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是一隻猴子,個頭不高,差不多也就和他的腰間平齊,渾身漆黑的毛髮,手腳彎曲,臉上滿是毛,雙眸張開,發散出猩紅色的亮光——除了沒有尾巴,它的大部分體徵,都很像是一隻野猴子。
然而那傢伙在發現小木匠扭頭過來,打量它的時候,突然間一張嘴。
就這一下,卻徹底打消了小木匠覺得它是猴子的想法。
這畜生的嘴巴,居然是四瓣的,如同盛開的鮮花一般,裡面滿是細密而雪白的利齒,黑色的口涎滴落,有一種讓人聞之慾嘔的腐臭氣息撲面而來。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啊?
小木匠心中狂跳起來,右手緊緊地抓着寒雪刀的刀柄,又怕這玩意太過於敏捷,刀不夠快,所以又想着將背上的漢陽造取下,給這傢伙來一槍子。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害怕這玩意突然間蹦起來撓他,又害怕那玩意大吼大叫,驚擾了裡面的人。
他渾身的肌肉繃得緊緊,也如同一頭隨時欲撲出去的猛虎那般,但那傢伙不動,他也不動,雙方保持着對峙。
在某一時刻,小木匠與那頭古怪猴子形成了相對靜止的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猴子”耳朵一動,卻是轉過了身子,然後朝着一樓那兒跑開了去。
和先前遇到的那兩頭獒犬一模一樣。
小木匠鬆了一口氣,然而這個時候,他聽到地下室裡傳來了加藤先生的聲音:“既然董先生如此堅持,那麼我也不再多勸,枉做小人,不過您放心,我會盡力與鬼王廟的廟祝搭上話,讓您能夠活下來,畢竟你若死去,對這世間的中醫術,也是一種損失;只可惜您沒答應我的請求,恕我無法擅作主張,動用所有的資源來營救你,請見諒……”
他說得十分客氣,小木匠感覺他準備離開了,於是趕忙走上樓去。
他來到一樓的走廊處,已經沒有再瞧見那頭鬼猴子,而地下的臺階處則傳來了“吱呀”的木門聲,小木匠左右一瞧,找了一個斜對角的夾縫處藏了起來。
剛剛藏好,那腳步聲就出現在了長廊裡,小木匠想要去瞧一眼那個加藤先生。
畢竟他都沒有見過從東洋來的人。
但他最終還是壓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等待腳步走遠,他方纔探出身來,往長廊左右瞧了一眼,然後又溜到了前往地下的臺階去。
這回他直接來到木門前,聽了一下里面的動靜,這才緩慢推開。
裡面是一個寬敞的空間,正中間有一個大鐵盤子,上面燒着炭火,邊兒的牆上則是油燈,分別有三盞,燒得正旺,那鐵盆子前邊兒有一個很高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掛着三十多種鐵具,什麼鉤子、梭針、烙鐵、剪刀之類的,應有盡有,一看就知道是刑具。
不少的鐵具上面,還沾染着黑紅色的血垢,看着十分嚇人。
周圍好有一些座椅板凳之類的簡陋傢俱,然後左邊有三個牢房,前兩個是空着的,裡面的太黑了,小木匠瞧不清楚,而右邊那兒,則有一個比較寬敞,看上去也還算乾淨的牢房。
牢房朝裡面的這一邊,都是黑乎乎的粗鐵柵欄,很是堅固。
小木匠往那邊看去的時候,一個留着兩撇鬍子,下巴處還有山羊鬍的半老頭子,也正朝着他望了過來。
那傢伙大概有五十來歲,頭髮有些灰白,穿着一套藍布衫,而在屋子的角落,有一個與小木匠差不多大的少年郎。
按照顧白果的講述,小木匠確定,這兩人,應該就是董七喜,和他的徒弟了。
不過他還是走上前去,朝着那半老頭子拱手問:“請問是活珠子董七喜,董老先生麼?”
那個留着山羊鬍須的半老頭子有些疲憊,但卻不願意失去體面,打量了小木匠一眼,緩緩問道:“我是,你又是誰?”
他的言語裡透着幾分不耐煩,顯然是誤會了小木匠,與前邊走開的東洋人加藤是一夥的。
小木匠當然知曉他的心思,直接開門見山地表明瞭身份:“我是來救你的。”
這話一出,原本有些疲倦的董七喜頓時就直起了身子來,雙目迸發出了一絲光芒,不過隨後又收斂起來,低聲問道:“你是大帥府的人?我怎麼沒見過你?”
小木匠搖頭,說道:“不,我不是大帥府的,我是顧白果的朋友,但我是跟他們一起過來的,羅青光你認識吧?”
董七喜點頭說道:“羅青光我認識——顧白果是誰?”
小木匠愣了一下,想起了顧白果跟他說起大雪山一脈情況比較複雜,於是提起了另外一個人來:“顧西城您認識吧?”
董七喜這纔想起了,說哦,我想起來了,顧西城的小侄女對吧……顧白果,好多年了,我當年出山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兩歲的小孩子呢……
說這話的時候,董七喜的臉色有些古怪,不過他很快就掩飾了,小木匠並沒有覺察出來,而是爲與董七喜對上號而高興,然後接着說道:“我與白果在錦官城尋你多日,不過聽大帥府的人說你到了灌縣的靈巖山,因爲不知你行蹤,所以無法過來,一直到聽說你被人擄走,這纔跟着大帥府派出的營救隊伍到了這裡來……”
董七喜認真打量了一下他,問道:“你來找我,何事?”
小木匠便將自己身上中了鬼面袍哥會大檔頭鬼王吳嘉庚獨門毒藥萬蟲五蛇丹的事情說出,那董七喜聽了,點了點頭,說若是這樣,整個川地,倒沒幾人可解。
他這話說了半截,也不說自己能否解毒,但言語中,卻有着幾分捨我其誰的矜持與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