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盞醒來的時候是一個夜晚,他睜眼就看見老鬼和小鬼浮在他的頭頂打瞌睡,兩個白花花的影子讓蓋盞看的有幾分眼花,他艱難的眨巴了幾下眼睛發現眼皮出奇的重,他轉了轉眼珠子發現自己躺在一間亮着橘色燈光的病房裡,餘光一瞟就看見了靠在他牀邊圍欄上打瞌睡的小安。
他垂着眼皮打量着牀腳的小安,見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身子筆直端正,頭卻像條軟骨生物一樣耷拉成一個奇怪的角度,靠着蓋盞牀腳的牀攔上。稚嫩的臉頰上倦容滿布,下巴一片烏青看樣子是長了鬍子,一雙緊閉的眼皮下有很深的陰影估計累的挺紮實。
蓋盞眨眼都累的慌此刻更沒什麼力氣去叫醒小安,他又閉上眼睛想在腦子裡回憶出點什麼一二三,結果大腦一片空白,所能記起的只有吳奶孃家院子外面的那場惡戰。
那場惡戰斗的累,想起來更累,蓋盞不願再次回憶就又睜開眼,這次一睜眼就和小鬼的鼻尖來了個面對面。一人一鬼都看了半天,而後小鬼吐沫星子飛濺沖天而起,撞翻了還在天花板上浮蕩的老鬼,發出一聲長嘯:“醒了!醒了!睡了半個月終於醒了!”
老鬼受了小鬼的重創在天花板上翻騰了幾十個跟頭,隨即也猛衝過來攪着一對上下翻飛的眉毛湊到蓋盞鼻子底下,哭了一把鼻涕。小鬼在整間病房裡亂竄,等竄到一地程度,便發現了一邊耷拉着頭還在打瞌睡的小安,於是一個跟頭就翻到小安身旁,“呼呼”一腳踹翻了小安的椅子。
椅子應聲而倒,小安也從椅子上甩翻過去,這陣動靜之後小安急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將一張臉伸到蓋盞跟前,和睜着眼睛一動不動的蓋盞對視了許久。蓋盞從小安那雙明亮非凡的眼珠子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自己整個頭包裹了厚厚一層紗布,兩隻鼻孔裡插着管子,一張臉上面無表情。
幾秒之後小安騰的從地上竄了起來,隨後就往門外衝了出去。小鬼和老鬼不管小安是何動作,紛紛擠在蓋盞頭的兩邊,哭哭啼啼起來:“哎呦,小師父(主人)你可醒啦!那穿白大褂的醫生說你要是再不醒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可把我們給急死了!你知道麼你都睡了大半個月了……”
兩隻小鬼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唸了許久,蓋盞只覺得這些詞在腦子裡轉了轉,絲毫沒留下任何印記。就在蓋盞糊塗犯傻的時候,聽的一聲大響像是有百八十號人攜着狂風怒吼衝進了他的病房一樣。接着無數人的臉開始在他眼前閃現,先是李初九帶着一個厚實的護頸杵着自己的一個腦袋從他眼前閃現,接着是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往他跟前蹭,那醫生還沒蹭了一會,就看見了小安的臉,杏兒的臉,文月的臉,李老爺子的臉,還有坐在輪椅上的爺爺的臉,等衆人都在他眼前如走馬燈一般閃現了一番之後,蓋盞覺得自己雙眼發花,噁心想吐的很,便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
蓋盞這一舉動着實嚇壞了衝進病房裡的一衆人等,他只聽的衆人一陣驚呼,紛紛七嘴八舌叫嚷起來,如此分貝吵得蓋盞又陷入了一種半昏迷的狀態。這下好了,醫生有些發怒,不得不一而再而三的拔高嗓門吼道:“你們給我出去,他被你們給吵暈過去了!”此言一出,剛剛還七嘴八舌的衆人依次退了出去。李初九雙手扶着自己的脖子轉頭看着病牀上的蓋盞心道:你快點給我好起來!
那晚自汪連生逃脫,蓋盞昏過去之後,白水村的村民就在杏兒的指揮下來了個大營救,幾個青年先是將插在吳奶孃家兩間院門上的一截白骨拔了下來,隨後撞開了貼着三張紙符的木門。杏兒得了救率先衝了出來,火急火燎的衝到蓋盞和李初九跟前,號召村民將他們擡到了屋裡,接着又將在隔壁院子暈倒的幾人也送回了房。
杏兒知道李初九和蓋盞傷的極重急需治療,便一邊同村長大致講述了事情的過程,隨後義正言辭的告訴村長那個一直在村子裡晃盪的流浪漢就是殺害所有村民的兇手,而自己和這院子裡的這些人今晚要不是有蓋盞非得都被殺不可。
村長被杏兒的一番話說得目瞪口呆,他有些迷糊又有些不信,他看着眼前的杏兒還想再問兩句,杏兒忽然拔高音量道:“裡面的那位老爺是越洋百貨的大老闆,要是咱們救醒了他以後村子裡的這些年輕人都可以去百貨公司裡上班!”
這話一出村長當即拍板:“快!將村子裡最好的那個郎中找來!誓要將他們都救醒嘍!”
白水村的村民傾巢出動紛紛參與救援,但郎中看着滿屋子昏迷不醒的人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杏兒決定立刻要將衆人帶回上海,可問題又來了李初九他們開回來的那兩張小汽車整個村子裡的人沒人會開也沒人會動,就算是坐上村子裡的馬車只怕得明天下午才能晃到上海,就算時間不是問題,這些昏迷不醒的人只怕也受不住馬車的顛簸。
於是衆人又傻眼了。杏兒轉念一想便要去鎮上打電話,讓李府的人前來幫忙。杏兒這個主意一出大家又紛紛道:這村子裡剛剛逃出去一個妖怪,這三更半夜出門極不安全,要杏兒明天一早讓幾個年輕人護送去,今晚就先讓村裡的郎中照看一下。
主意拿定了,衆人又將重點放在了滿屋子的傷員身上,大家都在靜待明天的太陽。杏兒和村裡的郎中都守在蓋盞和李初九身邊,對於他們的外傷郎中還能救治救治,但對於兩人身上的其他傷他就手足無措了。郎中自知無臉面見衆人便轉而去研究隔壁牀上躺着的那幾個暈倒的人,可等他用盡辦法之後那些暈迷的人依舊暈迷,郎中此刻是抓耳撓腮歇菜了,但爲了維護往日神醫的形象郎中還是硬着頭皮開了方子抓了藥。
看着這院子裡一攤傷員,村子特意詢問了那四個在場的青年,聽完那四個青年的一番解釋後,村長起了疑這幾個小年輕將事情說的這般玄乎難不成真是遇見了什麼妖怪?可那妖怪沒有被殺死卻是逃走了,這下好像很危險了,萬一那妖怪哪天就回來找他們復仇可怎麼辦?這村裡的都是些**凡胎如何能抵抗那吃人剝皮的妖怪?
這一難題一出村長就沉默了,他轟走了跟前的四個年輕人,站在吳奶孃家裝點肅穆的靈堂裡望着吳奶孃的棺材發了怔,到底該怎麼辦呢?該拿什麼拯救我的村民呢?
這問題困擾了村長一晚,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那年過花甲的村長就找到了一個解決辦法:阻止這些傷員出白水村,萬一那妖怪要是回來找他們報仇,他就將這些人交出去,犯不着爲了幾個外村人損了自己本村人的性命,那什麼越洋百貨的大老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大不了就影響幾個小年輕的工作前途,也總比喪了命強。
於是乎村長揹着杏兒和村裡的村民們開了一場閉門會議,他在會上將這件事情的利害關係同大家說了清楚,這下白水村的村民也炸鍋了,他們紛紛表示贊同村長的提議,畢竟保命要緊。
村長看衆人的意見大多一致便要大家將村子封鎖起來嚴防死守。這時看着杏兒的那幾個小年輕就衝了過來對村長道:“不得了啦!杏兒要出村,咱們幾個攔不住啦!”
村子怒拍桌角恨鐵不成鋼道:“沒用的東西連個姑娘都看不住!”村長率領一衆村民浩浩蕩蕩趕赴吳奶孃家,將預備出村求救的杏兒攔了下來,大家七嘴八舌的指責了一番便要將杏兒關在院子裡。
杏兒震驚不已對村長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村長一臉傲嬌揹着雙手對杏兒昂着下巴道:“不做什麼,就是自救而已。”說完對着村民一揮手,杏兒就被幾個身強力壯的中年男子強行拖回了院子鎖在了堂屋裡。
杏兒急得險些就要升了天,她又喊又叫卻是絲毫沒什麼用處,她急得淚眼汪汪看着這一屋子的傷員直跳腳,奶奶啊奶奶,你要是在天有靈就快救救他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