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蓋盞在上海忙着買房立業的時候,小安和爺爺也正在慢慢習慣適應這裡的新生活。
要說這吳奶孃當真是個頂尖的好人,自打受了李初九的囑託,先是對外宣稱本家的一個遠房侄子家裡遭了難前來投奔她,等打發了周遭的村民鄰居議論的眼光後,吳奶孃便全心全意照顧起隔壁院子裡的小安和爺爺,顧及他們身上有傷而自己同他們又是男女有別,所以吳奶孃每日都要奔波幾趟到鎮上的藥鋪去。
幸得小安懂醫術,除了問吳奶孃要些平常的傷藥,還自己開了一個方子要吳奶孃幫襯着買些草藥(一旦拜託吳奶孃捎東西的時候,小安就會將蓋盞留給他的那些花花綠綠的票子拿出來遞給吳奶孃,可每當小安將錢遞給吳奶孃的時候總要惹她生場氣,眼看吳奶孃生的氣多了,小安就再也不敢將錢拿出來了),煎服着吃了幾天,他和爺爺身上的傷都好了大半。
因爲是照顧傷員,所以吳奶孃在飲食上也做的是盡心竭力,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東西有助於傷口恢復,整天變着方的爲他們熬煮吃食,知道的是吳奶孃在照顧傷員不知道的權當吳奶孃在照顧月子婆。
而從未被人如此照顧的小安和爺爺從起初的誠惶誠恐感激涕零,到後來的習以爲常,不得不說吳奶孃功不可沒。經過吳奶孃如此大手筆的一番調養,小安和爺爺兩個人的臉色頭一次出現了都明顯的紅潤,渾身上下就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氣一樣,精氣神全都各歸各位。
小安因爲傷在腿上行動不利,但勝在年輕杵着根簡易的柺杖也能滿院子蹦躂。常見吳奶孃這般忙碌奔波,小安心有不安,總是要杵着柺杖下牀幫襯,吳奶孃一見了就要數落他一番,要他安心躺着休息,不要總出來瞎竄。
小安和爺爺搬到這新院子的幾日後,攏了許久陰雲的天總算是放了晴,小安這一天一大早就攙着爺爺坐到了院子裡,兩人曬着許久不見的天光都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二人曬了一會太陽,吳奶孃就過來了,今天吳奶孃的小孫女杏兒也跟着一塊來了,兩人懷裡都抱着一疊衣服。杏兒不常來小安他們的院子,冗是吳奶孃整日幸苦的忙碌杏兒也不常來,偶爾聽的吳奶孃說杏兒在鎮上的一所女中唸書,是寄宿制的學校,放了假纔會回來。今天見杏兒陪着吳奶孃一塊過來了,應該是所謂的“放了假”。
吳奶孃笑意吟吟的對小安和爺爺說她拜託隔壁的小裁縫趕製了幾件厚棉衣,過一久寒潮還要再來一陣,特意給他們禦寒的。小安聽了瘸着那隻腿就要上前去接,吳奶孃假意皺眉嗔道:“大娘的話又不聽了,說了讓你不許亂竄!”說完小安撓着半邊頭髮杵在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吳奶孃和杏兒進了屋放好衣服後,吳奶孃又開腔了,說要幫小安和爺爺將腦袋後面的辮子給剪了,他們要是總甩着一條辮子晃悠是會招人眼光的,這方剪了頭髮就算是跟過去徹底告別了,如今只管安安心心過日子就是。
小安和爺爺一聽忙不迭地點頭贊同,雖捨不得自己這一頭辮子,但既然下定決心要適應新生活,那這些改變是不能少的。吳奶孃和杏兒兩人折騰了一早上總算將小安和爺爺這兩頭的辮子給剪了個乾淨,將他們的大辮子都放在口袋裡要他們留着做個紀念。剪完辮子,順便還捎帶手的給他們修剪了個利落的短髮,等頭髮剪好之後,杏兒又燒了一大鍋熱水,由吳奶孃給他們好好洗了個頭。
小安雖不習慣自己這忽然之間就輕下來的腦袋,但還是很喜歡這種輕鬆的感覺。洗好頭的小安和爺爺對着吳奶孃和杏兒又是鞠躬又是道謝,吳奶孃對此不甚其煩:“這都是自家人了,怎得還這般客氣!”說完將一院子的盆桶都交給杏兒,她返身回到隔壁院子去預備中飯了。
小安朝着吳奶孃離去的背影感激的笑了,原來外面世界的人都是這般的友善,並非自己臆想的那樣可怖。小安覺得心裡越發有底氣了,他決心要“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可到底該怎麼過,小安心裡可是沒譜,但蓋大哥和吳奶孃有主意,往後他只管一門心思的跟着蓋大哥和吳奶孃就是了,他們要他做什麼他便會去做什麼,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小安想自己也會義無反顧的撲上去,當然蓋大哥和吳奶孃是絕對不會讓他去刀山火海的。
想到這裡小安的心情越發爽朗了,他瘸着腿將一邊的爺爺扶了起來,要讓爺爺回屋換上新棉衣去,畢竟這身上的幾件單衣在這嚴冬過於單薄了。小安一邊在一旁幫襯着爺爺杵柺杖進屋,一邊扭頭看了一眼院子裡的杏兒,想着等爺爺進屋之後就出來幫着杏兒收拾。結果纔在屋裡耽誤了一會,剛剛蹦跳着出了門,就見杏兒將一院子的木盆木桶收拾了三分之二。
正午時分陽光頗好,溫度也稍高了幾度,再加上身上穿着厚實的夾襖棉衣,杏兒才搬了幾隻木桶出門就忙出一頭一臉的熱汗,將額前的幾縷劉海汗溼了。
收拾完了幾隻木桶,杏兒拖着那隻碩大的木盆將裡面的髒水倒在了門口的小溝裡去,奈何這些日子月事恰臨,杏兒來回搬了幾趟,累的直不起腰。這下看着地上那隻頗爲笨重的大木盆她就雙臂酸的發了麻,杏兒咬了牙下了狠心非要一鼓作氣地將木盆給搬到院子外面去。
就在她雙手剛剛碰到木盆邊上要暗自較勁的時,忽覺手裡的木盆在她還沒使勁的時候就自動上升了。杏兒擡頭一看,便見小安拖着半隻不甚靈活的腿,正低頭抱着木盆,嘴裡還小聲嘟囔道:“杏兒姐,我來吧。”
說完也不管杏兒如何反應,冗是拖着這一條傷腿就要朝門外去,杏兒急了忙出手拖住木盆邊急聲道:“仔細了你的腿,我去就好。”杏兒說完就去扯小安手裡的木盆,一扯之下木盆一動不動,小安依舊低着頭小聲小氣道:“杏兒姐,你快些回院子去吧,剩下的我收拾就是。”杏兒也不鬆手,一張白淨的小臉熱的通紅道:“你腿傷着,自是不用你幹活的……”
杏兒話沒說完,就覺手裡的木盆朝前移去,杏兒被這木盆帶着也朝門外走,最後不由得有些好笑:“好吧,咱倆一起去倒吧。”等將大木盆裡的水倒乾淨了,小安也不做聲,自顧自的單是拖着一條腿拎着個大木盆就往院子裡竄。杏兒用手掌朝臉頰的扇着風,看着小安一瘸一拐的背影,在心裡感嘆道:到底還是男生力氣大,就算瘸了條腿還是這麼大力氣。
杏兒進了院子,便看見小安撐着一條腿在院子裡靈活自如的到處竄,手腳麻利的將院子裡的木盆木桶歸了位,杏兒幾次三番要上前去幫忙,愣是什麼都沒做上,只是在院子裡毫無頭緒的轉了幾個圈,眼花繚亂的看着小安麻利的收整。
小安見收整的差不多了,便拿着一邊的竹掃把要打掃院子。杏兒是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拽住了小安手裡的掃把道:“我來吧。”
由於這掃把柄過於短小,所以這一拽之下猛地收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小安受了杏兒這一拉,驚得不由自主朝杏兒看去,見杏兒一張白淨的臉上臉頰緋紅一片,極像是荒野夏季晚霞的顏色,美好而純淨,額頭上汗溼的幾縷劉海貼在額間,襯得整個額頭越發白的發亮。
小安從小長到大除了見過自己的孃親和幾個女性病友之外,幾乎就沒見過其他的異性,可眼前這個散發着熱氣的杏兒就這般突兀的出現在他眼前,倒讓他有些眼花,心裡忽然“噗通”的硌愣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讓小安受到了驚嚇,他慌忙鬆開了手裡的掃把將已然通紅的臉別了下去,想蹦着那隻完好的腿跳遠一些。可不知怎得手腳全然不聽他的使喚了,讓他愣在了原地。杏兒奪過了小安手裡的掃把,輕輕一笑轉頭看了小安一眼,見他埋着頭杵在一邊也不動彈,她又笑了一聲對着小安道:“你叫我姐姐,你今年幾歲了?”
小安聽的杏兒的兩聲輕笑心裡又再次咯噔了一下,手腳也麻了,但腦子還在活絡便咂咂嘴乾巴巴道:“十七……再過一久就……就……”“十八了!”小安結結巴巴的沒說出來,杏兒倒替他說上了,杏兒一邊掃着院子裡的污水往門外趕一邊又笑道:“我今年剛剛十八,比你大半歲,你是該叫我一聲姐姐。聽我奶奶說,你懂醫術?”
小安也沒料到這杏兒姐竟然如此善於言談,於是他縮着手腳將頭埋得更低了:“是……是懂一些……”杏兒將手裡的掃把掃的“嘩嘩”作響,擡眼看了小安又道:“你腿上有傷,別總站着,坐着吧。”小安乾巴巴的小聲嘀咕道:“傷快好了,不礙事。”話雖這麼說,但小安還是依照杏兒的指示尋了個地方馬馬虎虎坐了下來,稍微擡了點頭去看一邊正在掃院子的杏兒。
杏兒將院子裡的污水統統掃到門口又問:“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怎得你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好的醫術?”小安忽然覺得有幾分自豪,他放開了點聲音看着門邊的杏兒道:“自小跟着娘學的,爹也有醫書傳下來,也跟着看了些。”杏兒一聽甚是驚訝忽地擡頭和小安來了個對視:“這麼說,你們一家都懂醫嘍?”
小安猛地同杏兒這般對視一眼,這心也不知怎得像是又漏了幾拍,他惶恐的低下頭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杏兒又笑了笑心道:這個小安雖然靦腆內向了一點,但那雙眼睛是真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