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石原莞爾
石原莞爾真心看不上這位老兄,雖然跟他關係不錯的板垣徵四郎一直有個念頭,想讓自己來輔佐這位在某些陸軍部大佬心目中“帝國未來之希望”的東條上等兵,但怎麼看他都覺得,兩個人恐怕尿不到一起去。
因此,聽到東條英機脫口而出這樣的蠢話,他都懶得反駁了,慢悠悠給自己斟上一杯清酒,一口灌下去後,品味少頃,光光的腦門輕輕一搖,繼續道:“中國就像是一頭病老虎,沒有人碰它的話,它會靜靜的自己死掉。但像我們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戳痛了它,卻又不能造成嚴重的傷害,只會引起它越來越強烈的反擊,甚至有可能突然地爆發出令人不可思議的力量來,導致兩敗俱傷!”
“病老虎?!石原君是不是太高看了他們?我看充其量就是一頭病貓!放在那裡讓人討厭,不如一棍子打死的好。”河本大作顯然不認可他這樣的說法。
其他人大多數也表露出不以爲然的神情,事實上,他們這些精英都代表了絕大多數日本少壯派的態度,骨子裡嚴重的瞧不起中國,更認爲只要自己這邊認真一點的話,輕易就可以掃平了她。
石原莞爾嘴角一抽,露出個譏諷的笑容,眼皮耷拉着也不看誰,聲音平緩的道:“如果跟中國發生大戰的話,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取得勝利,必將是持久戰。那種只要以強大武力懲罰中國,只需幾個月要就可以讓蔣政權崩潰,短時間可以結束戰爭的想法是極大錯誤的!諸位不要忘了,一直到明治維新爲止中國都是亞洲的先進國家而令人害怕,認爲甲午戰爭贏了他們就認爲中國是一個老衰的國家而看不起它,是不對的。”
東條英機最聽不得這種論調梗着脖子哼一聲道:“有什麼不對?!幾十年來,他們表現出哪怕一點值得敬佩的勇氣了嗎?沒有,作爲政府領導的都是一羣懦夫,只配聽我們日本人的吆喝,先進國傢什麼的,趁早不要提!”
兩個人顯然意見相左到沒法調和的程度,板垣徵四郎皺着眉頭,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勸服纔好,作爲主人兼東條英機好友的鮎川義介有點着急,他原來是想着好好結納一下這些未來的精英啊,吵起來就不妙了。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土肥原賢二擡起頭,眼神飛快的掃了一圈每個人的表情,最後直視石原莞爾問道:“那麼,請問石原君,目前中國有朱斌這樣對帝國非常不友好的死硬強大勢力的話,又應該怎樣處置才能遏制住他們的發展呢?”
“對呀對呀!這個是個很令人頭疼的問題呢!石原君一向有超人的眼光,說說看。”
很有幾個人附和,“九一八”一戰成名,石原莞爾的智慧在一夕會和少壯派中是不少人認可的,否則也不會隨便把他調入參謀本部。
石原莞爾平靜的看着桌子,手指把玩細白瓷杯停了停,便道:“中國是這樣的,因爲歷史悠久而自古有高度的文明,面積太大而分散,導致物質生活很原始,各個地方自成一派也能高度的自給自足。沒有外力威脅的話,他們發生嚴重的分裂,就像現在這樣不停的爭鬥。而一旦有滅亡的大危機,卻會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如果帝國對他們發起征服,就會逼迫他們進行決戰。那麼即使開始我們能佔領大片對帝國來說寬廣的土地,卻並不能讓他們一下子屈服,那會導致漫長的持久戰。而作爲我們,是沒有能力進行持久戰的。這就是我一直反對隨便發動戰爭的原因。”
“唔,說得有道理呢。支那人的確是那樣的國民性格。但是,就這麼放着不管的話,你剛纔也說五年後就很不好辦了,難道只能坐看他們強大起來?”
石原莞爾輕輕搖頭:“結果不會是那樣。我們應該看清楚當前的中國政府裡面,都是一些什麼樣的人在當權。所謂的黨派出身的同盟會什麼的,其實都是會黨幫派的習俗,最看重的都是自己的私利,而不關心國家和民衆的死活。這從蔣本人爲領袖,行政院、財政部和黨務都由親信親戚把持可見,把國家當私人財產的經營方式,一定會滋生嚴重的內訌和爭權奪利。我說五年,是判斷他們可能五年內表面趨向一統,即那位蔣先生徹底打敗兩廣、雲貴川和西北、山西甚至華北對手的時間。這之前,他沒有太多的精力去管別的,朱斌這樣的人會獲得一定得發展。”
“但是,一旦確定了他掌控大勢的不可逆結果,西南西北勢力都剪除掉的話,我們做知道的他那些親戚骨幹就會亂來,搶奪瓜分財產和利益。那麼即使五年後中國達到今天日本的程度,也會急速衰落成現在甚至更差的地步。歸根到底,買辦的劣根性是無法改變的。他們心中只有私利,沒有國家和民族的利益。”
土肥原賢二讚賞的屈指一敲桌子:“石原君分析的太對了!事實就是這樣。照你的想法,其實我們根本不需要急着自己去對付那個朱斌,或者擔心他們的工業,只要有合適的手段推動他們內訌和自相殘殺,就可以斷絕根本。”
薑是老的辣,土肥原不愧是專門搞陰謀詭計的高手,只是石原莞爾的一番闡述,馬上就敏銳的抓住了核心要點,甚至頃刻間都想到了具體策動的人和計劃。
“不止這樣,還可以側面的刺激英美法等國的警惕性,他們是不樂意看到支那工業自主的,引起他們的鬥爭會更有利,帝國不必老是作爲衝在最前頭的威脅,而引起中國全面的反感和牴觸,那對以後的統治很不利。”板垣徵四郎眼睛一亮,拍手叫起來。
板垣徵四郎的謀略在一衆人裡面也算是高手,有“石原之智,板垣之膽”的說法,事實上他的智謀也相當不低。1933年2月,關東軍大舉進犯熱河,他從奉天奔赴天津,建立“板垣”機關,負責北平和天津方面的“謀略”工作,配合關東軍長城作戰,企圖策動華北“自治”,以炮製出一個和“滿洲國”相似的傀儡“華北國”,敢想敢幹!
“可是,那個朱斌因爲對帝國的抵抗行爲,很是獲得了不少人的支持,隨便來對付他的話恐怕並不容易,那些支那官員可都狡猾的很呢!沒有幾個人會冒險損壞自己的名譽吧?”
“這個就不要我們費心考慮了,他們會做得更隱蔽和更加無恥!”土肥原賢二陰冷的一笑,所有人中,數他對中國那幫政府官員的本性最瞭解,那是一幫當了婊子還能立起牌坊來的神人啊,無恥程度超過了這個宇宙的承受極限,犯了天大的罪過隨便“下野”就可以逃脫,過幾天再回來,繼續幹。
這樣的人,放在帝國的話,早都被人砍死多少回了,可他們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似的,神奇的國度,神奇的風俗。
一幫人包括石原莞爾都忍不住笑起來,趕上這樣的時代,面對這樣的敵人,有時候還真是讓人感到愉快的呢。
眼看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立場都被石原莞爾拉過去了,東條英機心中大是不爽,身子往後一靠,癟着嘴哼哼道:“照你這樣說,我們什麼都不用做,支那人自己會搞垮了自己,只需要慢慢等着收割就可以了?哪有這樣的好事!帝國的未來只有建立在我們陸軍的武勇和功勳上,而不是愚蠢的等他們犯錯誤!”
“就是這樣!唯有戰場上擊敗他們,才能完成徹底的征服!等待換不到勝利!”河本大作就差蹦起來揮動拳頭了。
作爲軍人,唯有戰功才能換來升遷,唯有功勳才能襯托他們的偉大,默默的等待不能在戰場上發揮自己的強力作用,那是軍人最大的悲哀啊!
石原莞爾道:“歸根到底還是要作戰的。但那之前,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帝國現在的軍事裝備已經開始落伍了,必須用全新的眼光看待戰爭。不只是空軍要先進的戰機,強大的戰車和更多的炮火,連射步槍和大口徑的重機槍,甚至只要一發就能決定戰鬥勝敗的超級武器,我們不能關起門來自滿,終究我們的敵人是美國、蘇俄,最後纔是中國。目前的帝國,比他們還差得遠呢。”
“哼!又是這一套說辭。”東條英機很不以爲然。
近幾年來,參謀本部對於帝國擴張的方向和次序存在大量爭議,然絕大多數還是傾向於先佔領中國,至少是要佔領了華北和東北,保持全面的軍事優勢,然後再圖謀蘇俄,搶佔東北亞最肥沃的土地和資源,完成帝國的力量積累後,再一舉擊敗英美,稱霸亞洲,雄踞世界之巔。
唯獨石原莞爾等少數幾人對此持反對意見,老是強調先美英俄,最後纔是中國,難道中國比這些列強還難對付嗎?所謂持久戰什麼的,根本沒道理嘛!
看看又要回到爭執的老路子上,板垣徵四郎馬上插言道:“石原君說得一發決定勝負的武器真的存在嗎?難道你是說,那個皇家特種研究所裡的東西?”
因爲有鮎川義介這樣的人在場,他沒有直接說出名字,但大多數在座的高級軍官都大略有過耳聞,特別在參謀本部任職過的更是親眼看過,在東京地下研究所裡那個龐然大物。
石原莞爾點點頭,卻又搖搖頭:“不完全是。那個東西目前還沒研究清楚,但我在遊歷歐洲的時候,聽說有人提出,按照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摧毀原子的話,能獲得毀滅世界的力量,只是世界上暫時沒有那種力量罷了,而去年底興建的東京帝國大學物理試驗室的直線加速器,就是做這方面的研究。”
“喔!這可實在有點誇張啊!”衆人卻不肯相信了。在他們心目中,目前最可怕的還是“長門號”的410mm艦炮,陸軍來說,240mm的大炮已經是極限了吧,摧毀原子這種高端的科技,絕不是他們可以觸摸和想象的,差太遠了!
石原莞爾自己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出於他個人的愛好和擰巴性格有過表面的瞭解罷了。但至少不同的是,他從不以中國老掉牙的武裝力量爲對手目標,始終盯着的都是世界最前沿的軍事發展,這一點上,絕少有人比他更清醒,更有危機感。
只可惜啊,日本肯聽他吆喝的人太少了。包括軍事操典當中,開宗明義就是精神力量比裝備更可靠,更重要,更能決定戰鬥的勝敗,武器什麼的,已經夠強大了。
趁着衆人意見莫衷一是的空檔,鮎川義介不失時機的插口道:“鄙人對支那的新武器也深感憂慮呢。上次被劫掠的事情會一輩子忘不掉啊!希望帝國陸軍早日擁有完全壓制他們的武器力量。因此,我們決定大力的支持關東軍的建設,希望這一天快點來臨啊!”
這話說得挺違心。上次怎麼綁架的,他腦袋裡一片空白,早給藥物和催眠搞思密達了,但這時候一副深有感觸的模樣說出來,卻能得到一幫少壯派的共鳴。
東條英機當然要給老朋友兼合作伙伴撐腰,拍着他肩膀卻看着衆人喝道:“這個事情我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帝國也只有鮎川總裁這樣的熱心人才充滿了希望啊!”
松岡洋右幫腔道:“是啊!鮎川君儘管放心,一切包在我們身上。海軍那些傢伙是完全指望不上的,就等着我們幫你洗雪恥辱吧!相信這個日子不會太遠了!”
鮎川義介一臉感動的表情,長嘆道:“那就拜託各位了!來來來,我們喝酒!”雙手端起杯子朝衆人一讓,自己連幹了三杯。
“啊哈哈,乾杯!乾杯!”東條英機來了興致似的吆喝着,很是爽利的跟着捧場,一本正經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石原莞爾輕微的搖頭,嘴角微微抽搐,沒再說什麼,埋頭繼續一聲不吭的自斟自飲,看上去跟開始一樣。
土肥原賢二卻眼神閃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