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隆冬, 天氣愈發得冷了。
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好幾日, 地面上早已經覆上一層不淺的積雪,踩上去的時候, 還能聽到細碎的聲音。
今天會有最後一場考試,考完試後,就會迎來冬假。
縱使天氣再冷,同學的心情也沒被影響, 大家都在期待着放假。
今早, 雪下得很大, 風急地滑。葉楚便不乘電車了,而是坐葉公館的車來上學。
葉楚正走到校門口, 就被嚴曼曼叫住了。
“阿楚。”
葉楚回頭, 嚴曼曼剛從車裡下來,朝她小跑了過來。
嚴曼曼跑得急,地面雖然滑,她卻毫不注意, 一直往葉楚這邊跑。
葉楚低笑,扶住了嚴曼曼。
“跑這麼急做什麼?”
嚴曼曼微微喘着氣:“我找你有事。”
兩人一邊往裡走, 一邊說着。
嚴曼曼挽着葉楚的手:“考完試後,我去找你,順便叫上付恬恬。”
很快就要放假了, 若是現在還不抓緊時間見面,就要過好些日子了。
葉楚應下,在教室門口同嚴曼曼分開。
付恬恬成績不太好, 幾星期前,她就開始擔憂了。平日裡,她總念着玩,這些天卻沒了心思。
儘管臨近放假,但是付恬恬的心還是沒有放下來。
只有等考試結束,她才能放鬆下來。
所幸考試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過去了。
一考完試,葉楚就走到付恬恬座位旁邊,轉告了嚴曼曼的話。
付恬恬剛考完試,沒過多久,她的情緒就緩了過來,立即收拾好東西,和葉楚去找嚴曼曼。
三人見面後,商量了一下,準備去學校附近的咖啡館喝杯咖啡。
報刊亭離學校不遠,她們路過那裡的時候,嚴曼曼特地停了下來,翻起雜誌來。
付恬恬冷得發抖,湊過去看一眼:“什麼雜誌?”
嚴曼曼把手裡的那本雜誌,遞到葉楚她們面前:“這本雜誌給宜君的作者開了一個專欄,能看到她的文章。”
很早之前,嚴曼曼就是這位作家的忠實讀者,無論她的書出版,還是雜誌文章刊登,嚴曼曼都會看。
嚴曼曼立即付了錢,將雜誌拿在手中。
三人加快了步子,走進咖啡館中。
咖啡館的溫度較高,喝了一口熱咖啡後,她們身上的寒冷也少了幾分。
嚴曼曼又繼續說起剛纔的話題。
嚴曼曼看上去興奮極了:“父親的朋友認識宜君作者,說她近期會來上海,若是她能來看我們演出就好了。”
付恬恬點了點頭:“那我們需要努力排練纔是。”
嚴曼曼嘆了一口氣:“我還要同你們講件事,過幾天我就要去北平了,暫時不能參加排練了。”
葉楚知道,嚴曼曼的家在北平,只是在上海唸書。過年的時候,她得回去一趟。
葉楚問:“你什麼時候回上海?”
嚴曼曼笑了:“我同家裡人都講好了,因爲要參與話劇演出,今年會留在上海過年,他們都很支持我。”
“我準備過年前先去北平看看他們,然後再回上海。”
嚴曼曼喝了一口咖啡,問葉楚和付恬恬:“過年的時候,你們會做些什麼?”
付恬恬嚥下了口中的蛋糕:“我會在家裡幫父母看着武館。武館事情多,他們幾個人忙不過來。”
她們都知道付恬恬家中是開武館的。平日裡無事的時候,付恬恬便會待在武館中。
“葉楚,你呢?”嚴曼曼看向葉楚。
葉楚怔了一下,過年時要做些什麼?她還沒有想好。
前幾年,葉楚住在督軍府中,她都是和陸淮一起過年的。
每逢過年,上海灘會有許多事情。但是,那幾日,陸淮都會留在督軍府中,和葉楚一起過年。
即便事情再多,他也一定會趕回來。
重生以來,這是葉楚第一次和家人過年。
想起前世的事,葉楚忍不住恍了神。
不過,葉楚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不希望她們兩人察覺到她的不對。
葉楚爲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低頭抿了一口咖啡:“我還沒想好,應該只是待在家裡吧。”
雖然葉楚嘴上這麼說,但是嚴曼曼並不相信。她不覺得,葉楚會乖乖地留在家中。
冬假那樣長,葉楚怎麼可能不和三少見面?
嚴曼曼意味深長地哦了一句:“是嗎?要是你沒什麼地方好去,我可以打給電話給你母親,邀請你過來。”
嚴曼曼提醒葉楚,如果葉楚下次想和陸淮偷偷見一面,她還是很願意幫忙的。
反正,嚴曼曼過年要待在上海。
上次在北平的時候,爲了和陸淮私下見面,葉楚只能找嚴曼曼幫忙,讓她替自己遮掩。
嚴曼曼故意提起給蘇蘭打電話一事,調侃意味頗濃。
葉楚失笑,嚴曼曼對這件事還真是念念不忘。
葉楚臉色未變,回了一句:“要是有機會,我一定找你。”
嚴曼曼和葉楚一來一往,身旁的付恬恬不明所以。
她並不曉得北平那件事,也不清楚葉楚和陸淮的關係。
葉楚本想對所有人保密,只是嚴曼曼撞見了真相,兩人只能一同守下了這個秘密。
……
尚嫣知道容沐同意見她後,她僞裝了自己的面容,來到了寒塔寺。
空氣冰冷得厲害,寒塔寺裡的香客並不多,與平日相比,多了幾分冷清。
尚嫣走在路上,經過喬裝後,她的面容極其平凡,沒人瞧得出,這是尚家大小姐。
看上去她只是一個來寒塔寺祈福的香客,與旁人沒有什麼不同。
尚嫣來到一個房間,周圍環境極爲幽靜。寒風吹來,樹葉簇簇作響。
淨雲大師與容沐關係極好,這個房間是淨雲大師特意爲容沐準備的,這裡極爲清淨,不會有人過來。
尚嫣推開門,走了進去。
清冷的陽光下,一個男子背對着她,他的背影清瘦挺拔,氣息淡然清逸。
正是容沐。
容沐曉得尚嫣來了,他沒有轉身。
尚嫣喚了一聲:“容大夫。”
容沐極爲謹慎,即便這裡只有他們兩人,他也不允許尚嫣叫出他的真名。
上次惹怒容沐後,尚嫣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容沐了。
尚嫣直直地看向容沐,眼底起了幾分波瀾。
但是,尚嫣很快垂下眼,掩飾了這份情緒。她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容沐,不能再惹怒他。
容沐示意尚嫣坐下。
尚嫣開口:“上次在宴會上,我同葉楚接觸過,暫時取得了葉楚的信任。”
容沐讓尚嫣進入上海的名流圈,葉楚就是尚嫣的目標對象之一。
尚嫣假意接近葉楚,她發覺葉楚並不難相處。不過,尚嫣並沒有就這樣相信了葉楚。
無論葉楚呈現的是否是她的真實面目,尚嫣總會帶着一份警惕,不過,目前看來,她與葉楚確實是親近了幾分。
容沐聲音沒什麼起伏:“繼續說。”
尚嫣:“容大夫,我還發覺了一件事。雖然葉楚掩飾得極好,但我看得出,葉楚似乎喜歡陸淮。”
“不過,陸淮對葉楚沒什麼興趣,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僵。”
容沐有幾分懷疑:“你確定?”
容沐調查過,葉楚與陸淮見過幾次面,但容沐並不清楚這兩人是什麼關係。
若這兩人關係不錯,容沐就要警惕起來。若這兩人關係並不好,容沐就可以利用這個做一些事情。
尚嫣:“陸淮對葉楚的追求極爲抗拒,他對葉楚的態度很差。”
講到這裡,尚嫣看了容沐一眼,容沐神情疏淡,氣質溫和乾淨。
無論是清逸的容沐,還是陰冷的莫清寒,尚嫣喜歡的,一直是他這個人。
她的聲音放軟了些:“所以,我認爲這件事極有可能是真的。”
還有一句話尚嫣沒有說出口,她理解葉楚的心思。愛一個人求而不得,正是她對莫清寒的感情。
她愛上莫清寒,跟着他回到了上海,願意爲莫清寒做任何事情。
而她看不出莫清寒對她的心思,心裡忍不住就會有些落差。所以,她會時常做些事情,讓莫清寒注意到她。
即便有些舉動會惹莫清寒生氣,但她仍是忍不住要靠近他。
就按陸淮說的,葉楚爲了接近他,經常會在他出現的地方製造偶遇。
在尚嫣看來,葉楚喜歡陸淮,做出這些舉動極爲正常。
容沐思索,陸淮向來不近女色,若葉楚一直在追求陸淮,陸淮性子冷漠,對葉楚態度不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性。葉楚追求陸淮其實是假象,兩人其實關係不差,他們僞裝得太好,騙過了尚嫣的眼睛。
心裡雖存着懷疑,但是容沐卻覺得第二個猜想可能性並不大。
陸淮又怎會同旁人這樣僞裝?
容沐知道,尚嫣剛來到上海,無人知道她是自己的手下,更別提尚嫣每次來找自己都是做了易容。
陸淮和葉楚根本沒必要在她的面前演戲。
而且容沐確定,自己來到上海的事情,無人知曉。陸淮和葉楚這麼做,完全是多此一舉。
但是依着容沐謹慎的性子,他做什麼事都不會妄下判定,凡事會多想幾分。
他也不會相信任何人,葉楚和陸淮的關係,他會親自去查一下。
容沐看向尚嫣:“你做得很好,之後繼續與葉楚接觸。”
停了片刻,容沐又開口:“若有什麼事情,我會通知你。”
言下之意是,沒有他的命令,尚嫣不能來德仁堂找自己。
尚嫣自然聽出容沐的意思,她眼底隱隱有着失落之色,但她沒有說什麼,便離開了。
尚嫣離開後,屋子再次歸於寂靜。
……
嚴曼曼不日就要去北平,話劇宜君又要在一個多月以後上演。因此,這幾日,她們都在國泰大戲院排戲。
剛放假,葉楚無事,自然要陪同她們二人。
出了葉公館後,葉楚便坐上了車。這些天,蘇蘭總不放心葉楚的安全,讓司機送她。
深冬的天氣愈加冰冷,天空少了幾分顏色,車窗上泛起了一層白。
葉楚坐在車上,景色從窗外掠過去,雖已至冬,上海灘卻依舊熱鬧。
先前,陸淮派手下護她,現在,已經用暗衛換掉了之前的那批人。
相比之下,暗衛的行蹤更隱蔽,除非危險,不會輕易現身。
葉楚甚至察覺不到他們在跟蹤她。
但是她清楚得很,儘管那些人的行動消無聲息,她卻更爲安全了。
想着想着,葉公館的車子緩緩停了。
汽車停在國泰大戲院的門口。因爲是白日,戲院有些冷清,見不到幾個人出入。
葉楚同李叔講了一聲,便下了車。
葉楚在門口略微停了一會,待到葉公館的車子開走了,她才起步。
彷彿看見了什麼,葉楚的步子一頓,眯起了眼睛。
國泰大戲院的對面有一條小巷,她在馬路這頭,隱約看見了有人躺在那裡,似乎昏迷了。
時間尚早,道路偏僻,這裡沒有什麼人來。若是真的出了事……
葉楚略加思索,朝着那條巷子走了過去。
四下寂靜極了,葉楚看見,那是一個身量未成的少年。
他的樣子痛苦極了,眉頭緊鎖,現下竟已沒了掙扎的力氣,好像是發了急病。
葉楚的視線落在少年的臉上時,她微微一怔。
她認得這張臉。
這個少年名叫阿越,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據說他從小就開始偷竊,本事極高。
小到珠寶首飾,上至傳家之寶,只要阿越去,沒有到不了手的東西。
儘管阿越現在不過十二三歲,面容青澀,葉楚依舊辨認出了他的五官。
上一世,因爲一次偶然的機會,葉楚見過阿越的臉。
阿越雖以偷竊爲生,但是心性並不壞。他會在修道院中幫助無父無母的孤兒。
至於阿越的結局……
葉楚心神一緊。
上一世,阿越死在了莫清寒的手中。
莫清寒走上這條復仇之路,所有人都只是他的棋子。
而若是有人擋了他的路,必定不得善終。阿越就是其中之一。
葉楚看向阿越,他只有十二三歲,痛苦萬分地倒在地上。
她想救他。
葉楚半蹲下身子,她試圖探一下阿越的氣息。
葉楚伸出手,許是因爲方纔的走神,她沒有察覺到來人的靠近。
這時,有一個面容清幽的人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她身旁。
一道影子忽的落下,沉沉籠罩在葉楚的周圍。
那個人恰巧和她一同蹲下了身子。
不同的是,葉楚的手探向阿越的鼻息,那人的手則放在了阿越的手腕上。
他的手指潔淨修長,搭在脈上,動作輕緩,卻極爲認真。
忽的起了一陣風,一股淺淡的草藥味道從他身上傳來。
那股清淡的藥香不經意地飄進葉楚的鼻間,令人無法忽視。
葉楚皺了皺眉,似有不好的預感。
她擡眼看去,她的身旁是一個男人。
那個人一身白衣,氣質溫潤。
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容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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