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長,我去僱輛車,想着中午就能到孫傳芳的府邸。”
韓百航伸了個懶腰,擺着手說:“百越閩地乃清淨之鄉,與中原風土不同,既來之,則安之,索性我們走一段吧!”
韓百航左右看了看幾人,當先擠着人羣往外走去,高洪義最是瞭解韓百航的心思,點了點頭道:“是啊,連日來輾轉於上海,南京,又坐了好幾大天的輪船,是該放鬆一下了。”說着話緊跟了過去。頭和虎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說十萬火急麼,怎麼突然又不忙了。不過師長和團長都不急,怎麼也輪不到他們倆跟着瞎着急。兩人老實的護在韓百航的身旁一左一右,時不時替韓
百航擋開涌過來的人羣,碼頭自來便是龍蛇混雜之地,石頭虎子故意將身上那種軍人特有的彪悍氣質展露出來,不管是地痞混混、偷兒騙子,但凡長些眼力的都不會輕易招惹這夥人的。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人羣漸漸稀薄,福州雖然是福建首府,但比起天津或者上海的碼頭來規模小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下了碼頭,韓百航沒走官道而是隨便挑了條黃土小道,看樣子還真是想放兩天大假
好好逛逛。韓少將倒是優哉遊哉,可是辛苦了幾個屬下,一個個神情緊張,石頭虎子兩個人的手都壓在腰間的槍袋上,唯恐從兩旁的林木間鑽出一夥土匪來。
這一走便是一個多小時,韓百航隱隱聽見耳邊傳來高低起伏的歌聲,像是許多人一起合唱。
“應該在左邊。”高洪義忽然說道。韓百航點了點頭,快步趕着那歌聲而去。又行了十多分鐘,韓百航眼前一片青綠,十幾個老老少少一邊唱着歌,一邊打着赤腳在水田裡侍弄着水稻,水稻田的邊上還有幾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互相追逐嬉戲,
韓百航又往前行了幾步走到田埂邊上,望遠一看在稻田之後,溪水畔上一排簇在一起民居,家家戶戶都是高牆灰白,青瓦斜鋪,顯得既古樸又大方。
“適逢亂世,竟還有這世外人家!”韓百航感慨了一句,長長呼了口氣,覺得輕鬆了不少。
高洪義跟上來,笑道:“是啊,實在難得。”
忽然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拉着長音,高聲喊了句什麼。那些侍弄水稻的人們都轉頭看向了田埂邊上忽然到來的外鄉人。
韓百航笑着招手道:“老鄉,我們行商到此借宿一宿可好啊?”
田裡頭多是女人,也有些上了歲數的老大爺,七嘴八舌的說着聽不懂的福州土話,韓百航和高洪義相識苦笑,這嘰裡咕嚕的話誰有聽得懂呢。
“大哥,你們是從哪方來的?”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剪着當下最時興的學生頭,雖然這少女的普通話裡混雜着當地的口音有些含混不清,但好歹能聽出個所以來了。
“姑娘,我們是從北邊來的商人,走到這沒地方投宿,想在老鄉家裡借住一宿,可好啊?”韓百航笑着問道。
那姑娘笑着轉頭,衝着田間的人們高聲喊了句什麼,田間一個老大爺似乎是這些人裡說的算的,迴應了幾句。那姑娘甜甜的說道:“大哥,村長說有客來可是喜事嘞。”說着便給韓百航一行幾人當先引路。
幾個老人從田裡出來,早就等在房舍前了。少女蹦跳着上去牽住其中一個老人的手,笑着說了幾句什麼。韓百航幾人苦於聽不懂,只能傻傻的站着。
那老人走上來咧着缺了兩顆門牙的嘴,衝韓百航笑了笑,說起話來。他一邊說,旁邊的小姑娘充當了翻譯,“村長說歡迎外鄉的客人,請到屋裡喝茶。”
“村長請!”韓百航說着話,上來扶着老人,一邊問着閒話,一邊往裡走去。韓百航一行人被讓進村中間一處四邊屋舍圍成一處天井小院。小院擺了一張老榆木的大方桌子一圈長條板凳。
韓百航扶着老人先坐下,然後才坐在一邊,高洪義和石頭虎子都立在韓百航的身後。老人瞧見了,目光中多了幾分意味,笑着招呼他們坐下。雖然聽不懂他的話,單看手勢也知道他的意思。“
村長請你們坐呢!”小姑娘笑着說道。“高大哥,石頭,虎子,你們都坐吧!”村長偏過身子,衝着小姑娘嘟囔了句什麼,小姑娘很乾脆的答應着,提了地上的一把燒的發黑的水壺往外走,石頭虎子一看趕緊過來道:“姑娘,我們去打水就行了。
”
“那怎麼行,哪有讓客人動手的。”姑娘嘟了嘟嘴,將茶壺藏到了身後。高洪義笑了笑道:“姑娘,就讓他們去吧,你要是走了,誰給我家老闆當翻譯啊,難不成你說你的,我說我的?”高洪義人高馬大,戴着一副邊框眼睛,看模樣比誰都嚴肅,可偏偏嘴裡說着輕鬆的玩笑,看
在小姑娘眼裡怎麼都覺得有些彆扭。
“哦,那好吧。”小姑娘交出了茶壺,自己又坐回了老村長的下首。
“老村長,你們這可是好地方啊。”韓百航笑道:“我們這一路南來,到處都是烽火味道,而你這裡卻是一片祥和,實在難得呀。”
老村長聽完笑着道:“都是託了新來的大老爺的福嘍。”小姑娘翻譯完,又添了一句,道:“老村長說的是新來的大帥孫傳芳。”聽見孫傳芳三個字,韓百航的眼睛明顯一亮,似乎漫不經心的道:“哦,孫傳芳啊,這個人我倒是聽說過,好像以前是馬佔元的親信,後來不知道怎麼扒上了吳佩孚吳大帥,這投機倒把的,好像人品不怎麼
樣麼。”小姑娘想了想,用福州土話又說了一遍。老人搖了搖頭,小姑娘翻譯道:“人品不人品的跟小民有什麼相干,從這位老爺來了之後,今天的水稻可是長得好呢,也沒有什麼大頭兵打來打去的毀了莊稼,這不
就夠了麼。”
老人說完,小姑娘也嘟囔道:“就是啊,誰當大帥,誰跟誰好,我們纔不管呢,誰能讓我們吃飽,誰就是好官老爺!”韓百航渾身一顫,擡起頭來,看向這一老一少兩雙同樣純潔的眼睛,可不是麼,四方割據,天下沉浮又與這些百姓何干,誰能讓他們過上春種秋收的平安日子,誰可不就是好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