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個月前,中國和法國開通了空中航線,可以從廣州飛到越南,再轉機從越南飛到法國。
周赫煊當然不敢帶着老婆坐洲際飛機,萬一落下來就好玩了,還是老老實實的乘火車再轉走海路吧。
一路上,康澤都在找機會套話,想要了解周赫煊和希特勒之間的具體情況。周赫煊各種糊弄打哈哈,只說自己跟希特勒談得比較來,絕口不提什麼三眼神族的事情。
康澤這傢伙滿手血腥,死在他命令下的無辜百姓以萬爲單位。若論殘暴和血腥程度,戴笠給康澤提鞋都不配,槍斃他一百遍都死有餘辜。
這種人,周赫煊一向敬而遠之,連打交道的興趣都沒有。
當然也不能得罪,周赫煊儘量保持着距離,以寫文章爲理由,整天把自己關在船艙裡不露面。
他們這趟坐的是快船,僅用三個星期就抵達上海。
上海的市面上一片蕭條,拜白銀危機引起的金融風潮所致,整個長江中下游的輕工業都趨於崩潰,棉紡行業直接倒退回辛亥革命時期。就拿上海的棉紗業來說,市面上交易的超過八成是日貨,只有“申新”等少數國產品牌能夠存活。
原因很簡單,白銀危機導致銀根不足,工廠資金鍊斷裂,民族企業紛紛破產,日貨趁機侵佔中國市場。
而四大家族不但通過貨幣改革賺得盆滿鉢滿,還利用行政命令大肆盤剝鉅額利潤。比如茶葉和漁業,政府強行要求統制運銷,說白了就是以政治手段實現行業壟斷。
商人們已經快被逼瘋了,咱們前面講到的茶葉大王唐季珊,直接拉着14家茶棧跳反,堅決抵制政府命令。各大漁業公司和普通漁民,也堅持自由營業,根本不理會政府的亂命。
上海的運輸業也崩了,包括英美法等國的航運公司,生意那都是一落千丈。原因一方面是經濟不景氣,另一方面則是華北走私太嚴重,華北那邊幾乎成了三不管地帶。好多南方貨物乾脆沿鐵路北運,然後走私出海,外來進口商品也基本走私到天津,然後再發往全國。
作爲遠東最繁榮的城市——上海,已經變得死氣沉沉,工商、金融、地產全線崩潰。
老百姓的生活也愈發困難,在銀元和法幣日趨貶值的同時,人民的收入竟逐年下降。1932年的時候,上海絲廠工人的日薪是6角,1933年變成5角1分,1934年下降到3角8分,1935年勉強漲回了4角。
如今,上海已經在醞釀大罷工了,再不漲工資就要餓死啊。
正當周赫煊回國的時候,左翼文壇再起風波,出現“民族革命戰爭的大衆文學”和“國防文學”之爭。具體內容有點敏感,咱們不方便詳細敘述,反正就是左翼文人自己吵起來了。
面對日寇的步步緊逼,值此國難當頭之際,“左聯”在年初自動解散。
以魯迅爲首的左翼作家,號召摒棄政治立場一致對外。魯迅和郭沫若認爲,一切不願當漢奸的作家,都應該在抗日救亡的旗幟下聯合起來,不管原先是什麼人,只要不願當漢奸,就應團結到一條戰線上。至於文學創作,寫什麼都好,最好與國防有關,不寫直接與國防有關的人事也無妨。不過,應該互相批評,無產階級保留批評的權力。
這標誌着中國近代文學史上的“左聯時期”結束,正式邁入“抗戰文學”階段。
周赫煊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參加“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的成立大會,只能以私人名義捐贈了10萬元救國資金。
自從“一二九運動”之後,全國都掀起了抗日救亡浪潮,根本不理會南京政府“敦睦友邦”的號令。
各種民間抗日團體如雨後春筍般涌現,走上街頭公開高喊抗日者不知凡幾,國黨的特務和警察根本就抓不過來。報紙上,“抗x”字眼出現得越來越頻繁,許多愛國人士自發前往北方投軍抗日。
到了1936年6月,但凡有點腦子的國人都知道,再不奮起抵抗,就要亡國了!
“主戰派”情緒高漲的時候,以汪兆銘爲代表的“主和派”也變得更加積極,其中胡適也是堅定的“主和派”。
但“主和派”也分爲兩種,一種是覺得中日兩國力量懸殊,中國還沒有做好抗戰準備,應該徐緩圖之,其中以胡適爲典型。另一種則心思難測,抱有別樣的想法,比如汪兆銘。
汪兆銘此時已經被老蔣一擼到底,沒有任何實權可言,但他卻高呼“和平”論調上躥下跳。而汪兆銘的追隨者們,也大都是政治鬥爭的失敗者,他們必須通過“主和”來重新奪權。
……
南京,憩廬。
康澤跺着地板立正敬禮:“報告委座,卑職康澤受命歸來!”
“兆民啊,不用拘禮,”常凱申親切地笑道,“快坐。”
“是!卑職遵命!”
康澤再次敬禮,屈身坐下,猶如蹲馬步一般,屁股只敢虛挨着沙發。
常凱申考教道:“這次去德國學習,有何收穫沒有?”
康澤蹭的一下站起來,雙手捧着本小冊子遞上:“委座,這是卑職的學習心得。”
“坐下。”
常凱申接過冊子卻沒翻開,而是問道:“你簡單說一下。”
康澤再次坐回沙發,腰板挺直道:“報告委座,卑職此次在德國,考察了納粹黨衛軍的構架、規章和運行情況。他們有嚴格的職務和級別,一切都仿效德國陸軍。比如黨衛軍全國總指揮,相當於陸軍大獎,普通的黨衛隊員,相當於陸軍列兵。卑職認爲,這個很有借鑑意義,力行社別動隊也應該制定詳細級別……”
“嗯,”常凱申強行打斷,“你的想法不錯,是應該整頓黨衛軍職務。還有別的呢?”
康澤猛然間意識到什麼,額頭瘋狂冒汗,他似乎犯了老蔣的忌諱。康澤想要把力行社別動隊,發展成中國的“黨衛軍”,而老蔣明顯不願意再豢養出一頭惡虎。
藍衣社的三權分立好不容易達到平衡,康澤只要敢再攬更大的權,勢必會被常凱申徹底拋棄。
康澤忍不住擦了擦汗水,說道:“此次德國之行,卑職被納粹的紀律性、服從性和愛國精神深深感染。卑職認爲,應該在中國加強領袖的權威,讓全體國民都團結在委員長的旗幟下……”
康澤說了足足有七八分鐘,無非是學希特勒那一套,加強老蔣的獨裁統治。
常凱申對此很滿意,點頭說:“你這次學習還是很有成果的。”
康澤終於放心下來,忍不住又擦了把汗,說道:“委座,我回國的時候得到了一個消息,不知是否該稟報。”
“講。”常凱申道。
康澤說:“卑職親眼看到,希特勒的私人秘書給周赫煊送行,還送了周赫煊一把希特勒親自設計的手槍。希特勒再三挽留周赫煊,邀請周赫煊擔任元首顧問,好像對周赫煊極爲重視。委座,這是國師待遇啊!”
“國師?”常凱申的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把康澤打發走以後,常凱申立即讓人拍越洋電報,詢問程天放究竟是怎麼回事。
程天放回電說,希特勒極度重視周赫煊,不但頒給了帝國總理勳章,而且對周赫煊有求必應,兩人應該是結爲了私交摯友。
常凱申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對周赫煊卻不敢再小看。至少可以利用周赫煊,加強與德國的外交關係,說不定關鍵時候還能派上大用場。
思慮片刻,常凱申叫來侍從秘書:“安排一下,我要給周赫煊頒發一等卿雲勳章。”
在國黨敗走臺灣以前,所有非戰鬥類勳章當中,“採玉勳章”是最高級別,其次就要屬“卿雲勳章”了。
一等採玉章只頒發給國內外元首,所以周赫煊只得到了二等採玉章。現在老蔣直接頒發一等卿雲章,那絕對是天大的“恩賜”,只要周赫煊把一等卿雲章戴在胸口,整個國統區都可以橫着走。
卿雲勳章共分爲九等,授予功勳卓著的公務員,以及對國家社會貢獻極大的非公務員和外籍人士。周赫煊拿到了諾貝爾文學獎,按理說是必須要表示一下的,只看具體頒發幾等章而已。
從老蔣北伐成功到現在,貌似還沒給任何人頒發給一等卿雲章,直到抗戰即將勝利,他才一口氣頒發了九枚。
周赫煊算是獨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