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大老遠的跑一趟,肯定不會簡單的只想着在奉天和周邊地區銷點兒木料。
之所以尋到盧森這個小署長,自然是打聽明白了他身後盧家的能量。
本來聊的挺好,結果王廣源一露頭兒,就把事情給攪合了
雖然氣人,但冷靜下來說,事兒不算嚴重。
仨人這趟已經事先做了足夠的功課,最多舍了奉天和周邊的市場,再到別處通銷路。
沒成想,臨走了冒出來個憨貨,當着盧森這個主人的面面,挑釁王廣源。
這下好了,王廣源還沒說什麼呢,先把盧森給惹毛了。
世道就是這樣,有些人你想求他幫着起些好作用,費心費力的難上加難。
但他要想壞了你的事兒,那可就簡單的多了。
尤其是盧森這樣的,背靠着在滿洲國勢力強大的盧家,只一句話的事兒,別說開拓新市場,原來的老本兒不受影響,就老天爺保佑了。
年長的男人掛着僵硬的笑看向王廣源,張了張嘴想說話。
可他在幫內地位高資歷老,王廣源進門後沒按照規律跟他打招呼,他此時也拉不下面子主動開口。
王廣源依然正眼都沒擡一下,主人似得對着盧森說:“行啦,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趕緊收拾收拾,咱出門兒了。”
“去哪兒啊?”盧森納悶的問。
“你會放血啊?”王廣源一瞪眼珠子
“是是是,得找個手藝好的地兒,不然好東西都糟踐了。”盧森恍然大悟,直接起身上樓。
連看都沒看站在那的年長男人。
男人眼瞅着盧森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一張臉跟被人扇過似得,火辣辣的燙人。勉強衝王廣源點了下頭,扭頭就走。
門外那個惹事兒的傢伙,居然還想把兩頭梅花鹿牽走。年輕人邊攔着他解繩子,邊小聲勸着。
年長的男人出門後甩手就是一巴掌,接着又是重重的一腳,直接把人踹下臺階,摔出去能有一米來遠。
尤不解氣的壓着聲音罵道:“個丟人敗興的玩應兒,回去看我怎麼拾掇你!”
柳辰隔着玻璃看着三人出了院門,剛想問問王廣源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剛剛上樓的盧大署長就又轉了下來,一臉興致盎然的問王廣源:“哎,是不是他們,是不是他們?”
“哼!”王廣源打鼻孔裡輕哼了一聲。
“嘖~”盧森一板臉,不滿的說:“你啊,好面兒這毛病真是要命。反正都撕破臉了,剛纔就應該藉機發飆,好好整治他們一回!”
“算啦!”王廣源有些無奈的說:“三個省的木幫都在叨咕我以下犯上,還有什麼得勢後眼高於頂的…就別給他們添話作料了。”
“臭毛病!”盧森用手指頭點了點王廣源,轉頭對柳辰說:“老弟,你快說說他吧!”
柳辰雖然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大概也能猜出,肯定跟木幫各省的小山頭兒爭權奪利有關。
便說:“我還不知道啥事兒,不過我二叔整天的教我,如果是沒有會緩兒的死敵,一旦有了機會,就必須徹底按死,婦人之仁最後只能反受其害。”
“你聽聽,你聽聽!”盧森一下得到了理論支撐,指着王廣源說:“我跟你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得得得。”王廣源不耐煩的揚了下下巴,對盧森說:“你先別磨叨我了,先把咱老弟的事兒給辦了。”
“啥事兒啊,說唄!”盧森不再墨跡王廣源,轉頭問柳辰。
往關裡發封商務電報,對盧森來說根本不算事兒,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
一通電話,讓司機把車送來後,三人把鹿弄上車,直奔小南門。
給梅花鹿放血是個技術活兒,三人又到了上回定席面的那家酒樓。夥計把出來牽鹿時,盧森和王廣源兩個非要跟去看熱鬧。
柳辰現在的行事作風,完全是倒黴的世道和柳二芒合夥兒給逼出來的,他骨子裡其實是個非常容易心軟的人。
吃鹿肉行,但眼瞅着殺鹿確實不去眼,所以就沒跟着進去。
給兩頭鹿放血,還得剝皮拾掇鹿肉,肯定需要些時間。
柳辰車裡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便降下車窗點了根菸。
春天上午時的風不算大,頭頂的太陽倒是挺足。柳辰剛靠在椅背上,半閉着眼抽了兩口煙,隨着一陣微風過,瞬間又坐了起來。
同時,眼睛朝着風吹來的方向搜索起來。
他在剛剛的一瞬間,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很特別的香味兒……
天氣不錯,街上行人不少。
柳辰照着“車”和“女人”兩個模糊的點,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搜索了一陣,卻絲毫沒有發現。
安耐不住好奇心,推門下車。迎着風吹來的方向,慢慢的向前走去。
不算大的南風急一陣緩一陣,空氣中的那股香味也似有似無斷斷續續。
柳辰沿着街一直走出了一百多米,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小南胡同口附近。
又往前走了幾步,發現空氣中的香味完全消失了。停住腳步不死心的四下環顧,依舊沒有發現可能的目標後,只能有些失落的往回走。
再次經過小南胡同口後,又是一陣清風吹動,柳辰的鼻翼下意識的微微動了動,那股香味再次隱約出現。
柳辰一下停住腳步,四下看了看後,前走幾步轉進了小南胡同。
東西走向的衚衕裡,氣流有些雜亂。
柳辰邊走邊不斷的留意着空氣的味道,漸漸發現,氣流由西向東時,完全聞不到那股香味。
由東向西的時候,趕場某個瞬間,那股香味就會出現一下。
這無疑說明了,香味的來源就在衚衕的西面。
於是,加快了腳步,向衚衕深處走去。這一走,就走到了小南胡同的西出口。
視線稍一搜尋,柳辰瞬間注意到了街對面停着的一輛黑色轎車。
轎車後備箱蓋是個很大的弧度,這和柳辰極其模糊的記憶非常相符。不過透過車窗可以看到裡面沒人,無法確認是男人開的,還是女人開的。
就在柳辰的視線從轎車移開,打算繼續在周圍搜尋時,一陣稍強些的風吹過,空氣中那股香味不但再次出現,而且照之前要濃郁很多。
濃到給人一種感覺,香味的主人此刻就在身邊似得。
柳辰下意識的向左轉頭,不足兩米的距離上,半邊女人的精緻面容,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精神高度集中的柳辰,在看到半邊臉的同時,馬上就知道,自己見過這個女人。
在遵化,榮福旅館門前。林老闆在這個女人馬上將要離開的時候,趕去送禮。
只是那天眼前的女人穿的是長呢冬衣,今天是一件米色的風衣,頭戴同色的女士圓帽。
不過白皙到毫無遐思的面容,還有那點嫣紅的脣,完全是符號般的存在,讓人過目便不能忘懷。
柳辰知道對方是一個很有來頭的日本人,而且兩人在遵化打過短暫的照面。所以,在看到她的瞬間便移開了視線。
同時,那股淡雅的,非常少見的香氣,又再次隨風出現在了柳辰的鼻翼之間。
柳辰不知爲什麼,心率在快速的飆升着,連後背都隱隱的滲出了一陣浮汗。
女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柳辰,等面前連城一排的幾輛騾車經過後,邁步向馬路對面走去。
柳辰眼睛貌似很隨意的看向街對面時,用餘光窺視着女人的背影。
確定自己不再對方的視界裡,柳辰目光傾斜,仔細的打量起對方。
同時,注意到了她微微捻動的右手手指,還有指尖上隱約可見的白色粉末。
目送着女人穿過馬路,上了街對面停着的黑色轎車,接着轎車啓動,前行了一段轉入附路,很快消失不見。
柳辰狂跳的心,這才漸漸緩了一些。
身體不知道爲什麼,居然滿是劇烈運動後的乏力感。
香水再少見,卻終歸是種商品,你能買到,她自然也能買到。
至於救自己的那個女人,還有裝着自己離開的那輛轎車。老實說,記憶實在是太過模糊了。
模糊到,柳辰完全不知道,那是切實發生過的事情,還是他意識模糊時出現的幻覺。
那麼自己印象裡的香味,到底是那天晚上真實出現過的的,還是自己前次碰見這個女人時,聞到了她身上特別的香味。
又因爲特別,在腦袋不清楚的時候,不小心的加入了幻象當中……
柳辰的腦子此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眼中盡是迷茫。
下意識的看着女人剛剛站過的地方,呆滯了一會兒回過神來,轉身準備往回走。
隨着身體的轉動,視線掠過了衚衕口的外牆,隱約看到了上面有一個白色的圖案。
視線轉回,這纔看清,圖案是一隻不知是貓還是虎,亦或者是豹子的圖畫。
畫風有點抽象的意思,像是小孩子的塗鴉之作。
而且外牆上除了姑且算是“豹子”的圖案,還有很多痕跡深淺新舊不一的,各種各樣的圖畫。
應該是衚衕裡,或者周圍住着的孩子,在很長時間裡慢慢累積留下的。
“通知下家,儘快到貨站取貨!”一個聲音,在柳辰耳邊突兀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