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盞在小鬼的指揮下急速衝出了麻風園,等跑出了園子,就着麻風園稍高的地勢縮着身子往地上一滾,滾到了外面一個低窪的山坳裡。蓋盞聽着耳邊源源不斷的爆炸聲,他的神經緊緊繃了起來,他爬在地上對小鬼道:“你先去幫我看看遠處到底有多少人?”小鬼神情也緊張的不行,一張小嘴抿的緊緊的,他看着蓋盞道:“小師父,你窩在這裡不要動,我去去就來!”
蓋盞看着小鬼遠去的白色鬼影,他爬在地上的身子抖了抖,好不容易被他壓制住的毒蛇又在身體裡竄出來了。它對着蓋盞揚了揚頭,吐着信子用懶懶的聲音道:“怎麼樣?這關鍵時候還是得靠我來救他們吧!”蓋盞咬了牙對着那條毒蛇搖了搖頭,那毒蛇雖是個蛇樣但在言語上卻跟人一樣,它將聲音拖得極長又說的極慢:“你不同意也行,就聽小鬼的窩在這裡,不出片刻,等那些人撤了,你就可以進去幫他們收屍了,以後了無牽掛也挺好。”
我不要幫他們收屍!我要救他們!”蓋盞聽着自己用嘶啞異常的聲音在這雜亂的空間說了一串白話。毒蛇那雙狹長的瞳孔裡亮着兩堆紅彤彤火焰,它露了露嘴裡的兩枚尖牙,饒有興致地打量了蓋盞一眼,吐着信子道:“那你是同意我的條件了,和我共享你的身體,不時讓我也做做主?”
蓋盞發了抖,這一抖就越發不可收拾,他覺得自己言語都不通暢了,他很明白這事不能答應,但不答應又怎麼救人,他爬在地上十個手指全摳在了土裡,骨節都發了白。
毒蛇咧了嘴好像在看着蓋盞發笑,隨後緩緩道:“你不用緊張,我和共用一具身體多好,沒事的時候你還是你,但一遇到這樣的事,我就來替你,你知道的我很有辦法的,就像昨夜一樣,我不是輕輕鬆鬆就替你把曹修鶴趕跑了麼?”
蓋盞不敢回憶昨夜的事,他抖得越發厲害了,眼看就要抽起癲癇來了,這個時候毒蛇又開口了:“放鬆點,小師父,聽我的,放鬆點,閉上眼睛休息休息,等你睜眼的時候一切都會如你所願的……”
“如我所願?”蓋盞眼神發了直。
“對,如你所願。”
小鬼衝到杜軍官的炮兵團前,看清了他們的陣營以及他們身前不斷髮射的炮彈,他很想制止卻不知該如何制止,張牙舞爪的飄在半空不知所措。
小鬼不知所措,杜軍官卻很有計劃,他想着再來個幾發,就可以收工回營吃中飯了。他得意洋洋的看着被炮彈密集轟炸的麻風園,心頭冷笑,正要說一段他自以爲極度俏皮的黃段子出來娛樂一下大衆,忽然覺得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發了惡寒,像是整個人被丟進了大冰桶裡一樣。這種突如其來的冷,讓他愣住了,他想伸手去攏攏身上的毛呢子軍大衣,卻發現手腳動彈不得,也不聽他指揮。
杜軍官不樂意了,他懷疑自己忽然得了惡疾,想要出言招呼身邊的人過來看看自己。可是剛剛張開嘴,從嘴裡說出去的話卻不是這個意思,他聽的自己用極度怪異的腔調吼了句:“停!”
這一聲令下,幾門大炮停止發射炮彈,所有的士兵都轉頭目不轉睛的看着他,準備聽他接下來的指示。杜軍官整理了自己的思路想要開口跟他們談談自己此刻的感受,卻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整個大腦開始變得空白,整個思緒開始變得渙散,整個人開始變得輕飄飄的,他想自己一定是因爲血糖的關係,所以有些有些……還沒等杜軍官想出個一二三,他就覺得自己的意識和身體分了離,意識沒了,身體卻還活着。
等杜長官的神智再次迴歸身體的時候,他被自己嘴邊一股溫熱的血給腥吐了。雖然常年在戰場上廝殺,但如此濃烈的血腥氣卻是他從沒有感受過的,這種氣息直衝腦門攪得他五臟六腑都要搬了家。
杜軍官想幹嘔,卻發現自己的嘴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收回思緒定睛一看,自己正咬着手下一個副官脖頸間的大動脈上,從那個副官的動脈裡流出來一股又一股溫熱嗆人的血,正被自己牢牢的吸在嘴裡!
他徹底被自己嚇到了,慌忙將身前這個副官給推開了,看着副官的屍體像個破敗的布娃娃一樣無力的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惶恐的往後退了一步,被腳邊的東西絆了一下,情急之中又跌在地上,伸手一摸腳邊是另一具屍體,他順着那具屍體放眼看去,看到的是一具連着一具的屍體,全是自己手下的炮兵。
杜軍官的腦子轉眼之間就回來了,他看着地上所有的屍體看着他們所有人的脖頸邊兩個深深的壓印,再低頭看着自己滿身滿手滿嘴的血,他想發瘋,一時半會又不知道該往哪裡發,單是愣愣的坐在地上渾身冷成一片,我,把他們都咬死了?是我咬死的?我還會咬人?
這時的杜軍官開始一個勁的喃喃自語了,像是找到了一個癲狂的方向,他的整個大腦開始順着那個方向轉動,然後杜軍官長茄子的臉上開始浮現一種怪異的笑容,他坐在地上哭鬧了起來,是個發了瘋的樣子。
李初九帶着小安和爺爺順利的躲進了那個被炸開的凹地裡,熬過了頭上投射下的兩枚炮彈之後,這地界便再沒了動靜。李初九仗着膽子冒出了頭,朝四周看了看。老鬼和小萬從園子外面衝了回來,對着李初九擠眉毛弄眼晴的喊道:“嘿!安全了!安全了!”
李初九一聽便要爬出坑去,縮在後面抱着爺爺的小安忙出手拉住了李初九。李初九回頭一笑道:“你先抱着爺爺躲在這裡,我出去看看,沒事已經安全了。”小萬不肯鬆手,李初九輕輕拍了拍他縱身跳了出去。
李初九從坑裡翻出來跑遠了,一邊跑一邊對頭上的老鬼和小萬道:”你們主人呢?“老鬼指着外面道:“主人在園子外面呢!就是……”李初九急了擡頭看着老鬼和小萬道:“就是怎麼?他受傷了?”老鬼和小萬搖了搖頭,臉色更白了。李初九心道不好,腳下跑的更歡了。
蓋盞盤腿坐在麻風園對面的一處地勢低窪的荒草地上,他已經恢復了正常,不時看看手裡封印小鬼的那張紙符,又看着地上已經燃成灰燼的紙符,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就在剛纔他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看着自己,用三張紙符將那些埋在麻風園地底的冤魂給召了出來,他看着自己指揮那些冤魂組成一股龐大的戾氣去襲擊那些士兵。
他沒有看見那股泛着黑氣的戾氣從自己身邊離去後做了什麼,卻清楚他們去做什麼。因爲不一會小鬼火急火燎的跑回來說那些士兵發了狂,爲首的軍官不知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咬死了好多士兵,要蓋盞過去看看。
飛回來的小鬼被蓋盞的樣子嚇到了,他從來沒見過蓋盞這個樣子。此刻的蓋盞盤腿而坐,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逼人的氣息,縱是小鬼都忌諱蓋盞身上的那種氣息。他看着蓋盞滿臉猙獰殺意,一雙眼睛似是有了重瞳,隱隱能從那對重瞳裡見到一雙狹長的紅色眼眸,裡面閃着不知名的紅光和煞氣。而就是這麼一瞬,小鬼就被蓋盞封在紙符裡了。
蓋盞捏着封印小鬼的紙符,呆呆坐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從園子裡跑出來的李初九,忽然覺得自己久違的神智重新運轉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