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百航施施然朝着那中年人而去,剛走近兩步,就被人給攔下來。看着眼前兇狠惡煞的兩個漢子,韓百航站在原地微微一笑,並沒有任何的動作。
這時候杜月笙從一旁走出來,對着兩人說了句:“他是師傅要見的人。”
兩人聞言,還是沒有半點放行的意思,給韓百航遞了個眼色。
韓百航今天是來談事的,不是鬧事的,老老實實地張開自己的雙手,任由兩個人在他身上摸索着。
兩人將韓百航腰間別着的槍沒收起來說道:“過去吧。”
韓百航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散亂衣服,朝着黃金榮走去。走到黃金榮的身旁,杜月笙示意他停下,自己上前兩步在黃金榮耳邊低語幾句。黃金榮對着杜月笙淡淡地說了一句:“讓他先等着。”
聲音雖然不大,但是韓百航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一股無名之火在胸口處蔓延。韓百航攥緊拳頭,指節發白,恨不得對着黃金榮的腦門來上那麼一拳。
杜月笙走了回來,一臉傲慢地說道:“先等着吧。”
韓百航努力地喘息着,平靜心中的怒火。繳械他都忍了,現在好不容易見到黃金榮,要是一時間忍不住,恐怕會壞了大事。
總算是壓住心中的怒火,韓百航反倒是打量起背對着自己的黃金榮,雖然只能看見一個腦袋,但是從那鎮定從容的氣度,以及周圍崇敬且畏懼的目光來看,他都無愧是上海灘排得上好的大人物。
此刻黃金榮靠在座椅上,專心致志地盯着前面的舞臺,上面此刻一個魔術師正在表演,時不時賺來一聲喝彩。
黃金榮卻顯得十分不耐煩,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旁邊站着的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樣,身子猛然間抖動一下,隨後匆忙往後臺跑去。
不過半分鐘的時間,一個主持人跑了上來,一把拉住還沒表演完的魔術師,大聲說道:“接下來,有請我們上海灘的第一明星——露蘭春小姐!”
大幕拉開,韓百航愣在原地,站在臺上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在門口撞見的女子。
難道說這世界就是如此巧合嗎?一瞬間關於露蘭春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
露蘭春是著名的老生女演員,音色嘹亮,功架沉穩,以嫺熟的文戲功底享譽上海。
後來更是讓黃金榮休掉林桂生,娶她爲妻。不過兩人的婚姻沒有持續多久,露蘭春便戀上了富家公子薛恆,兩人最終結爲夫妻。露蘭春也在民國二十五年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段段歷史片段如同一把把尖刀刺在韓百航的心中,愛情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結束掉。以至於他都沒有聽清楚露蘭春唱的是什麼,直到臺下響起陣陣叫好聲,他才怔怔地鼓起掌來。
不過這幅傻樣落在杜月笙眼裡,只有無盡的鄙夷,還以爲韓百航貪圖露蘭春的美色,一時間忘了神。
一曲終了,露蘭春朝着臺下謝禮,無意間感受到一雙灼熱的目光,探尋而去撞見韓百航熾熱的眼神,剛想欣喜,一扭頭又看見站起來叫好的黃金榮,正好擋在兩人中間。
隨後露蘭春只得朝着黃金榮笑了一下,轉過頭神情略帶苦澀地下臺去。
露蘭春一下臺就到了黃金榮的身旁,親熱地摟着黃金榮的手臂,兩人就這樣朝着韓百航走來。
經過韓百航身旁的時候,黃金榮突然停下腳步,將嘴裡的菸斗拿出來,嘲笑道:“這裡是上海,不是河南。”
韓百航還沒有回過神來,黃金榮帶着人已經走遠,扭頭的一瞬間,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被扔到韓百航的面前。
“啓明大哥!”韓百航大叫着把王啓明扶了起來,只見他滿臉是血,鼻子扭到一邊,嘴巴邊也開了個大口子,十根手指已經沒有一根完好的。
韓百航沒想到黃金榮下手這麼重,目光陰冷地看着黃金榮離去的背影,扶起王啓明,在衆人鄙夷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杜月笙正依在門柱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着香菸,一看見韓百航,立馬迎了上去。
“你還是快點走吧。”杜月笙說着把手槍扔回給韓百航,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一次是忠告。”
杜月笙同情地看着王啓明,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韓百航沒想到自己見到黃金榮會是這麼一副光景,接連受辱,連話都沒有說上半句,還連累了王啓明。
“要是就這樣就灰頭土臉地跑回河南,那我韓百航還算個爺們嗎?”韓百航在心中暗暗想道,臉上掛滿寒霜,渾身散發着一股戾氣,對着杜月笙說道:“你給我轉告黃金榮,今天我韓百航受的屈辱,他日必定讓他百倍奉還!”
撂下一句狠話,韓百航推開在原地愣住的杜月笙,把王啓明扶到車上,朝着旅社而去。
韓百航走了以後,杜月笙才漸漸回過神來,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心裡面直打鼓,剛剛那猶如實質的殺氣,讓他如抱寒冰。
緩了半天勁,杜月笙才拖着發抖的雙腳,步履蹣跚地朝着黃公館走去。
回到旅社之中,韓百航把王啓明安頓好,一羣士兵立馬圍了上來。有一兩個刺頭就對着韓百航吼道:“連長,還等什麼,老子們這就去把他黃公館給端了,他奶奶的!一個流氓頭子居然跑到我們頭上拉屎拉尿。”
“就是,幹他丫的!”
……
一時間房間裡面吵吵嚷嚷,韓百航陰沉着臉坐在一旁,衆人看見他臉色可怕,聲音慢慢地小了下來,房間變得落針可聞,寂靜無比。
“你們都說完了嗎?”韓百航聲音冰冷地說道。
衆人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韓百航冷哼一聲道:“以後再給老子胡攪蠻纏,統統給老子回河南去!”
“可是連長,難道這口氣就這麼忍下去嗎?你忍得了,兄弟們可忍不了。”
頓時又是一陣附和聲,韓百航冷笑道:“惹了老子的人,還沒見過誰有好日子過。”
韓百航猛地在桌子上一拍,實心梨木的桌子,頓時被拍掉一角,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滾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