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駐軍營地?”
韓百航舉着馬鞭指着年久失修,殘垣斷壁的孤兒教養院,強忍着怒氣向何瑞良發問。
何瑞良點點頭:“是這裡沒錯。”
韓百航大怒道:“胡說八道,先前駐軍有一個團,難不成都擠在這麼小的地?”
何瑞良躬身而立,不慌不忙道:“韓連長息怒,上任官兵營地確實不在這,而是在城南。”
韓百航不等他說完,便命令道:“那就帶我去城南營地。”
何瑞良臉色露出怪異的笑容,道:“不是在下不願帶韓排長去,只是原本駐地已經被丁會長買下,他要在哪新修一條街的鋪子,去了也是白去。”
韓百航頓時冷靜下來,他沒有去問好好的營地爲何會被丁作鵬修了鋪子,臉色迅速恢復了常色,笑道:“原來是這樣,既然營地是丁會長看上了,豈有不讓之理,我看孤兒教養院這塊地也不錯,待我官兵整修一下便能入駐。”說罷他立即下達命令:“傳我的命令,二排打掃衛生,三排休憩房屋,機槍排採購物資,天黑前必須入駐這裡。”
何瑞良故意說出那番話就是想看韓百航的反應,卻見他非但不見喜怒,竟好似沒事人一般,不禁嘖嘖稱奇,暗道眼前這個韓連長不簡單。
韓百航對何瑞良說道:“勞煩何先生帶我來此地,你請回去吧。”
何瑞良拱手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他腳下絲毫沒有走的意思,遲疑了片刻做了個請的手勢,低聲道:“韓連長,可否借一步說話。”
韓百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帶着兩個勤務兵走到了路旁一顆大樹的林蔭下,解開了風紀扣納涼,淡淡道:“有什麼事可以說了。”
何瑞良正色道:“韓連長,我就不饒圈子了,縣長受困於永城的土豪劣紳,不能順利開展工作,現在你率官兵到了,縣長希望你能支持他……”
韓百航故作驚訝道:“何先生,此話怎麼講,什麼土豪劣紳能困惑縣長大人,我這就發兵拿了他。”
何瑞良忙道:“韓連長,具體是什麼人你日後會知道了,縣長現在只需你表態,能不能在日後支持他。”
韓百航一語雙關地說道:“我駐軍官兵自然受縣長節制,不過我的任務是剿匪守護地方,涉及到地方政務,我就愛莫能助了。”
他仍記得進城時那一幕,縣長梅昌元和丁作鵬的不合已經是不公開的秘密了,而且梅昌元肯定是落入絕對下風,不然何瑞良不會冒失的要自己現在表態,得虧自己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不然擱一般人,知道丁作鵬的厲害後,是絕不敢親近梅昌元的。
聯弱抗強還是聯強打弱,韓百航自然知道該怎麼選,但是他並不急於此刻表態,或者說只有到了使他利益最大化的時候,他纔會表露真實意圖,在此之前,他只做騎牆派,既不讓丁作鵬徹底壓過梅昌元,也不會讓梅昌元和丁作鵬鬥個旗鼓相當。
沒有聽到韓百航的表態,何瑞良有些失望,但他隨即想到這件事本就不是輕易能促成的,非得以利相誘不可,想到這裡,他湊近韓百航,低聲道:“韓連長,現在有意收稅,可遭到了丁會長的阻擾,你若能支持縣長收稅,稅收後將有兩成用作軍費。”
韓百航眉頭一揚,看來梅昌元要和丁作鵬爭奪稅捐徵收權,永城商貿繁華,收上的稅賦可是筆大數目,這讓他有些心動,他本是膽大包天的人,到了地方想的就是幹一番大事,自然樂得分一杯羹,不過兩成的稅賦還不值得他得罪丁作鵬,他淡淡一笑,張開了五指:“我要五成。”
何瑞良倒吸了一口涼氣,咬牙道:“韓連長,最多三七,不能再多了。”
韓百航沒閒心思和他討價還加,只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何先生,現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何瑞良鐵青着臉道:“我做不了主,需要和縣長商議再給你答覆。”
韓百航微笑道:“不急,我恭候佳音。”
何瑞良急匆匆的拱手道:“告辭了。”
“且慢!”
韓百航叫住了他,臉色嚴肅道:“差點忘了一件事!何先生,我想知道爲何土匪進城偏生綁走了梅縣長的姨太太,難不成梅縣長得罪過朱春子?”
何瑞良搖頭道:“沒有,縣長赴任日短,沒有得罪過朱春子的地方。”
韓百航皺眉道:“那就奇怪了,既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朱春子要說圖財,綁走城中任何一個富戶,都比綁走縣長姨太太好,難道他不知道官軍不會善罷甘休。”
何瑞良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這個細微神色被韓百航察覺到,沉聲問道:“何先生,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事關縣長姨太太的安危,請你把知道的每一件事都告訴我,我也好分析得出營救辦法。”
何瑞良嘆了口氣道:“要說得罪人,縣長只得罪過一人。”
韓百航眼睛閃過一道精光:“誰?”
“前民團團長,羅鬍子。”何瑞良道出了一個名字。
韓百航心中猜到了原因,問道:“怎麼個得罪法?”
何瑞良道:“縣長到任何後免除了他的職務,有可能他懷恨在心,勾結土匪報復。”
韓百航暗道梅昌元行事太魯莽了,初來乍到就拿民團團長開刀,這不是自找麻煩是什麼,即便想要換自己人,也得徐徐圖之吧。
“此人現在何處?”韓百航暗想或許從他身上能找到線索。
何瑞良搖頭道:“我也曾派人找過此人,可人已經了無音訊。”
韓百航道:“看來此人的嫌疑很大,能做到民團團長的人,背景想必不俗,他是誰的人?”
何瑞良道:“聽說羅鬍子曾做過丁家的護院頭子。”
“道聽途說的事,就不要說了。”
韓百航心中警醒起來,他懷疑何瑞良故意把嫌疑往丁作鵬身上引,不過他不相信丁作鵬能做出這麼糊塗的事,憑他在永城的實力,官面上對付梅縣長的手段多得很,用不着勾結匪類。
何瑞良尷尬道:“是,是。”
“現在民團是怎麼個情況?”韓百航對永城的民團很上心,這可是一支兵力規模遠超官兵的武裝,誰能掌握民團的指揮權,就能在日後永城事務佔據主動權。
何瑞良沒有想到韓百航也打起了民團的主意,道:“民團現在主事的是副團長薛林,他是丁家的家生子,聽說拜了丁作鵬作乾爹,民團上上下下只聽他的命令,縣長連一個團丁都指揮不動,土匪來襲的當日,就是他把縣衙值崗的團丁撤走,讓土匪有了可乘之機。韓連長,你給評評理,偌大的縣衙,他只派了兩個團丁來值崗,簡直不像話,反倒是丁家,足足有三十人的團丁日夜值守,堂堂民國民團反倒成了丁家的私兵。”
韓百航暗暗點頭,這個薛林是丁作鵬的人無疑,不過他這個副團長乾的事也太不像話了,派了兩個人值守縣衙,這不胡鬧一樣嘛。
“何先生回去後,讓縣衙的團丁撤走吧,我調一個班的人給縣長站崗。”韓百航豪爽的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何瑞良大喜,他把韓百航此舉看成了支持縣長的表現。
韓百航又問:“民團有多少人槍?”
何瑞良道:“民團有五百餘人,下轄七個中隊,其中四個駐紮城內,另外三個駐紮在城外的商鎮裡。”
“武器裝備呢?”韓百航有些心癢了,民團的兵力足有一個營,他恨不得現在就把指揮權奪過來。
何瑞良神神秘秘道:“韓連長,永城民團的武器可不一般啊,清一色的毛瑟步槍,機槍數量也不少,還有一門老式山炮。”
韓百航大吃一驚,按何瑞良的說法,民團擁有的武器比一般地方官兵都要強了,而且還有火炮這等殺氣,簡直大出乎他的意料,忙道:“武器是怎麼來的?”
何瑞良看韓百航一臉詫異的樣子很是奇怪,道:“韓連長,這並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咱們永城有好幾家小型兵工廠,步槍、機槍、子彈都能自產,更別說永城稅賦在豫東最多,養一個區區民團輕而易舉,想要買武器,只需給蚌埠的洋行拍一份電報,洋人就會把武器送來。”
韓百航原本沒有把民團放在眼中,現在看來是他過於自負了,民團的實力實在不可小覷,他現在才知道梅昌元爲什麼急不可耐的奪取指揮權了,這樣一支槍桿子不拿在自己手裡,誰也放心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