已經帶着五十名神機營的弟兄殺氣騰騰地往塘子山腳跑來,而各衛的官兵也在將領的調動下開始包圍塘子山。
薛冰馨站在山石看到這一幕,不由急得跺了跺腳,她知道自己必須走了,因爲再不走自己怕是走不了。
然而,薛冰馨剛躍下了山石,便被三人攔住了去路,定眼一看,赫然正是趙全、孫才和丘富。
丘富表情痛苦地微躬着腰,手上還有被捆綁時的勒痕,此刻滿眼怒火地盯着薛冰馨,趙全和孫纔則面色陰沉如墨。
“薛師妹,是你殺了鐵木兒?”趙全一字一頓地道,眼神冷得可怕。
薛冰馨心裡咯噔一下,點了點頭道:“沒錯,是我殺的!”
丘富怒不可遏地大聲道:“爲什麼?就爲了徐晉那個狗官?薛師姐,徐晉這小白臉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迷藥?”
薛冰馨臉上微熱,羞惱道:“你放屁,徐晉是個好官,他不該死,更不應該死在韃子手裡!”
趙全冷笑道:“薛師妹,別自欺欺人了,我早就料到你喜歡上徐晉這個小白臉了,不過可惜啊,他現在已經死了,鐵木兒是草原上首屈一指的神箭手,就沒人能在他的箭下活命!”
“未必!”薛冰馨冷聲反駁道,但聲音明顯已經有些許顫抖。
趙全聞言真加確認自己的猜測了,不由妒火中燒,爐火中又夾雜着一股邪火,獰聲道:“拿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