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裝榫頭(四)
朱鼎發挨個拿起來看了一遍,放下說,“對不起了楊老闆,我有眼無珠,錯怪了好人……”他拔出尖刀,緩緩地對着自己的眼睛剜去。陸連奎沒料到是這麼個結果,劈手將刀奪去,“不過是一句氣話,不必當真!不必當真……”楊得壽卻在一旁陰陽怪氣,“就是嘛!光棍做事落檻,總嚷嚷着挖眼睛,你有那麼多的眼睛好挖啊!”
朱鼎發搶過刀,“看來楊老闆是出不了這口氣呀!好啊!我若是不挖了眼睛,看來楊老闆是不依不饒了。”
楊得壽鼻空“哼!”出一聲,“我說過這話麼?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我又不出來帶兄弟,你挖不挖眼睛,幹我什麼事啊!不是光棍做事落檻麼!你這樣,手下的兄弟今後會服你麼?”
朱鼎發苦笑了,“陸隊長,楊老闆是得理不饒人,那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他手腕一翻,刀尖已對準了自己的眼睛。就在這時,朱鼎發的一名兄弟喊着,“朱爺,不對啊!你看這塊大洋,是潤生兄弟的。”
朱鼎發放下尖刀,接過大洋看了一眼,“沒錯,是潤生兄弟的,他的大洋怎麼會跑到楊老闆身上?這裡面怕是大有文章。”
楊得壽聞言,覺得可笑,他說,“好了,你不挖眼就不挖了,還拿大洋說事兒,普天下大洋都是一個樣,怎能區分出是誰的大洋?大洋上面又沒刻着字,還潤生的,大洋上刻着他的名字了?”
朱鼎發已把大洋交到陸連奎手上,“陸隊長你看,大洋上真的是刻着潤生的名字!這塊大洋是潤生他娘留給他的護身符,尋常決不離身,現在潤生的大洋突然跑到楊老闆的身上,有問題……”他使勁兒地擠着眼睛,“搞不好潤生是被楊老闆害了!若是果真如此,我朱鼎發的眼睛可就保住了。”
陸連奎笑了,“原來是這麼一齣戲……”他說,“楊老闆,你身上有死者之物,怎麼解釋?”
“倒黴,大洋還真是刻着字的……”楊得壽一把搶過仔細看,突然想起什麼,他指着朱鼎發,“這大洋是他昨天晚上替那兩名醉酒客人付的茶錢,可不是我的。”
朱鼎發怒道:“照你這麼說,潤生是我藏起來陷害你了?”
陸連奎明白了,想,“這不是陷害還能是什麼?楊得壽啊!你怕是不知道惹了什麼人吧!”他又嘆口氣,“龍邵文啊!你這是在給我出難題呀……”他硬着頭皮,說,“楊老闆,我看你是說不清楚了,證據在人家手中,不行就去巡捕房吧!”他朝楊得壽擠擠眼,努努嘴,眼角瞟向朱鼎發。楊得壽會意了,“陸隊長看在銀子的面上指點我,事主咬着不放,他也沒辦法!”他無奈地上前朝朱鼎發鞠個躬,“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還請您放我一馬。”
陸連奎也說,“鼎發,只憑一塊刻着字的大洋,怕是英國人也定不了他的罪,更何況這裡是華區,案子處理起來棘手啊!”
朱鼎發點頭說,“既然陸隊長這麼說,我也就不追究你了,可你當着陸隊長的面說清楚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那兩名兄弟的下落?”
楊得壽無辜地搖頭,“確實不知!”
朱鼎發說:既然這樣,我就再去別處尋找,可一旦我發現你與我兩名兄弟的失蹤有牽連,那又該如何?
楊得壽看了一眼陸連奎,把陸連奎看的心中毛躁,“觸你娘,你看着老子幹什麼,要是沒牽連,他能把你怎樣?瞧你連個硬話都不敢說,八成你楊得壽不乾淨……”他咳嗽了一聲,追問,“楊得壽,你表態吧!”
楊得壽狠着心,“要是有牽連,我寧願剜眼。”
朱鼎發“哼!”着,“剜眼?說簡單了吧!”他惡狠狠地,“到時我要你給我死了的兄弟償命。”
陸連奎心想,“龍邵文這羣人不是好鳥!龍邵文提前報兄弟失蹤,朱鼎發則一口咬定兄弟已經死了,他怎地就如此肯定?唉!楊得壽要倒黴了……媽的,老子只當什麼也沒聽見。”
楊得壽壯壯底氣,“好!你的兄弟若真是被我害了,我償命便是。”
朱鼎發說:陸隊長,你可聽得真切吧!到時候我要他的命,你不會責怪我而拿我歸案吧!
陸連奎苦笑着不說話,胡亂地搖搖頭,又想:楊得壽啊!你有幾條命夠你這麼禍害,這事老子是管不了啦!”
“既然這樣,陸隊長,打擾了,鼎發告辭了……”見朱鼎發走了,楊得壽忙又在櫃裡包了些銀元遞到陸連奎手中,“全憑陸隊長做主,不然這些流氓是一定不會放過我的。”陸連奎不接楊得壽遞過來的銀元,他說,“楊老闆,跟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有沒有見過朱鼎發失蹤的那兩名兄弟?”
楊得壽堅決地搖搖頭,“沒見過。”
陸連奎心想:“這就怪了,剛纔朱鼎發臨走時留的話絕對不是隨意說說,瞧他的態度,明顯是真想要楊得壽的命,可惜楊得壽居然聽不出來……”他又說,“最近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或者是有人找你辦過什麼事兒?”
楊得壽回憶着,“人是一定沒得罪,我乾的就是伺候人的生意,怎會得罪人。”他若有所思地說,“兩天前,常在街面上晃盪的俞文徵倒是找過我,說是有一家公司願意出高價從我手裡把聚豐園接盤過去,我沒答應。”他喃喃着又說,“俞文徵整天西裝革履,出手闊錯,瞧樣子極有錢,卻什麼也不幹,真不知是什麼來路……”
陸連奎笑了笑,他當然知道俞文徵是誰的人。他說,“楊老闆!念在這些年你沒少給我銀子花的面子上,提醒你一句,俞文徵若是再來你盤你的房子,就答應他好了。瞧聚豐園的生意,這些年你也掙夠了,帶上你的存款,回老家過安穩日子吧!可別有命掙沒命花!”
楊得壽一怔,“陸隊長,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全家只靠這家茶樓討生活,要是盤了出去,銀子總有花完的時候,以後可怎麼辦?”
陸連奎也懶的跟他解釋,只說,“記得我的話吧!至於盤與不盤,那是你的事情,從現在起,不管你幹不幹了,你的銀子,我是再不會收了。話說到這地步,也是顧及咱們的交情,今後你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兒,我也再不會管了。楊老闆。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