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憩廬。
常凱申最近心情很好,因爲“兩廣事變”就要徹底解決了。
所謂“兩廣事變”,就是廣東的陳濟棠,以及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打着“北上抗日”的招牌,揮兵殺向中央軍的地盤,幾乎在南邊掀起了新一輪大規模內戰。
胡適前段時間跟周赫煊見面時,大罵主戰派懷有異心,抗日只不過是挑起內戰的噱頭。
事實上,這事兒還真不能全怪兩廣的軍閥們,因爲是常凱申率先玩陰招動手。
我們知道,30年代的國黨有三大領袖,一是常凱申,二是汪兆銘,三是胡漢民。這三人在黨內威信極大,互相忌憚,不敢徹底撕破臉。
上一次常凱申和胡漢民撕破臉的結果,是廣州成立新的中央政府,而常凱申直接宣佈下野。
終於,胡漢民在5月份病死了,兩廣軍閥們失去政治依憑。
常凱申由此看到統一南方的希望,他派孫科前往廣州弔唁,並借中央大義和統一抗戰的名義,要求改組廣東和廣西地方政府。說白了,就是讓陳濟棠、李宗仁、白崇禧乖乖投降,把地方軍政大權讓出來。
老蔣代表着中央政府,他的這個命令是合理的,但兩廣的軍閥們卻不想束手就縛。
於是,陳濟棠、李宗仁、白崇禧奮而起兵,但又不敢直接說攻打中央,只能高舉“抗日”旗幟。
兩廣的“抗日”很扯淡,居然獲得日本人援助。爲了支持兩廣抗日,日本派出大量飛行員進駐白雲機場,指導陳濟棠的抗日空軍,聽說還支援了陳濟棠一筆抗日經費。
這就太搞笑了!
陳濟棠的空軍不想被日本飛行員指導抗日,直接爆發兵變,幾十架廣東戰機主動飛去投靠中央政府,把老蔣笑得合不攏嘴。
老蔣在調兵平叛的同時,再次玩起了老本行,利用金錢和官位策反敵將,把張發奎和餘漢謀等廣東將領收買過來。
陳濟棠瞬間成爲光桿司令,氣得直想吐血,然後埋怨自己的老哥風水技術不專業。
陳濟棠的哥哥陳維周,是有名的風水術士,他專門去考察了老蔣的祖墳,從而得出結論:蔣家的祖墳,遠遠不如芙蓉嶂陳家祖墳的龍勢。當年洪秀全安葬母親的時候,就把祖墳選在芙蓉嶂,說這裡是出天子的地方。洪秀全只消耗了芙蓉嶂少量的龍氣,剩下的龍氣可以幫助陳家成就九五之尊,奉化那邊的蔣家祖墳只是小兒科。
嗯,雖然很荒誕,但這就是陳濟棠起兵反蔣的最大底氣。
所以說,業務不精,很害人啊。
現在自己的兵力被老蔣收買大半,陳濟棠已經不想再打了,正在派人到南京商談投誠事宜。只要廣東的陳濟棠投降,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也只能撤兵,老蔣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廣東。
“委座,周先生來了!”侍從副官報告道。
常凱申整理衣服,端坐在沙發上說:“請他進來。”
房門開啓。
常凱申瞥見周赫煊跨入半步,突然起身相迎,笑道:“哎呀,明公,有失遠迎,兄弟我得罪了!”
“豈敢豈敢,委員長呼我表字即可。”周赫煊微笑說。
常凱申說話的態度因人而異,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就說年初數萬學生雲集南京請願抗日,常凱申面對激憤的教授和學生們,說話時一口一個“兄弟”、“兄弟我”,那謙卑和誠懇的語氣很是感動了不少學生。
只要不擺明立場反對常凱申,名氣越大的人,常凱申就越表現得尊敬。
這是個一言不合就拜把子的人!
此刻,常凱申拉着周赫煊的手說:“明誠爲國紓難,幫忙解決了白銀危機,又斬獲諾貝爾獎,大漲我國人士氣,當得起一聲‘明公’尊稱。”
周赫煊笑道:“委員長謬讚。”
兩人坐下寒暄幾句,聊了些關於諾貝爾獎和奧運會的事情,常凱申突然問:“聽說,明誠跟德國總理希特勒先生有交情?”
“談得比較來。”周赫煊點頭道。
常凱申又說:“我與希特勒先生神交已久,一直想要當面會晤。在明誠看來,希特勒是個怎樣的人?”
“偏執的藝術家。”周赫煊說。
“怎麼講?”常凱申問道。
周赫煊解釋說:“希特勒是個很有藝術天賦的人,他年輕時的理想是成爲畫家,結果被維亞納藝術學院拒絕錄取了,這才轉而投身政治舞臺。”
常凱申有些意外,問道:“希特勒先生的畫技如何?”
“他擅長並信奉古典主義,”周赫煊笑道,“但歐洲流行的是現代派,以及各種先鋒主義,這是他被藝術學院拒之門外的根本原因。事實上,希特勒的畫作,雖然談不上頂級藝術品,但考進維也納藝術學院綽綽有餘。當年希特勒落榜的時候,他就說:維也納藝術學院沒有錄取他,世界肯定蒙受了重大損失。”
常凱申樂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幸好那所藝術學院沒有錄取希特勒先生,否則德國人就失去了一位偉大的總理。”
“或許吧。”周赫煊憋着笑。
“聽說,希特勒先生還送了明誠一把手槍,想要留你擔任元首顧問?”常凱申又問。
周赫煊承認道:“有這回事,但被我拒絕了,只收了他親自設計的手槍。”
常凱申讚道:“明誠真是棟樑之才,希特勒先生也是慧眼識英雄。明誠你幾番拒絕徵辟,我知道你不喜歡做官,不如來擔任我的私人顧問吧。”
“算了。”周赫煊搖頭。
“爲什麼?”常凱申問。
周赫煊不鹹不淡地懟回去:“就怕委座你顧而不問。我的主張是全民結成抗日統一戰線,你會採納嗎?”
“呃,”常凱申尷尬的笑道,“治國是大事,須分清主次。”
周赫煊說:“國難當頭,攘外是主,安內爲次。我的觀點和委員長剛好相反,又如何做你的顧問?”
事實上,常凱申邀請周赫煊擔任顧問,只不過是看重他的名氣而已。人家希特勒都發出顧問邀請了,常凱申不能不表態啊,否則豈不要被嘲笑識人不明?
還有,最近周赫煊連寫兩篇文章,表現得太過活躍,常凱申也打着招安的主意。
常凱申又說:“最近看了明誠的文章,寫得很好,特別是戰和之論。你文章裡的那些數據,是如何得來的?比我的情報還詳細。”
周赫煊對此很頭疼啊,只能用老辦法來解釋:“我是‘共濟會’的亞洲區執事。”
“共濟會?”常凱申滿頭霧水。
周赫煊忽悠道:“共濟會是一個世界性的秘密組織,誕生於1701年,理念是宣揚博愛、慈善和美德精神,終極追求是探尋人類生存的意義。我們的成員有學者、商人和政客,包括日本的一些學者和政客,所以我對日本的某些信息比較清楚。委員長記得幾年前的《田中奏摺》嗎?那就是我通過共濟會得到的。”
對於《田中奏摺》,常凱申當年也派人調查過,但沒有得到任何的信息。
常凱申驚訝道:“日本政府也有你們的人?”
“不錯,”周赫煊繼續忽悠,“就因爲我公開了《田中奏摺》,導致日本共濟會遭受打擊。我們的日本共濟會成員,大部分都是文職,這幾年日本發動了兩次政變,共濟會成員被清洗三分之二。所以,對於中日的外交,我們共濟會無法幫忙。委員長如果派人到日本仔細打探,你就會知道,共濟會已經被日本軍部列爲非法組織。”
常凱申又問:“共濟會在中國還有其他成員嗎?”
“有,但是不多,包括我在內只有三個,”周赫煊胡謅道,“共濟會不是誰都能加入的,中國有資格加入的人並不多。委員長請放心,共濟會不是黨派,只是一個民間組織而已。比如羅斯福,他以前就是共濟會成員,所以我能輕鬆跟他交流。但自從羅斯福當選美國總統後,他就被共濟會開除了,因爲他的某些政策違反了共濟會的利益。”
“美國總統以前也是共濟會成員,而且還被共濟會開除了?”常凱申聽得一臉懵逼。
“是的,”周赫煊說,“共濟會以前雖然策劃過法國大革命,但現在我們很少過問政治,主要追求的是商業和學術。希特勒以前也想加入共濟會,但他資格不夠,不過他跟共濟會保持着少許的聯繫。我上次去德國,就跟希特勒聊過,他答應儘量支持中國。比如向中國低價出售武器,我是說更低價,他親口答應我的。”
常凱申內心翻江倒海,鎮定地點頭道:“確實,這次跟德國的軍火交易,他們願意再次降價,而且把交易量也提高了。明誠,你是否能利用共濟會的關係,爲中國爭取更多的利益?”
“可以,但主要是在學術方面,”周赫煊說,“愛因斯坦是共濟會成員,他答應來明年再來中國訪問交流。居里夫婦兩個月前不是來了中國一趟嗎?他們也是共濟會的成員,答應我幫助中國的研究院提升物理化學的科研水平。”
“就不能是其他的嗎?比如外交和經濟支援。”常凱申道。
“很難,”周赫煊搖頭說,“特別是英國、美國和日本,正在大肆打擊共濟會勢力。而在蘇聯,共濟會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要知道當初列寧也是共濟會的人,但他們奪權後就翻臉了。”
聽到列寧的名字,常凱申已經徹底麻木,問道:“共濟會在中國的發展如何?”
周赫煊笑道:“總部對中國沒有興趣,他們覺得中國太落後了,我還是在遊歷歐洲時加入共濟會的。”
常凱申對周赫煊這番話半信半疑,回頭就讓人打聽關於共濟會的信息,然後跟土肥原賢二一樣,直接被共濟會的各種傳聞給嚇尿了。同時,他也對周赫煊更加重視,是那種真正的重視,而非只重視周赫煊的名望。
兩人聊天的第二天,南京政府正式舉行授勳儀式,由常凱申親自授予周赫煊卿雲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