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皓月又在心裡說了話:“這人怎麼還不起來?真是麻煩極了!”
這句話說完,他忍無可忍的邁了步,大步流星的走回了九嶷面前。
居高臨下的低了頭,他擰起兩道清清楚楚的長眉,因爲不耐煩,所以一張小白臉彷彿蒙了霜,臉色是相當的不善:“九嶷!你到底要幹什麼?想耍賴嗎?”
這句話落了地,他不甚自然的抿了抿嘴脣,因爲有些後悔。仰臥在大雪中的九嶷微微的張了嘴,眼睛向他睜得很大,然而目光渙散,並非平時的狡黠模樣。
於是單膝跪地伸了手,皓月費了一點力氣,把九嶷從雪地上扶了起來。讓九嶷靠着自己的臂彎坐穩當了,他一字一句的冷淡說道:“我現在把你送回去,但我還是要走的。你喜歡過逍遙快活的日子,我不喜歡。你也不必再使苦肉計攔我了,實不相瞞,自我進入人間以來,也曾經受過許多誘惑,有四個大姑娘和三個小寡婦想要招我當上門女婿,企圖向我投懷送抱的女人,那就更是多不勝數。這樣的誘惑我都能夠克服,你個一身妖邪之氣的和尚,又怎能——”
話到這裡,皓月停了停,因爲忽然感覺自己這話說得似乎入了歧途,飛快的重新理了理思緒,他把這話又拽回了原路:“總而言之,無論你怎樣搗鬼,都擋不住我去找呂清奇。上次我沒有準備,才敗給了他;這回我有備而戰,必定不會再一敗塗地。等我把呂清奇解決了,再回來看望你!”
九嶷憋着一肚皮花言巧語,然而周身寒冷如冰,一點熱氣也沒有,脣舌也麻木,讓他只能有心無力的含糊嘟囔了一句:“等你回來……我都死了……”
皓月懷疑九嶷又要耍花招,所以很警惕的板了臉:“胡說八道!”
九嶷動作遲鈍的撩了他一眼,硬着舌頭又道:“我還沒有康復……”
皓月把他往雪地上一推:“你再囉嗦,我可真走了!”
九嶷姿態扭曲的歪在雪地上,呼呼的開始喘粗氣。皓月見勢不妙,只得薅着後衣領又把他扯回了懷裡。伸手拂去了他滿頭滿臉的冰雪,他就聽九嶷啞着嗓子喃喃說道:“好,好,咱們各退一步。我陪你一起去找呂清奇算賬,但是現在不行,就算我活蹦亂跳沒受傷,你我也絕不是呂清奇的對手……你跟我回旅店……咱們鬥智不鬥勇,想個專門治驢的法子來……”說到這裡,他垂下頭,神情痛苦的吸了一口氣:“否則你再讓驢逮去,我可救不了你了……”又警告似的對着皓月豎起一根手指:“到時候那驢伸着大嘴搶你的內丹,你可抵擋不住,只有乖乖等着變狗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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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聽到這裡,氣得又把他搡回了雪地:“妖僧!你的嘴也不小!”
九嶷隨他的擺弄,被他推到在雪地上了,便老老實實的趴在雪地上不動:“那你是要我的嘴,還是要呂清奇的驢嘴?你自己選吧!”
皓月見他又拱了滿頭滿臉的雪,無可奈何,只得又把他扯回了懷裡:“胡言亂語!我自然是要你的嘴!”
話音落下,皓月腦筋一轉,隨即氣得第三次推開了九嶷:“無聊的東西!誰的嘴我都不要!我要你們的嘴幹什麼?起來!跟我走!你不要再對我耍花招,我意已決,決不再改!”
九嶷歪在雪中,腦子裡一陣一陣的發昏,肋下也刀割一般的作痛,然而忍不住的想笑,因爲發現狗崽子就是狗崽子,逗起來實在是有趣。顫巍巍的擡起一隻手,他抓起一把雪拍在了皓月的頭上:“別生氣,消消火。”
皓月一把打開了他的手,然後雙手一起上陣,匆匆拂淨了頭上的雪沫子,又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小分頭。他自知是妖,又不願做妖,所以格外的自重自愛,極力要做個飄飄欲仙的模樣。然而今日遇了九嶷這般貨色,他忍了又忍,最後忍無可忍的站起身,對着九嶷的屁股便是踢出了一腳。踢完之後他沒解恨,但又不好對個弱者欺負不休,所以咬牙切齒的重新彎腰,他使出力氣,將九嶷從雪地上拎了起來:“走!”
皓月把九嶷揹回了鎮子上。
九嶷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呼的向他耳根脖頸喘熱氣。他有點嫌惡,但是又沒嫌到不可忍受的程度。熱氣讓他的耳朵有些做癢,癢得他不時的要歪腦袋,可是腦袋一歪,耳朵又不由得要觸碰九嶷的鼻子尖,這種觸碰也讓他很不自在。如此彆彆扭扭的走了一路,他剛回旅店,便聽到了新消息。
店內的夥計告訴他,說是鎮子上要過大兵,彷彿是直隸地界又要開大戰了。
皓月心中一凜,登時問道:“誰的兵?”
夥計告訴他:“白大帥的兵,這一回就得過好幾萬,說是後頭還有呢!”
皓月這時已經將九嶷由背改攙,九嶷站在地上,聽了這話便輕輕一拉扯皓月。皓月會意,不再多問,扶着九嶷往房裡走,一邊走,一邊就聽九嶷輕聲說道:“小狗兒,我看此地不能久留,咱們還得走。”
皓月又要咬牙:“我說過我要去找呂——”
不等他說完,九嶷自顧自的又開了口:“小狗兒,你還有沒有什麼老不死的師叔師伯師兄師弟?你師父既然能夠教出那麼一頭活驢來,想必也該有治驢的法子流傳下來吧?”
皓月一聽這話,因爲萬萬沒想到,所以一時間徹底的怔住了。
皓月站在屋子正中央,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摸着下巴,長久的沉吟不語。及至實在是思索到山窮水盡了,他毫無預兆的一扭頭,靜靜的注視了九嶷:“我彷彿真是再無師叔師伯了。其餘的師兄弟也都零落江湖,早失了音訊。我乃是家師的關門弟子,家師仙去之後我才下了山,記得那時道觀裡已經不剩了什麼人,縱是有人,如今也早該老死了。至於降妖除魔的法器,更是不會有,本派子弟所修煉的全是正道功夫,發乎心念動於肢體,乃是一點一滴的積累,絕不會憑着某樣法器克敵制勝。”
九嶷披着棉被盤腿坐在牀上,單手端着一碗熱水慢慢的喝。熱汽蒸騰向上,虛化了他那一張濃墨重彩的面孔,唯獨一雙眼睛爍爍放光,光芒透過水汽,能一直射到皓月的小白臉上。
“沒有?”他嗤笑一聲,嘴脣被熱水燙得通紅:“修道的人我沒見過一萬也見過八千,你們那套把戲我瞭解得很。沒有?沒有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