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盞覺得自己已經狠狠掐住了那個小安和他爺爺的脖子,他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發出一種低沉的嘶吼要他們交出食物,讓出房間供他休息。小安和他的爺爺抵死不從,蓋盞發了怒手裡發了狠,加重了力道專心去對付手上的兩隻柔若無骨的脖子。
大概是力道使得太狠,小安和他爺爺的脖子就這麼被自己給捏斷了,接着聽的兩聲“嘭嘭”的爆裂聲,他的手捏炸了他們的脖子。從他們的脖頸處的大動脈裡,淌出了兩股溫熱腥甜的血,不知道爲什麼蓋盞覺得這血的滋味很好,他雙眼發了光,將嘴湊到他的脖頸處大口吸食了起來,那種美妙的感覺瞬間遊遍他的全身,他覺得自己重新煥發了生機。
他很高興,將沾着血跡的嘴從他們的脖頸處擡了起來,卻發現自己手裡捏着的小安和爺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變成了李初九和師父,他們全都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看着他,嘴裡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你……你……”蓋盞慌了,他忽地縮回手,哆嗦的將沾着血的手往自己的衣服上蹭,卻不知道爲什麼手上的血越蹭越多……
“嘿!主人(大哥)快醒醒,那個愣頭青給你送了倆饅頭!快起來吃!嘿!”老鬼和小萬換着方的在蓋盞身邊叫嚷。蓋盞猛地睜開眼睛,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抽了筋,渾身上下的骨頭縫裡都傳來致命的疼痛,蓋盞瞪着眼睛看着發灰的天花板,極力想讓身體上的痛楚沖淡剛剛那個噩夢對自己的衝擊。
蓋盞喘着粗氣一動不動的躺了許久,任憑老鬼和小萬在他耳邊如何叫嚷,等他漸漸將神思從噩夢中抽回來的時候,才艱難的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又冷又硬的小牀上,身上蓋着一條打着補丁薄薄的小毛毯,雖沒有多暖和,但聊勝於無。牀頭上放的一隻小瓷碗,
蓋盞見了饅頭想也不想抓起來就往嘴裡塞,三下五除二饅頭下了肚,卻絲毫沒有飽腹感,相比之下他更餓了。蓋盞擡眼掃視了自己所在的這間小屋,除了他所躺的這張牀就什麼都沒有。老鬼和小萬一左一右地坐在蓋盞身邊,就蓋盞剛剛出人意表的吃相,嘰嘰喳喳的議論了一番。
蓋盞輕嘆了口氣靠着牀頭問道:“我怎麼會躺在這裡?”小萬將頭伸到那隻小瓷碗裡去嗅了嗅,甕聲甕氣道:“是昨晚那個愣頭青把你擡進來的。”蓋盞一聽奇了,轉頭問道:“那個小安?”老鬼也將頭湊到那隻小瓷碗裡和小萬一起聞了聞道:“嗯,就是他。”
老鬼覺得那碗中無甚異味便直起腰來,看着蓋盞道:“主人,昨晚我們都以爲你快死了呢,我跟小萬眼睜睜看着你暈倒在這間病房門口,卻又無計可施。”小萬也將頭擡了起來湊在蓋盞臉下道:“不過大哥你福大命大,那個愣頭青見你暈過去了就將你擡了進來。”
蓋盞一聽,點了點頭,他想不出自己爲什麼會做剛剛那種可怖的噩夢,大抵是這些日子跟汪連生那個死妖精混的時間太久,受了他的沾染變得暴力了一些。但因爲自己剛剛那個噩夢,一說到小安的時候心裡總是莫名有股愧疚感。蓋盞伸手揉了揉自己疼痛不已的腦袋,這一觸手發覺自己整個腦門燙的厲害,蓋盞昏昏沉沉道:“我好像發燒了。”
老鬼小萬一聽當即對視一眼,臉上神情複雜的小心問道:“不會是?”蓋盞知道他們想說什麼,虛弱的搖了搖頭道:“你們就不能盼我點好。”蓋盞話音剛落,就聽見房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小安手裡端着一隻顏色發灰的小瓷碗,穿着一套無法形容的衣服走了進來。蓋盞本是想盯着小安手裡的那隻瓷碗看的,但着實被他那身爭奇鬥豔的穿着給吸引了,硬生生將目光從那隻碗上移了開去,呆呆的望着他那身……厚衣服。
說實話,蓋盞實在猜不出這小安身上到底穿了多少衣服,只能看着穿的圓滾滾的小安套着無數件五顏六色、長短不一、厚薄不均、而款式卻又不近相同的衣服,蓋盞望着小安領口疊起得那一摞厚厚的盤扣,眨巴了幾下眼睛。不過雖然小安穿的即複雜又爭奇鬥豔,但卻是個乾乾淨淨的樣子。
老鬼和小萬早已被小安這身驚世駭俗的打扮給逗笑了,兩隻鬼因爲笑得過於激烈,在地上打了幾十個滾致使地上都騰起了一小股灰塵。蓋盞見老鬼和小萬笑得有些過分,就清了清嗓子,但老鬼和小萬絲毫沒有要收斂的意思,在地上滾得更歡了。蓋盞見小安走到牀邊便想下牀道謝,沒想到那個小安道冷冷道:“我看你還是別動了,你全身上下都是傷,我真不知你是怎麼撐到這裡的?你這身衣服上到處都是血跡,你說你到底是幹嘛的?”
蓋盞被這乍呼呼的一問怔住了,他結巴了幾句一時不知作何解釋,思前想後只得乾巴巴的道:“我就是個普通百姓,爲了避禍才撿了那些死去大兵的衣服穿着。”小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完全不相信他的話做了個嫌棄的樣子道:“穿死人的衣服,你也不怕得傳染病!”
蓋盞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喃喃道:“我家都被這些人給炸沒了,我也差點被他們弄死,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根本沒活路。”小安聽完倒是震了震,他不清楚眼前這人說的是真是假,但是看他說起自己無家可歸的時候倒挺像是真的。
不一會蓋盞擡起頭,誠摯的望着小安開口道:“小兄弟,多謝你啊。”那個小安也不接話,走到蓋盞身邊就將那隻發灰的小瓷碗遞給蓋盞道:“喝了吧,再不吃藥你就要活活燒死了。”
蓋盞朝小安投去感激的目光,端着手中那隻溫熱的碗正要一飲而盡,眼角卻無意識的瞟見剛剛還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老鬼和小萬,他們此刻都站在小安身後朝他拼命搖手,用誇張的口型說了三個字“麻風病!”。蓋盞端着那隻藥碗的手猶豫了一下,怔在原地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兩難的樣子被小安看在眼裡。
殊不知蓋盞這個猶豫的樣子,着實刺傷了小安。小安望着蓋盞端着自己的藥碗麪帶猶豫,臉上瞬間滿臉怒容,對着蓋盞怒喝道:“你爲什麼不喝?是在擔心我們會傳染你麼?”說完伸手就想從蓋盞手裡把碗奪回來。
蓋盞忽見小安要過來奪碗,當即便推開小安伸來搶碗的手,將碗湊到嘴邊咕咕的仰頭喝完。小瓷碗中的湯藥又燙又苦,蓋盞嘬着嘴對小安道:“小兄弟這藥可真苦。”蓋盞坐在牀上朝小安嘿嘿一笑露出一副憨厚相,擡眼將眼前這個奇裝異服的小安看在眼裡。
小安一腦袋的頭髮像是從來都沒剪過,被他仔仔細細的辮成一根長辮子紮在腦後,長相普通,不似李初九、張仕壽那般長着一張貴公子哥的英俊臉蛋,是那種混雜在人羣中都分辨不出他姓甚名誰的樣子,只是小安臉上有一雙特別明亮的眼睛,黑的發亮的眼珠像被水洗過一樣,那樣乾淨清澈的眼眸裡似乎能看到星辰大海一樣。蓋盞幾度懷疑小安的那雙眼睛裡放的是一對流光溢彩的黑寶石。
小安望着蓋盞將藥碗裡的湯藥喝了個精光,還朝自己微笑示好,也不知怎得心頭忽然一熱。自記事以來,除了爺爺就沒人對自己這樣笑過,一時之間眼睛裡竟霧起一層水汽。小安自知不妥,慌忙從蓋盞手裡將那隻空碗奪了過去,轉身便要走。
沒想到自己剛剛走到門邊,牀上的蓋盞便喊道:“小兄弟,還有吃的麼,我餓了好幾天,那兩個饅頭真的還……差那麼……一點點。”這句話說完,蓋盞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忐忑不安的看着門口的小安。
不一會,小安才緩緩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蓋盞一眼道:“有野菜疙瘩湯,你嫌棄麼?”蓋盞激動的差點從牀上跳起來,熱淚盈眶道:“有吃的就行,哪裡還敢嫌棄。”說完對着小安拜了拜。
待小安出了門,老鬼和小萬就從地上蹦躂到蓋盞牀上,兩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着蓋盞道:“主人(大哥)!你怎會爲了五斗米折腰?毫無骨氣,萬一你得了傳染病怎麼辦?”蓋盞攏了攏身上的薄毛毯滿心欣喜的盯着門口,悠悠感嘆道:“你們這些死鬼不會懂食物的重要性。”說完蓋盞沉醉在腦中不斷穿梭的疙瘩湯裡,根本無心搭理身邊的兩個死鬼。
很快小安就端着一隻冒着熱氣的瓷碗走進來,依舊是個面無表情的樣子。蓋盞雙眼死死鎖定在小安的手上,恨不得即刻就將小安手中那隻熱氣騰騰的碗連湯帶碗一起塞進嘴裡。蓋盞口水嗒嗒的看着小安走到牀邊,卻不想小安根本無意將手中的碗遞給他,而是沉着臉問道:“你,真的不怕被我們傳染麼?”
蓋盞一聽忽地坐起身來,強行端過小安手中的碗,望着碗裡熱氣騰騰的野菜疙瘩,也不管燙不燙嘴哧溜的唆了一大口,滾燙的湯水瞬間在蓋盞嘴裡蹦躂開,燙的他整條舌頭都沒了直覺,一張臉縮了起來,而後緩緩吐出兩個字:“好吃。”一邊的小安看着蓋盞這個癲狂的樣子,忽然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