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陶仲文裝模作樣地給李純把了把脈,做足了“望聞問切”的功夫,然後轉身向蔣太后和嘉靖稽首行禮道:“稟太后皇上,李施主的身體並無大恙,只是肺氣略有阻滯,估計只是感了風寒所致,稍加調養便可痊癒。”
自從吃了陶仲文的丹藥治好了失眠,再加上淑妃也成功懷上了龍胎,蔣太后現在對陶仲文可謂是相當信任,聞言鬆了口氣道:“如此甚好!”
然而朱厚熜心裡顯然並不踏實,畢竟事關永福姐姐的一輩子幸福,可不敢掉以輕心,更何況永福已經死過一個未婚夫(湯顯繼),倘若這位李純也是個短命鬼,那永福克夫的名聲就水都洗不掉了。
要知道在封建社會,一個女人一旦戴上了剋夫的帽子,那這輩子算是毀了,即便是皇家公主也不例外,估計也沒幾個男人敢娶。
所以爲了穩妥起見,朱厚熜還是命人把太醫院院正幾逢春和醫術高明的太醫李言聞召來。
很快,太醫院院正幾逢春便揹着藥箱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坤寧宮,後背都被汗水溼透了,一半是熱的,另一半倒是驚的。
因爲所有的駙馬候選人都是經過太醫院檢查身體的,證實身體健康,家族三代以內沒有遺傳病,這才允許繼續參加選婚,這時倘若查出李純身患暗疾,那太醫院的責任就大了,身爲太醫院院正的幾逢春更是罪責難逃,弄不好會掉腦袋。
“微臣參見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幾逢春急急腳進了坤寧宮的大殿,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御座前。
嘉靖見到只有幾逢春一人前來,臉色一沉問道:“幾院正,李太醫何在?”
幾逢春雖是太醫院院正,但是嘉靖還是比較相信李言聞的醫術,無他,因爲李言聞是徐晉推薦入太醫院的。
幾逢春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忐忑地道:“李太醫近日休假回鄉省親,至今未歸。”
朱厚熜不由皺了皺眉道:“既然如此,你去給李純診治一下,剛纔咳嗽得分外厲害。”
幾逢春不敢怠慢,連忙道:“微臣遵命。”
幾逢春來到李純面前客氣地道:“李公子,且讓老夫爲你把一把脈。”
李純瞥了鬍子花白的幾逢春一眼,硬着頭皮把左手伸了出去。幾逢春神色鄭重地把了李純的脈膊,把完左手把右手,接着又看了眼耳口鼻,然後捋着鬍子陷入了沉思!
李純此刻心中忐忑不安,他是被鉛彈傷了肺經後所留下的病根,是內傷,根本不是感了風寒,不知眼前這個太醫醫術如何,能否瞧得出來。
事實證明,幾逢春能當上太醫院院正,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他沉吟了片刻便問道:“李公子可曾受過內傷?”
李純心裡咯噔一下,急中生智道:“學生愛好蹴鞠,月前與同窗蹴鞠時撞到過一次胸口,當時挺痛的,差點背過氣去,但緩過來後便無大礙了,也不知是否受了內傷。”
幾逢春聞言點頭道:“原來如此,李公子呼吸有輕微不暢,乃肺氣阻滯所致,估計是受了點內傷,不過並不是大問題,老夫開一副活血化瘀,理氣培元的藥給你服食,調理一段時間便可痊癒了。”
李純聞言暗喜,連忙道:“謝過幾太醫。”
幾逢春微笑點了點頭,轉身向蔣太后和嘉靖道:“回稟太后皇上,李公子所患之疾乃蹴鞠與人相撞後受了內傷所致,並不嚴重,吃藥調理一番即可痊癒。”
朱厚熜不由將信將疑,剛纔李純咳得那麼厲害,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就差沒有吐血,要不是陶仲文給他撫拍理氣,說不定連肺都咳出來,就這樣子還不嚴重?
“幾院正,你敢保證李純這傷沒問題?日後若出了問題,朕爲你是唯!”朱厚熜沉聲道。
幾逢春不由面色一僵,凜然道:“這個……據微臣診斷……理應沒大礙的,不過,皇上最好還是派人急召李太醫回來……診治過再作決斷。”
幾逢春說完這番後,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正所謂藥醫不死人,當醫生的醫術就算再高明,誰又敢說包治包好的?
事實上李純這傷確實並不致命,只是被鉛彈傷了肺經所留下的慢性病根,只要不情緒激動就跟正常人一般,甚至不會影響壽命,別說普通人察覺不出來,就算是大夫,水平不夠也瞧不出端倪。
所以說,幾逢春能診斷出李純受了內傷已經算是醫術高明瞭,但是事關重大,幾逢春那裡敢在皇上面前打包票呢?說句不好聽的,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倘若李純當了駙馬突然患上其他疾病掛了,自己豈不是要背黑鍋?
正所謂死道友莫死貧道,於是幾逢春便把李言聞推出來當擋箭牌了。
嘉靖聞言不由臉色一沉,李言聞跟他是同鄉,老家都在湖北,如今李言聞回了湖北省親,若是派人前往召回,即便是騎快馬,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的,哪能耽擱這麼久。
蔣太后剛纔聽陶仲文說李純的病沒大礙,本來已經放下心了,但此時見太醫院正幾逢春也不敢打包票,頓時便猶豫不決了,目光望向朱厚熜道:“皇兒以爲如何?”
朱厚熜亦是沒了主意,再找幾名太醫來給李純診斷吧,估計這些滑頭都不敢打包票。
“要不還是選孫斌吧。”朱厚熜衡量再三,終究還是改變了主意,他本來就意屬孫斌,只是考慮到永福的個人喜好才選的李純,現在發現李純似乎身有隱病,頓時便打消了之前的念頭。
吳皇后樂了,立即邀功般附和道:“臣妾早就說過選孫斌的,孫斌文武雙全,健壯又結實,出身也比李純強,千好萬好不如身體好啊!”
淑妃和德妃此時亦十分識趣地保持了沉默,實在是李純剛纔咳得太過嚇人了,倘若真是個短命鬼,豈不是害了永福,估計皇上也會怨自己。
蔣太后這時也動搖了,回想起李純剛纔咳得天昏地暗的樣子還有點心有餘悸,正如皇后所講,千好萬好不如身體好,也罷,就孫斌了!
“哀家以爲孫斌當爲永福公主之駙馬!”蔣太后宣佈了,一錘定音。
堂下的孫斌激動得臉色通紅,本以爲沒戲了,不成想峰迴路轉,駙馬的頭銜終歸會落在自己的頭上,果真是世事難料啊。
李純面色鐵青,幸而他戴了人皮面具,表面看起來倒是神色如常,不過他的心中此刻卻是懊惱與憤怒相交織,恨不得縱身躍上前掐住蔣太后的脖子,逼這死老太婆改口選自己爲駙馬。
不甘心啊,眼看就要成功了,最後竟然功虧一簣,李純又氣又恨,差點便再次牽動了暗疾,幸虧得反應快,連忙轉移主意力,情緒漸漸得到放鬆,這纔沒有再次咳出來。
“恭喜孫兄!”
“恭喜孫兄!”
其他侯選者紛紛向孫斌表示祝賀,李純也裝模作模地向孫斌祝賀,不過眼底卻是暗藏着一股冰冷的殺機,要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他都忍不住出手把孫斌給宰了,媽的,從來只有我李大義搶女人,你小子竟然敢搶老子女人,不知死活!不知死活啊!!
這時,嘉靖帝已經正式宣佈孫斌當選爲永福公主駙馬,婚期定在三個月後的八月份。
當下,準駙馬爺孫斌便被禮官披上了紅綢,拉出去騎馬遊大街了,與此同時,聖旨也正式頒佈下去詔告天下,大明永福公主的駙馬定了,乃文武雙全的羽林衛百戶——孫斌。
慈寧花園的湖心亭中,永福公主跟往常一般,在荷香習習的涼風中,嫺靜地看着書,婉如一朵皎浩的蓮花般。
這時,一名小太監急急跑過了九曲橋,來到了湖心亭前,喘着氣尖聲道:“公殿殿下,駙馬定下來了,是羽林左衛百戶孫斌,此人乃京城人氏,童生功名,還是新科武舉人,允文允武,其父乃工部營繕所所正,秩正八品……”
永福公主驀地站了起來,攤擱在膝上的那本《夢溪筆談》也隨即掉落地面,被清風吹得快速地翻頁,發出啪啦啦的聲響。
永福公主茫然地看着湖面,小太監後面說的話她一句都沒聽清,小嘴喃喃地道:“終於定下了嗎?”
短暫的茫然,永福公主纔會過神來,彎腰撿起地上的《夢溪筆談》輕聲道:“知道了,退下吧!”
小太監站起來鬱悶地退走了,永福公主一向待下人慷慨,自己跑得滿頭大汗的前來報信,本以爲會有豐厚的賞賜,沒成想什麼也撈上,不過……永福公主殿下似乎不開心啊,難道對駙馬人選不滿意?
永福公主重新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着湖中的荷花荷葉,良久才太息般輕吁了口氣,既有釋然又有黯然,結束了,該來的終究會來,接下自己能做的便是安靜地等待出嫁之日,只是金秋八月,那人趕得及回來參加自己的婚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