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便知曉,這人就是楊老闆在民團裡任職的侄兒。
那人與家生子聊了兩句,然後笑着說道:“我叔又在訓話呢?”
他這位置,是楊老闆拿錢砸進去的,對自己和別人都極爲苛刻和吝嗇的楊老闆,在這件事情上面卻是不惜成本,爲的就是在這個混亂的世道上,有個撐腰的。
正因如此,楊老七,也就是家生子口中的“七爺”,與楊老闆的關係最爲密切,相處也較爲平等。
家生子賠笑兩句,而楊七爺則轉過頭來,看着小木匠,說道:“你就是我叔請來平事的那位先生?”
小木匠點頭,說對,是我。
他以爲那楊七爺會因爲他的年齡而質疑,沒想到對方卻讚賞地說道:“嗯,是個有本事的高人。”
小木匠有些驚訝,說哦,何以見得?
楊七爺說道:“雙目黝黑而清澈,氣定神閒,身子有虎狼鷹隼之姿態,一掃眼,全場落於眼中——劍閣位於川陝邊境,多有奇人,像你們這個行當的,我見了不少,多少也能夠瞧出一些來。”
小木匠聽了,一來覺得楊姓商人死勁兒花錢捧自家侄兒,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楊七爺眼光獨到,看着不尋常,二來覺得自己修爲大增,氣息外放,需要多加收斂才行。
他心中盤算着,而楊七爺則邀他一同進大廳裡去。
小木匠說這是楊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在場,不太方便,楊七爺卻笑了,說有啥子不方便的,你也是當事人。
他拉着小木匠進了前廳,瞧見地下跪了一片,而站着的,除了楊老闆之外,還有幾個婦人。
小木匠掃了一眼,根據年齡以及今天白天的印象,大體能夠對上號。
楊七爺進來,楊老闆也停止了訓斥,臉色稍微好了一點兒,跟他打招呼:“老七來了。”
楊七爺對他叔十分尊敬,說道:“叔,消消氣,都是些小事,沒啥過不去的。”
那長得雍容富貴的二太太也說道:“對呀,對呀,都是小事……”
沒曾想她一開口,那脖子上掛着一串佛珠,擺着張苦瓜臉的大太太卻哭了起來:“小事?要不是那位甘先生及時趕到,我家靖康、柳芳和小寶估計都已經死在那堆磚下面去了,嗚嗚……”
二太太顯然也是憋着火氣的,開口說道:“這不是沒死嗎?”
大太太就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就炸毛了:“你是不是就想着我家靖康死了,然後讓你家平達當家呢?”
二太太撇嘴,說:“我可沒這麼說……”
大太太本就是粗鄙之人,脾氣來了,指着對方的鼻子,口不擇言地罵道:“沒這麼說?我怕就是你和你家老二謀的事吧?你們弄死了中達,又要害死靖康,回頭你家平達就能夠繼承老楊家和德誠記了,哼哼,打得一手好算盤,吳青蓮,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後悔,沒弄死我兒子……”
她一開口,就跟潑婦罵街一樣,特別難聽,二太太也忍不住了,扯着嗓子迴應。
一時間場間亂作一團。
就在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卻聽到“哐啷”一聲,那楊老闆直接將桌上的茶壺給摔在了地上。
碎瓷片落了一地,兩位太太嚇得閉上了嘴。
楊老闆陰沉着臉,一字一句地說道:“吵啊,怎麼不吵了?是不是當我死了?”
他這話兒說得咬牙切齒,衆人噤若寒蟬,無論是跪着的,還是站着的,全部都低下了頭去。
楊老闆估計也是有些心力交瘁,說了兩句話,然後讓二兒子禁足,哪兒都不能去,隨後讓衆人退散。
等大廳裡面的人陸陸續續散去了,楊老闆看向了小木匠。
小木匠改變了先前的計劃,對楊老闆說那風水煞局又變了,他需要去一趟利州,搞點材料回來——這一去,多則五天,少則三天,到時候一定能夠把事情給辦妥帖了。
楊老闆問了幾句,然後點頭應下,小木匠瞧見他與楊七爺有事要談,於是提出告辭。
他出了大廳,回房間去收拾東西,走到半路,前面走出一人來,卻是那大兒子楊靖康,他向小木匠表達了感謝,小木匠淡淡迴應,也不多言。
回房收拾了東西之後,他留下了木箱,就揹着破布包裹的寒雪刀離開。
出了楊宅,小木匠走過路口,離開了城裡。
當遁入野外的黑暗中時,他卻又轉了向,從另外一條路開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