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復榘怎麼都想不到,他在老巢裡的一舉一動,說得話發的信函,都一樣不落的很快會傳遞到朱斌的耳朵眼裡。
張耀祖主持的情報二處專司江北對日,早把他這裡滲透的跟篩子一樣,大撒鈔票開路之下,什麼人淪陷不了?現如今,省府大院端茶倒水掃地值守的,發電報的寫文件的,都成了走露消息的通道,最過分的是,老韓的辦公室、會客廳和指揮部裡都裝了竊聽器,個頭不小的無線發射裝置連着探頭直接採集照明線路電力,有時候他們在裡面開大會,離着不遠的某間房子裡就幾個人開小會,一邊聽他發脾氣一邊偷着樂那是最正常不過的。
他跟日本人來往的情況第一時間呈送到古鎮口“虎穴”基地裡,一幫人看着詳細到極點的實況記錄,聽着專供情報部門使用的磁帶錄音,稍微忠厚點的人都忍不住搖頭嘆息,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曹翰感慨的滿心五味雜陳啊。當初自己的選擇何等之英明睿智,看看吧,這幫傢伙居然能把人家的私房話都偷聽了來,電報都給截取破譯了,一切信息都單向透明,這仗怎麼打都先輸了一半。
搖了搖頭不多想,耐心聽參謀部和作戰軍官們議定部署。
餘報國一如既往的面色沉靜,說話斟字酌句的看似慢騰騰沒什麼火氣,但誰都知道他基本說出來的都經過深思熟慮。而且多半都挺老辣的。聽參謀人員介紹完了他們擬定的作戰計劃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圖看了幾分鐘,幽幽地道:“比我們想象的更理想。之前我還擔心會打得太順。對全局不好,現在日本人出手援助就最好不過。”
這話說的,難不成還希望對手更強大一些不成?這是什麼邏輯啊!
不少人面面相覷想不透其中的妙處,曹翰卻讚賞的點點頭:“此言有理!我軍成立之後擴張太速,新兵多未見過大戰,終究經驗欠缺;又全軍裝備太過超越各國,小到班長的都曾經周遊列國。一個個眼高於頂,不免有驕嬌二氣。若是對手太弱一掃就倒,會助長不良風氣,將來碰到強大對手不免吃虧。再者,打仗也要考慮政治影響,不好一上來就嚇着其他人嘛!既然是練兵,不妨練得久一點,讓後備新兵都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朱斌表示同意:“我們要的是穩紮穩打。部隊裡面不能濫竽充數。有一個是一個的,難得有機會在保證低傷亡的情況下適應戰場,不能浪費了。”
一幫人面面相覷。不知怎麼說好了。
於是乎,韓復榘提心吊膽的,整天吃不香睡不着。就怕朱斌先發制人的集中一大羣戰鬥機先往他頭頂上扔炸彈,一天三時的催促日本方面趕緊的把自己要的增援武器都趕緊的弄來,否則打起來吃大虧挫傷了士氣,那就不好辦了!
朱斌也是真心配合,11月下旬發出的威脅,卻直到12月底都還沒有發動進攻。給了他充足的時間讓日本人運送全部的裝備到位。
不過日本人也沒有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全部給到位,飛機給了兩個大隊54架。坦克給了五十多輛,但居然包括了四種!分別是九五式輕戰車,九五式中戰車,實驗型的九五乙戰車,和一種九五式重戰車。
大炮倒是給的不少,但都不是日本最新的,都是明治三十八年式的系列,包括24門75mm野炮,12門105mm野炮,和12門120mm野戰榴彈炮。湊起來勉強算一個加強炮團,他最想要的150mm的大殺器,日本人還是心疼嫌貴,再說那些大傢伙,在沒什麼好路的山東地界兒也耍不開,牽引都成問題。
當然日本人也說了,後邊兒還有野戰加農炮,正給準備着呢,你差不多了就先打一打試試嘛!
輕重機槍倒是不少,貌似爲了切合中國部隊的習慣,日本人還很貼心的給了五百挺仿造的捷克ZB-26輕機槍,可以直接打德國版本的子彈,以及五百挺他們自己新造的九五式輕機槍,用友阪彈,是在原來大正11年歪把子破爛的基礎上改裝了類似捷克式的上插彈簧彈匣,前頭還兇狠的預留了刺刀座,必要的時候,機槍手也是可以抱着這重達九公斤的玩意跟人拼刺刀滴!
步槍沒什麼說道,韓復榘一看就是從東北軍軍械庫裡淘換下來的破爛兒,倒是跟他這邊大多數的萬國牌武器一樣不講究,都挺好用。要說當年張作霖爺倆幾十年攢下的家底兒,那都準備自己製造新槍更換了的,絕不是他們西北軍窮的跟叫花子似的,武器啥的都算當時最好的,就是人太軟蛋了。
子彈一氣兒給拉來了兩千萬發,炮彈拉了一車皮,那架勢比前年日軍自己攻擊長城防線時還兇猛。
而再看近兩百人來自朝鮮、臺灣的技術兵,都是擔任飛行員和坦克教官及操作者的,另有上百名來自日本武器生產廠家的顧問,浩浩蕩蕩一大羣組團兒的到來,板垣徵四郎更親自帶着一個參謀官班子進駐緯三路大使館,親自坐鎮幫助老韓指揮。
韓復榘高興之餘,眼皮子也是嘣嘣直跳,覺得這事兒有點邪性啊!日本人史無前例的慷慨大方,這興師動衆的恐怕都瞞不下去,可千萬別把自己搞成了漢奸賣國賊,那就不好看了!袁大頭前車可鑑,孫大炮殷鑑不遠,都是沒跟日本人耍好惹下的禍端!
時間拖拖拉拉的到了1936年1月2日,正好是農曆的臘八節,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突然襲來,一夜之間把大半個華北染得一片素白。
躲在濟南南郊裝滿了防空火炮和重機槍的司令部中的韓復榘終於下定決心。搶先動手,既然朱斌不仁,他也不必客氣了。看看情報上說整個特遣艦隊的人都似乎在忙活準備過節過冬的,壓根沒把他當回事,心中也是火刺刺的。
最後看了一眼沙盤上,已經部署到位的曹福林第29師和展書堂第81師,韓復榘三角眼瞪起來,霸氣側漏、匪氣四溢的喝道:“以後是當爺爺做祖宗,還是裝孫子吃糠咽菜。就看這一錘子買賣了!狗日的都給老子豁出命去的幹!打贏了,老子大洋票子要多少給多少!行動!”
號令通過電報傳到兩條戰線,早已等待多時的兩個師主力,和增員過來的第二十師及新建之戰車旅迅速展開,分別從濰縣、莒縣出擊,衝向濰北的裝甲基地,和日照的空軍基地。
與此同時,三個空軍大隊分別從濟南、萊蕪起飛,一個大隊的中島KI-27戰鬥機奔襲煙臺空軍基地。一個大隊的川崎KI-28戰鬥機則撲向青島。另外一個由韓復榘自己幾年來攢下的雜牌戰鬥機、轟炸機加上兩架明顯是拿來做試驗湊數的KI-21型雙發轟炸機一起,直撲日照的空軍基地!
這樣的兵力部署,分明是想一上來就把威脅最大的空軍力量全部癱瘓掉。省的接下來悶頭捱揍,那就太不講究了。
韓復榘自己肯定耍不出這樣的招兒,全都是來自日本參謀顧問們給制定的作戰計劃。眼看着三個大隊戰機和三個營的坦克戰車分別撲向目標的報告發來,他腦子裡自動勾勒出一幅戰鷹翱翔鐵甲奔騰的壯觀場面,一時間竟激動的哆嗦起來,腮幫子都控制不住的抽抽,心中那是止不住的叫喚:“他奶奶的,有錢有裝備就是不一樣啊!這架勢拿出來。碰誰誰得乖乖的趴下認栽了吧!就是中央軍,或者小日本自己的軍隊。老子也打得!”
當然當着日本人的面不能那麼說,甚至爲了避嫌,他壓根都不跟日本參謀顧問組朝面兒,全都是參謀長劉書香帶着人全程聯絡的,他只要看結果。
爲了鼓舞士氣,同時也是爲了隱藏行跡,三組戰機都選擇了低空突進,特地從地面上正跋涉奔行的步兵頭頂上排着隊氣勢磅礴的轟鳴而過,與夾雜在隊伍中履帶鏗鏘滾滾如龍的戰車相互映照,果然塑造出一派威武無敵之師的壯觀。
“有這樣強大的裝備,咱們這麼多的人,還不一錘子下去就能把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給打爛糊了啊!”
濰坊前線指揮部裡,第十二軍軍長兼二十師師長孫桐萱中將聽到旁邊人輕佻的言論,不由的眉頭一皺,不悅的喝道:“不可掉以輕心!我們的對手可是出道以來從無敗績的。水上陸上每戰必勝,誰也不知道他們藏了多少底牌!”
“是!是!”那人嘿嘿訕笑着,不敢多言。
孫桐萱治軍嚴謹,向來不假辭色,呆在兗州那些日子可是治理的井井有條,幾乎沒有亂兵上街撒野橫行的事情發生,且還把老蔣拉攏他的錢投入到民治建設,被老百姓稱作孫大善人,很受韓復榘器重,是第三路軍裡邊僅有的兩個軍長之一(另一個是老韓自己),此次負責前進指揮作戰,可謂重任在肩,絲毫不敢馬虎。
對於朱斌,孫桐萱曾下過苦功研究,結論是“深不可測”,因此縱然此次武備強大了許多,仍不敢大意,且對這些有了大炮就覺得自己牛叉,有了飛機就以爲天下無敵的過時的觀念,很是擔憂。現在可不是十年前的軍閥混戰時期啊,對面的那傢伙,可是一個連日本人都無奈何的硬茬子!
“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輕敵懈怠,違令者,槍斃!”
咬着牙下了死命令,孫桐萱陰沉着臉,手裡的鉛筆幾乎要捏斷。
離着他不遠的濰北基地裡,正在抖擻精神整頓裝備,打算第一個衝出去橫掃的坦克2營王樟堂接到團長王海清的再次強調,忍不住苦着臉叫起來:“什麼叫別打的太狠啊!難不成還要讓咱們躲着他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