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蓋盞他們前去姚大帥家赴宴的前幾個小時,曹修鶴從上海到了宋勉成在天津的公館。宋勉成的小公館是越建越大頗有幾分要在當地做皇帝的架勢。對於曹修鶴的到來宋勉成已經習以爲常,兩人照例在書房見了一大批的參謀副官,聽了一大堆報告,又談了半天的軍國政事。
好不容易散會了,曹修鶴沒一點想要離開的意思,而是在指間點了支菸對站在一邊整理文件的宋勉成道:“嘿,老宋我跟你說個頂新鮮的事!”宋勉成顧及着手上這堆文件的機密性想着要將它們做何種處理,心不在焉的回覆曹修鶴道:“什麼新鮮事?你又包養了哪個女明星?”
曹修鶴呸了一口:“是關於那個蓋盞的事。”宋勉成聽到蓋盞的名字終於是將頭從文件上擡了起來好好的看着曹修鶴道:“那小道士又翻天啦?”曹修鶴似笑非笑抽了一口手上的煙對着宋勉成道:“那小道士昨個被巡捕房抓了!”
宋勉成樂了,放下書裡的一堆機密文件坐到曹修鶴身旁饒有興致道:“那鄉巴佬的小道士又去惹人家租界的巡警了?這次他被逮了?”曹修鶴挑了挑眉,一雙老鼠眼光芒四射,臉上一副猥瑣:“巡捕房逮他是因爲章延苓那個老冬瓜指控他毒死了他家的女兒。”
“章延苓?”宋勉成在腦子裡回憶了一番,隨即道:“就是那個章行長?過年那會還請我們去西餐廳吃飯,他女兒?長得挺不錯的,怎麼被毒死了?”曹修鶴搖了搖手裡的煙:“不是那個長得漂亮的,是那個長得醜的。”
“怎麼着?那鄉巴佬被巡捕房關起來了?”宋勉成又道,曹修鶴忽然笑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手指間煙霧繚繞的煙:“有趣就有趣在這裡,那小子原本是要被帶走的,可你猜怎麼着,姚振邦帶着一票人將他給解救了。”
“姚振邦?他不是在保定練兵麼?怎得突然回上海了?”宋勉成發了愣,將一雙胖手從桌下拿了上來堆在桌上。曹修鶴往地上彈了彈菸灰:“不知那姚振邦搞得什麼鬼,反正他就是回來了,聲勢浩大的帶着手下的一衆兵就去堵了人家章公館的門。嚇得章延苓那老冬瓜火急火燎的就將蓋盞那小道士送了出來,今個一早就發了聲明說他章家的大小姐食物中毒死了,此案不了了之。”
“嘿!這姚振邦沒見過那小道士吧?怎得如此幫他?”宋勉成將手疊在一起放在了下巴上,一臉求知的看着曹修鶴。曹修鶴抽完手裡最後一口煙,將菸蒂狠狠按在桌上的菸灰缸裡站了起來,搖頭擺尾的活動了筋骨對宋勉成道:“就怕是出了什麼事,非那小道士出面決解不可。”
“那會是什麼事?”宋勉成聽曹修鶴這麼一說忽然有點心虛。曹修鶴咂咂嘴,“我昨夜做了個噩夢,希望不是跟這件事有關就好。”“什麼噩夢?”宋勉成覺得嘴巴有點發幹,曹修鶴閉着眼睛晃了晃頭:“我夢見汪連生了。”
姚大帥家跟那些個有錢的大老爺不同,房屋設計大多還是沿襲了前清的一些古風,一應景物建築都是中式的園林構造,看起來古色古香的極有格調。蓋盞和李初九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受了家丁的指引走在一衆亮着電燈的亭臺樓閣之間正慢慢欣賞沿途的美景。
二人從一片平靜幽淡的池塘邊上走過上了一條抄手遊廊,蓋盞看着周圍的景色對身邊的李初九道:“看慣了那些西洋景,猛地見了咱這原汁原味的中式風景,真是渾身都舒服!”李初九正要嘲笑蓋盞兩句,眼角一瞥似看到了什麼東西驚得在原地就跳起來,隨後往蓋盞身後一躲嘴裡小聲喊着:“嘿!小師父掩護我!別給她看見了!”
蓋盞被李初九拽住了後衣領心中疑惑不解,轉頭對身後畏手畏腳的李初九道:“嘿!你幹嘛呀?別給誰看見了?”蓋盞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聽的前方傳來一聲清脆的喊叫:“李初九!你別躲,我看見你啦!”
蓋盞擡眼看去便見一個妙齡女子站在抄手遊廊的前方,梳着一頭齊耳短髮穿着一件旗袍正伸手指着他們。蓋盞看看那姑娘又看看身後的李初九小聲問道:“嘿!你不是說‘李初九’這名字只有我會這般叫你麼?怎得有個大姑娘也這般喚你?”
李初九在蓋盞身後縮着頭企圖將手腳身體全藏在蓋盞後面,蓋盞見李初九沒理他又道:“嘿!你藏什麼呢?不會就是躲那大姑娘吧?”說到這裡蓋盞忽然“嗤嗤”笑了起來,看李初九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我懂”的意思。
李初九正要出口辯解,忽聽的身旁傳來一句:“李初九,你幹嘛呢?我聽我哥說你也會赴宴,便求着他將我也帶來了。我正到處找你呢,不想轉了好幾圈纔看見你!”
那姑娘此刻正站在蓋盞和李初九身旁,恰好遊廊上方的一盞橘色的燈光灑在那姑娘身上,讓蓋盞看清了那姑娘的樣貌。要說這些姑娘小姐蓋盞以前是見得不多,後來到了上海定了居,又街頭巷尾的滿處溜達,見到了各式各樣的夫人小姐和女學生,長得美的是有,卻是少數,平平無奇者居多。此刻眼前這個梳着齊耳短髮的姑娘可以算在少數裡。
那姑娘穿着一身淺色繡着梔子花的小旗袍,腳下是一雙白色的小皮鞋,露出一截纖細的腳杆。長得一張極其舒服順眼的小圓臉,帶着幾分嬰兒肥,膚色白皙透着自然的粉紅,極像一隻水靈靈的紅蘋果。有一雙極黑的眼珠子,裡面像鍍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看起來總是淚眼汪汪的,一張小嘴此刻不滿的嘟着,紅彤彤的像銜着一顆小櫻桃。一頭蓬鬆乾淨的齊耳短髮襯得膚色更白,一側臉邊的頭髮被她別在耳朵後面,露出一段晶瑩的脖頸。
李初九特別不愛搭理這姑娘,被那姑娘抓了個正着纔不情不願的從蓋盞身後走了出來,不自在的拉了拉衣領道:“你找我幹嘛?幹嘛不跟着你哥?”那姑娘忽然笑了,一臉天真爛漫的湊到李初九跟前道:“李初九,你看我剪了頭髮!學校裡的姑娘都剪了,我就跟了個風也將頭髮剪了,你看好看麼?”
那姑娘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用極其渴望的眼神等待李初九的答覆,結果李初九看了沒看一眼,拉着一旁冷眼旁觀的蓋盞對她道:“找你哥看去!”撂下這句話後拉着蓋盞就快步走了。
蓋盞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個神情落寞的姑娘:“初九我覺得那姑娘挺喜歡你的,你幹嘛對她這種態度?”李初九沒搭理蓋盞拉着他的袖子就從快走變成了小跑,一直跑出了遊廊纔算鬆了口氣。
蓋盞見他神色異常行爲鬼祟不由得想到了歪處,隨即一臉嚴肅對李初九道:“你小子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姑娘的事了?怎麼鬼鬼祟祟的?”李初九鬆了鬆領帶沒好氣道:“呸!她才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是那種人嗎?”
蓋盞露出一臉八卦的樣子想繼續探討,又聽的前方有人喊道:“蓋盞小師父你們怎麼來的這麼晚?和令文站在這裡說什麼悄悄話呢?”蓋盞和李初九立刻就站直了身子對着前方喊道:“大帥好!”
姚大帥穿着一身暗紅色的綢緞長衫,一臉恬靜自在對他二人笑道:“快進來吧,大家就在等你們二位呢!”李初九忙拉着蓋盞快步跟上了姚大帥的腳步,蓋盞走在後面內心頗有幾分忐忑,這姚大帥怎麼親自出來迎接我們了?
姚大帥家的餐廳還是中式佈置裝修的沉穩內斂,餐廳內站在兩排家僕,正中間擺着一張紅木大圓桌,桌上整齊的放着些許碗筷。桌前已經圍坐了好些人,顧軍長也沒了往日的嚴肅,此刻也不知在笑什麼,樂的滿臉開花。桌邊其他幾位蓋盞也曾有過一面之緣,都是和李初九搞科研的那幾個同伴。
衆人見了姚大帥帶着蓋盞和李初九進來紛紛熱切的起身招呼,熱鬧的寒暄了一陣,便都圍着姚大帥落了座。不知道爲什麼蓋盞總覺得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瘦弱男人自打見了他們之後就一直盯着他們看,就連那些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美味佳餚上了桌,那傢伙還在盯着他們不放。
這緊追不捨的目光看的蓋盞滿身不自在,他也朝那男人看去,可每當蓋盞的目光朝他掃去的時候,那男人總會在最後一秒將目光從他們臉上移開,搞得蓋盞總有一種沒能當場將他擒獲的遺憾之感。
蓋盞小聲的朝一旁笑得歡實的李初九問道:“對面那個戴眼鏡的是誰?一直盯着咱們看!”李初九冷笑了一聲對蓋盞道:“別理他,他跟他妹妹一樣都腦子有病?”“腦子有病?”蓋盞這句話才問出口,就聽的身後有人叫了句:“大哥!”
衆人扭頭一看見那個短髮的姑娘正怯生生的站在餐廳邊上,姚大帥見了對着那個戴眼鏡的瘦弱男子道:“文皋,我差點忘了你妹妹,快叫她入席吧。”那個被稱爲文皋的瘦弱男子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對着姚大帥鞠了一躬,隨即對着那姑娘招手道:“文月,跑哪去了?快來哥這裡坐!”
那叫文月的姑娘飛快的朝他們的圓桌跑來,等到了桌邊她便拉着文皋的手嘟着小嘴道:“我不跟大哥一起坐,要跟李初九一起坐!”文月的聲音軟糯又帶着撒嬌的口氣頓時吸引了在坐的一衆男性同胞的目光,蓋盞扭頭朝身旁的李初九看去,只見他面色鐵青一臉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