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被關上了。
習月發現門口還有個人影屹立不動。
“申郅琛,你怎麼還站在那裡?”
他靜靜的等待着空氣的凝結,隨即又開口“我怕你睜眼看不到會害怕。”
她的心劇烈的跳動了,卻又被她不着痕跡的一筆帶過了。
“沒關係的,我差不多要習慣了。”以前在青林苑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樣,一開始會有恐慌,後來就好多了。
他不言語,卻還是留戀着她在黑暗中嬌小的身形,那堅強的隱忍的女子。
見他不動,“你快去睡吧,陪我一天也累了,我不想再麻煩你了。”
他的心微微一顫,爲什麼聽起來語氣這麼生疏,她認爲自己一直在麻煩着他?
他的身體微微的顫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
轉身,離開。
或許他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他只能獲取這麼多她的心,卻不可以再得到些什麼,卻也不想再要求什麼了。
他是源於愛,她呢?
習月的心忽然空了一下,她覺得很想很想收回那句話,卻無可奈何了。
好空好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心底。
真的很沉重。
翌日,申郅琛很早就走了。
習月看着鏡子裡自己額頭上的疤痕,雖然不大,卻很顯而易見。她打算着回留香鎮一趟,卻首先考慮到這個問題。
如果讓父親看到自己這個疤痕,他該有多心疼?
爲了不讓父親擔心,她決定做一些處理。
從劉姨那裡要來黃醫生的號碼,習月把黃醫生約到季遙咖啡。
黃醫生風塵僕僕趕到時,習月已經喝了第二杯咖啡。
“真是不好意思,習小姐,我那邊處理了點事情,耽誤了時間。”黃醫生隻身來這裡,沒帶任何東西。
習月起身問好,笑着回答“怎麼這樣說,本就是我有求於您在先。”
黃醫生見習月面色紅潤,不像是有什麼事情。
“不知習小姐有何需要黃某幫忙的地方?”
習月輕撫額頭上的疤痕,略帶笑意的說,“我是想問像這種疤痕的,能不能改變它的形態?”
見黃醫生疑惑的神情,習月忙解釋說“這疤痕於我來說不甚重要,只是不久要見我的父親,我怕老人家擔心。”
聽習月這樣一說,他也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這很方便,很簡單,只要習小姐隨我去醫療室,你想變什麼形態就可以變。”
聽他這麼一說,習月也放心了。
於是約定了時間準備實施了。
習月聽說申郅琛這幾日很忙,便沒有提回家的事。只是一直秘密的和黃醫生在做準備將手術實施。
這幾日申郅琛一直沒有回來,聽劉姨說是在海毅處理事情了。
聽完,習月又有一股清晰的空曠從心底傳來。她不明白自己在空想着什麼。卻也總是笑着搖搖頭,又忙着在紙上練字去了。
她想,兵荒馬亂前,申郅琛要是不能帶她回家,她就託人送封信回去,總得聽到父親安然的消息。
多日沒寫了,字變得微微有些歪扭,卻好在功底到位,沒到幾日就能寫工整有形的書筆了。
她倒是不怎麼介意在里巷生活了,每天過得還算自在。
習月見外面天色甚好,這會也正是燈紅酒綠亮起的時候,申郅琛的黑車始終沒有在路口出現。習月不着痕跡的朝窗外望望,又收回視線,聚焦在宣紙上那一滴被她點了好久,已經將墨暈染開來的筆畫。
她微微笑笑,不知道怎麼解釋。
對,怎麼向她自己解釋。
拿來手邊又一張雪白的宣紙,酬和着廳上微微樣撒的燈光,斟酌了好一陣,才娓娓然下筆。
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花。
落筆,門響了起來。
習月沒有轉身去,只聽沉穩的步伐在身後響起。
她的心咯噔一聲。
這幾日,她每天站在這個地方向窗外望去,好像一直想給自己交代些什麼,又無從交代。
他終於回來了。
習月放下筆,靜靜轉身。
他眼裡滿恤的柔情,不是她看不到的。
而是她看得很清楚的。
沒等她說話,他搶先一步把習月拉在懷裡。
他輕輕的用下顎抵着懷中的習月,習月能分明的感受到他鬍渣的生澀。
習月又聞道那一股好聞的味道,心裡卻泛起點點酸澀。
她每次都不能推開他,都不能逃離他的擁抱,這次,她不要這樣了。
習月輕輕的從申郅琛的懷抱中抽離。
她對他說“你可以跟我毫無關係,但既然你讓我牽掛了。就請不要讓我傷心。”她的眼角淡淡的掩藏着憂傷。
申郅琛嘴角艱難的牽起笑容,又很快頹敗下去。
他不知道聽到這句話是喜是憂。
她轉身,一滴晶瑩的東西從眼角淡出。
她抿抿嘴脣,嗯,是鹹的。
她莫名其妙的有些發火了,莫名其妙的流淚了,莫名其妙的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