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德虎喝多了酒,又沒有什麼防備,所以也沒有瞧清楚,只以爲是誰的隨從手下,畢竟樓梯口那兒有人守着,無關人等,是沒辦法上來的。
他走上前去,喊道:“那誰,我手下羅二毛呢,怎麼還沒回來?”
那青衣人的手往身後一摸,隨後往前扔了一物過來,口中說道:“在這兒呢……”
萬德虎到底是白手起家的高手,即便是微醺,但反應還是十分迅速的,當下也是伸手一撈,將那玩意給抓在手裡,低頭一看,頓時就一臉駭然了:“羅二毛?”
原來這玩意,卻是王二毛的腦瓜子……
那青衣人則笑了,說道:“正好看到這小子在強迫人家女孩子上來賣藝,別人勸說都不聽,還在那兒撒潑,所以我就幫你料理,清理門戶了……”
“格老子的!”
聽到這話兒,萬德虎頓時就炸毛了,將那腦袋往地上一摔,反手就往腰間摸去。
太歲頭上動土,對方的膽子當真是太大了。
不給點教訓,那傢伙就不知道這老虎屁股,摸不得……
他雖然出身排教,又是個修行高手,但常年行走於長江水道上,早就習慣了用槍解決問題,而並非舊派修行者愛用的冷兵器。
不過他一摸,卻發現因爲這一次的宴席,他平日裡一直貼身放着的槍並沒有帶在身上。
摸了個空之後,他扭過頭來,衝着不遠處的手下喊道:“槍!”
他喊完之後,一邊伸手去預備接槍,一邊回過頭來,衝着小木匠喊道:“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他這問話還沒有完,不遠處主桌那邊的雍熙文卻是坐不住了,忍不住吃驚地喊道:“甘十三?”
在場衆人中,唯一與小木匠有打過照面的,便只有這位渝城袍哥會的閒老大。
兩人不但見過面,而且還有過言語交鋒的。
所以小木匠即便是有頗多變化,他還是一眼就瞧了出來。
而聽到這名字,萬德虎的心頭,下意識地跳了一下,感覺到一陣說不出來的恐懼。
那天的伏擊,他也有參與過,只不過當時天太黑了,而他手中得到的描述畫像,又着實有一些抽象,使得今日見面,居然完全沒有認出小木匠來。
而在停頓半秒鐘之後,萬德虎沒有等到手下拋槍,反而感覺到站在樓梯口那邊的甘十三,宛如鬼魅一般欺身而來。
萬德虎雖說沒有與小木匠有過正面對抗,但因爲那天的伏擊行動,還是得到了小木匠許多情報的,他自知不敵,所以也沒有任何爭強好勝的心思,直接猛然一躍,朝着隨從那邊的人羣中滾了過去。
而經過這一番變故,無論是黑虎幫的幫衆,還是客人們的隨從,也都反應了過來。
有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開,但也有人立刻就伸手入懷去掏槍,想要將這個貿然闖入酒局的不速之客給擊斃了去。
而這些人裡面,反映最迅速的,卻是工藤帶來的隨從。
那四個黑衣男人手往腰間摸去,而另外兩個浪人則“哈依”一聲,卻是抽出隨身短刀,朝着小木匠的方向衝了過去。
他們表現得十分奮勇,完全不在乎敵人到底是誰。
這便是武士道精神。
無論是拿槍的黑衣男人,還是抽刀的浪人,都是經過特殊培訓的,畢竟工藤龍之信的地位十分特殊,是需要高手保護的,所以這幫人的反應,當真是及時得很,幾乎沒有任何的耽擱。
如果他們遇到的是一般人,說不定直接就將其制服,甚至給宰掉了。
但問題是,小木匠並非一般人。
這些人剛剛準備迎敵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瞧見,便感覺到一陣狂勁的刀風撲面而來。
那兩個浪人打扮的傢伙雖然感覺到了不對,但過往強勢的習慣,卻使得他們硬着頭皮持刀前斬,希望能夠將敵人的這一招給擋下來。
只需要擋住一下,那麼對方就很可能會被後方同伴的子彈擊中了去。
只需要一下……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沒有抵擋住,因爲撲面而來的,並非是刀,而是無形無狀的刀風,它似乎不可捉摸,卻有着實質化一般的力量,卻是在瞬間集中在了一個點上,緊接着迸發出了讓人絕望的光芒來……
兩個浪人直接倒下,連同他們手中的刀,以及人,全部都斷成了兩截,甚至還波及到後面的幾人。
不過與此同時出現的,是槍聲大作,子彈如爆豆一般地傾瀉了出來。
原本風平浪靜的張飛樓,一瞬間就變成了戰場去。
黑虎幫的人大聲喊道:“保護幫主,保護幫主……”
場面在一瞬間變得失控,而下一秒,卻有一股狂風颳過,張飛樓所有的電燈全部熄滅,整個兒卻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去。
人類對於黑暗,有着天生的恐懼,所以場面越發地混亂,槍聲、打鬥聲、驚叫聲以及桌椅板凳的翻倒聲匯聚一處,卻彷彿人間地獄一般……
這樣的混亂足足持續了半分鐘,氣氛似乎有一些不太對勁兒,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了。
那人高聲喊道:“等等,等等,都別動,聽在自己的位置上……”
這話兒說出來之後,一頭懵的衆人彷彿終於清醒過來,那動靜開始慢慢小了,到了最後,卻是平靜下來。
緊接着有人點了一盞油燈,光亮重新出現在了三樓之上。
衆人各自打量,瞧見場面一片狼藉,地上躺着四五個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再無氣息,而那個大咧咧走上三樓來鬧事的傢伙,卻是人影無蹤。
人家已經走了。
確定了這一點之後,無論是東道主黑虎幫,還是前來參加宴席的客人們,都開始四處張望,查找己方的人員損失。
雍熙文從角落的桌子底下爬了出來,驚魂未定的他左右張望着,瞧見甘十三那煞星已經不在之後,長長舒了一口氣,卻感覺心臟依舊還在激烈地抖動着。
他着實沒有想到,當初那個看上去可以隨手拿捏一樣的小角色,現如今,居然變成了黑白無常一樣的煞星來。
太可怕了。
莫欺少年窮,果真如此。
回想起剛纔之事,雍熙文驚恐未定,不過爲了保持他渝城袍哥會閒老大的面子,當下也是強行穩住心神,走到人羣聚集處,往地下一看,瞧見了一具無頭屍體。
那屍體上穿着剪裁合體的黑色西服,一看就知道是上海灘裁縫的手藝。
這黑西裝的主人在幾分鐘之前,還在這兒談笑風生,意氣風華,正處於人生最得意的階段。
而現如今,人還在,腦袋瓜子卻不見了。
更讓人爲之錯愕的,是腦袋被摘去了,但斷口處,竟然沒有鮮血出來。
那是多快的刀法啊?
雍熙文渾身發寒,大概推算了一下,知曉應該是甘十三的刀快速掠過萬德虎的脖子,急劇的高溫直接將所有的血管破口都給凝結了,方纔會有如此的效果……
結合其當前種種的小道消息,讓雍熙文一刻鐘都不敢多留,當下也是想要過去與那工藤龍之信告辭,卻沒想到那小日本也是嚇破了膽,居然招呼也不打,就帶着剩餘的兩個手下,匆匆下了樓去。
也難怪,場中的所有人,都知曉萬德虎這人的修爲有多厲害。
這人能夠從一個排教棄徒,赤手空拳地在渝城這一帶打拼,最終創建出擁有三五百成員,一百多號精銳骨幹的黑虎幫,拋開謀算、性格和管理才能不說,單說修爲,必然也是極爲不錯的。
但就是這樣厲害的萬德虎,卻在這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一衆保鏢隨從的護衛中,給人單騎突入,取了頭顱去……
這實在是太駭人了。
如果甘十三那個煞星的目標,是自己呢?
一想到這個,衆人都感覺到後背生汗,竟然沒有一個膽敢停留原地,紛紛撤離了張飛樓。
而在張飛樓不遠處的一處高崗上,讓衆人爲之恐懼的煞星小木匠站在那兒,旁邊卻是屈孟虎和屈封。
雖說小木匠不想讓他們摻和進來,免得暴露身份,但屈孟虎終究還是不放心,所以偷偷跑過來壓陣,免得發生什麼意外。
畢竟日本人如果人手充足的話,這一次的宴席,很有可能會是一個陷阱。
不過好在一切順利,小木匠單槍匹馬,取了敵將首級。
望着遠處匆匆跑出來遠去的人羣,特別是那個工藤龍之信,屈孟虎問:“怎麼不順手把那小日本殺了?”
小木匠笑了,說道:“不是要搞事麼?一次性弄完,怎麼讓事態升級?”
屈孟虎點頭,說也對。
隨後他看向了從張飛樓匆匆出來的雍熙文,說道:“這個傢伙,怎麼跟日本人混到一塊兒去了?”
小木匠說道:“從高處跌落下來,肯定是有心理落差的嘛;不過也好,瞧見這傢伙慌不擇路、飢不擇食的樣子,咱們或許有與他合作的機會呢?”
屈孟虎問:“你打算去跟他聊一聊?你們之間,不是有點兒嫌隙麼?”
小木匠笑了,說道:“那點兒小事,在‘東山再起’的誘惑面前,恐怕就不再重要了……”
他往着雍熙文撤離的方向走去,而屈孟虎點了點頭,說:“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