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特孃的羅圈蛋!”
柳二芒暴怒的聲音猛地從議事廳裡傳出,湊在外面聽消息的一幫小子,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互相瞅了瞅,眨眼間就全都腳底抹油了。
這幾年柳二芒其實很少發脾氣,但這一次是真的動了肝火。
山寨就這麼大,董賬房和韓斌這段時間行事再隱秘。消息也終於傳進了柳二芒的耳朵裡。
於是,就出現了議事廳裡此時的場面。
眼瞅着柳二芒冒了真火,董賬房也有點兒頂不住了,可這當口也不能讓韓斌出頭啊。
只能勉強開口:“大當家的,我和小斌這不是……尋思着,給寨子裡的弟兄們找個出身嘛。”
“這麼說你還是好心了?”老趙是今天才知道消息,坐在那不陰不陽的問道。
“我可不是好心嘛。”董賬房也是豁出去了,說話暢快了不少,掰着手指頭說:“能坐在這屋裡的,哪個也不是閉着眼睛的瞎翁。
你們自己說說,當過了官兵,再回過頭來上山開櫃,哪個心裡真正踏實啦?北面是日本人,南面是國黨的天下。
咱們這一小撮人夾在中間,稍微受點波折,那可就是粉身碎骨啊!”
“呵,依着你,跟着那幫酸腐文人一塊鬧自立就保靠啦?老董,你腦子讓驢踢了吧?”老孫忍不住出言刺了一句。
眼瞅着董賬房被擠兌,一個被說服了的姓劉的老人兒,也不好坐那幹聽着。
輕咳了一聲開口:“大當家的,還有老哥兒幾個,咱先別動氣。我聽着老董說,這回可不止幾個酸文人整事人,冀東這疙瘩每個縣都有大官兒攙和進來,聲勢鬧得不小,不像是在瞎扯淡的樣子。”
“要真是那樣兒的話,咱們以後能吃上官糧,按月有人給發餉,也挺好的。”另一個被董賬房說服的老人兒,緊跟着也開口了。
“嗯,確實挺好。”
“主要是大夥兒到時候都能混個官身兒,以後回家也光耀不是。”
又有兩個老人兒跟着表態後,老趙不滿的接話:“我看你們是想當官,想瞎了心啦!”
一句話罵出了口,瞅這屋子裡剛剛說話的老幾位,壓了下了些火氣道:“咱們這些個有一個算一個,好歹都在行伍中混過些時日。
冀東這嘎吧丁點兒的,才屁大點個個地方啊。就算所有人都同意造國黨的反,能頂個啥用!全劃摟到一塊能徵出多少兵,能湊出多少錢糧?
國黨那面一急眼,隨便派兩個師過來,那就是橫推!”
老孫聽的直點頭,看仇人似得瞅了眼董賬房。對柳二芒說:“大當家的,這個主意您可得拿穩了。就咱這幾十號人,可不敢摻和到改朝換代的事兒裡頭。”
柳二芒壓下了一些火氣,剛想開口,見到韓斌站在那好像想說話。
便指着他說:“甭跟那吧嗒嘴,有屁趕緊放!”
韓斌可算得了允許,趕緊出聲:“各位叔伯,你們剛剛講的都有道理,可這天下的大事兒啊,不是那麼簡單的。”
“屁,天下大事兒不簡單,你個小兔崽子能看穿嘍!”老趙眼珠子一下就立了起來。
“讓他說!”柳二芒壓下了老趙的聲音。
“好,你說,我倒要瞅瞅,你長多大能耐了。”老趙哼了一聲,不放聲了。
“趙叔,您先別生氣。我要是說的不對,您再罵我。”事情到了決定成敗的當口,韓斌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耐性。
站那理順了一下條理纔開口:“剛剛趙叔和孫老叔說的確實對,可咱也得看看現下天下的大勢。
咱們冀東要是自立了,跟滿洲國和日本人是沒有衝突的。他們也不會閒的蛋疼主動來找咱的麻煩。”
一段話說完,韓斌嚥了口吐沫潤了潤喉嚨,見一屋子老人兒都在認真聽自己分析呢,情緒一下漲了不少。
拿出一副指點江山的氣勢說:“所以啊,咱們要面對的只有南面兒的國黨罷了。剛剛趙叔說,冀東這疙瘩養不了多少兵,國黨一怒之下隨便派幾個師就能給推平了。
這話對,也不對。
這第一啊,冀東的地頭可不是國黨想派兵剿就能派的,這兒是軍事緩衝區啊,他們的兵根本就進不來。”
“那要是他們硬是派了呢?”老孫斜着眼睛問。
這方面的事情,韓斌表現的信心很足。李先生給他分析的很明白,所以他不怕問。
伸手指了指南面,侃侃而談:“第一,日本人在那戳着呢,國黨的兵打不過日本人,也生怕給了日本人開戰的由頭。
就衝這點,他們就肯定不敢!
第二,蔣光頭現在調集了一百多萬大軍,正和紅黨打的熱火朝天呢,根本顧不上咱們這面。
所以說啊,這冀東自治沒有任何風險。而且那面已經答應了,以後冀東地區的自衛軍,就以咱們一溜鞭爲主幹。
而且招兵買馬的事兒,咱自己說的算,他們只管提供武器裝備和錢糧!到時候……”
“哈~合着人家一幫子人聚到一起鬧自治,都是爲咱們忙活呢!小斌啊,你長的砸那麼俊俏,人家稀罕你稀罕的當親兒子養?”老趙不等韓斌鼓吹完,就潑了一瓢冷水。
“還有一個事兒。”老孫也忍不住開口了:“小斌啊,咱寨子的規矩不用我多說了吧,啥時候輪到你代表着大家夥兒,出去談事兒啦?”
這話聲音雖然不大,但分量可不輕。
一溜鞭上面有大當家的柳二芒,中間還有一衆老人兒。怎麼輪也輪不上韓斌出頭與外人接觸,而且還是涉及到山寨前路的大事兒。
韓斌自然知道自己的份量,頓時被老孫的一句話給將在了那裡。
“額~”董賬房見韓斌被問在了那裡,遲疑了一下想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可他只是個糧臺,又不是翻垛(軍師)。
雖然同樣是四樑,但不夠分量。再說了就算是翻垛,這麼大的事兒,也得大櫃點頭才能動彈啊。
無令而動,說句不好聽的,跟造反有什麼區別。
“老董,你又想說啥啊?”老趙瞅見董賬房欲言又止的模樣,就一陣心煩。
“那個……跟山下面人談事兒的時候…我在場。”董賬房硬着頭皮把事兒攬到了自己頭上,開始時吞吞吐吐的。
話說到一半兒時,心裡也就不再遲疑了。
痛快的說:“跟對方談條件啥的,都是我拿的主意,也是我讓小斌去探下面弟兄口風的。”
董賬房的話說完,議事廳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夥兒只是短暫的驚異了一下,老董怎麼敢這麼大膽。
可稍一琢磨就都明白了過來,他是在幫韓斌抗雷。
姓劉的老人兒見到事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有心說點兒什麼,可看到了一屋子人的臉色,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雖然覺得能轉成正規軍挺好,可現在衆人不滿的,已經不是大夥兒以後應該走哪條路的問題了,而是有人壞了寨子,甚至可以說是綠林道的規矩。
老趙是個直脾氣,拉篇子的時候,就對董賬房幫韓斌鼓吹不滿。這會兒見他又幫韓斌抗雷,心裡的不滿變得更加嚴重。
陰陽怪氣的說:“老董啊,我看你幹個糧臺,可真是有點兒屈才了,要不我們大夥兒投你當大櫃得啦!”
董賬房被一句話逼的,腦門上頓時起了一層細汗,不安的挪動了一下屁股,有心看一眼柳二芒的臉色,可是沒敢。
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你不用拿話擠兌我,反正我是爲了咱寨子好,沒私心的!”
“你還沒私心?”老孫坐在那呵呵的冷笑道:“寨子裡的人要都像你這麼沒私心的話,咱趁早拆夥兒算了。
我看你是忘了什麼叫做本分!”
“行了!都少說兩句吧。”柳二芒不算太重的拍了下桌子,視線看向韓斌:“小斌,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柳二芒說話的聲音還算平和,但任誰都能看出來,他現在已經是在強壓着火氣。
問韓斌的那句話,就是想給他個機會,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心安理得的,讓董賬房幫他抗雷。
韓斌不傻,他當然明白柳二芒是什麼意思。但這事兒,他不能認。
因爲在他心裡早就認定了,柳二芒一心想把大櫃的位置傳給自己侄子。
如果他今天認了,轉過臉兒柳二芒肯定會以此爲藉口重罰他。
要知道上次賺私錢的事兒,韓斌就已經被柳二芒大罵了一通,還被罰了跪。
這事兒雖然沒有明着傳出去,但寨子裡的人哪個不知道。
今天如果再被罰一次,別說寨子裡其它的弟兄,就連一直跟着他的那撮人,恐怕都得在心裡合計合計了。
畢竟現在寨子裡的人,除了幾個老人兒外,誰還記得當年的大當家的韓辮子啊。在他們心裡大當家的就只有柳二芒。
一個被柳二芒看不上的人,不管你是個什麼身份,都是絕對不會有人願意和你親近的。
更可怕的是,一旦林先生得了消息,意識到他韓斌根本就沒有資格,代表一溜鞭做出什麼決定。那麼還會有少將旅長的官職嗎,還有上等人的日子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那個,我……”韓斌吞吞吐吐的張了張嘴,偷眼看了下柳二芒的臉色,又看了暗暗衝他搖頭的董賬房。
把心一橫:“我…我是後來才知道這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