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了回孃家的打算,巧秀這心裡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巧秀孃家姓林,林巧秀上頭有五個哥哥,原本還有個姐姐的,但是姐姐幼年早亡,所以她是孃家唯一的女兒,而且是家中最小的女兒,正是因爲此,巧秀打小是在爹孃的疼愛和哥哥們的庇護下長大的。
所以直到嫁人,巧秀還保留着那份單純與善良。
巧秀可以肯定,別說現在了,就是七年前,她最困難的時候回孃家,孃家也會庇護她,是她自己不願拖累孃家,才硬生生選擇了進山這條路。
七年前如此,按說,七年後回去,爹孃和哥哥們自然不會不理她。
可是在經歷過丈夫的背叛後,巧秀又怎麼可能依然保留着最初的那份單純呢?她和丈夫可是打小就認識的呀!青梅竹馬戀愛成婚,曾經那麼幸福那麼甜蜜,結果卻是捨棄、背叛。
巧秀很擔心,擔心時光淡化了爹孃兄長們對她的疼愛。
也因女兒被世人誤解的身份,擔心回孃家的事被人知道後,讓女兒陷入危險。
巧秀的心思,宋雨花並不知道,只當是娘太久沒有回外祖家,激動狠了。
想到娘很快會見到外祖父和外祖母,肯定會高興,宋雨花的心情也很不錯,收拾妥當後,等夜幕降下,宋雨花娘仨便下了山,巧秀孃家在距此七裡地外的上營子村,爲了儘快抵達,幾人還帶上了大黑。
巧秀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可惜走到半路,就有些跟不上趟了,她那一雙腳,小時候按着時下‘小腳爲美’的習俗壓折了、半拉腳掌扣在腳心裡,用布緊緊裹着。都多少年了,雖說雨花出生那幾年,巧秀也常常跟着丈夫去莊稼地裡做活兒,可這七年,巧秀在山裡,卻是幾乎不怎麼受累的。
畢竟,有狼壯勢,有能幹的兒女獵食,不愁吃也不用看人臉色,累了就歇着,細說起來,七年來巧秀的一雙腳竟沒受過什麼累。
如今走起路來才知道,雙腳跟廢了一般,不過走了三四里路,就疼的針扎一樣走不動。
雨花見娘越走越慢,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心裡嘆了口氣,扶娘坐上了大黑的背,大黑那麼高大,平時在山裡,馱着宋雨石到處躥,就是馱上宋雨花和宋雨石姐弟兩再搭上獵物也不在話下,此刻只馱一個巧秀完全沒問題。
面對十歲的女人和六歲的兒子,巧秀滿臉難色,兩孩子都還小,走夜路不說累,反倒是她這個大人,盡給兒女拖後腿。
雖說天色黑,只能看到彼此的輪廓,但雨花依然感覺到了巧秀的心情,她笑着安慰:“娘,我和石頭天天在山裡跑,哪裡在乎這點路了?就是十幾二十裡也沒問題呢!”
“就是就是!”宋雨石冷不丁聽到姐姐的話,趕忙符合。
宋雨石長到六歲頭次下山,雖然夜色黑,卻能在經過村莊時,遠遠的看到房屋的輪廓,靠近時,甚至能聽到院牆內隱約的說話聲。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一下子走進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明明看什麼都只是輪廓,依然喜歡看,一路上都睜大了眼睛,恨不得將黑暗隔掉看到真實。
宋雨花自下山,關注點一直在孃的身上,果然看到娘走不了長路,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她很不能理解,爲什麼好端端的一雙腳,要被裹殘了,那得多疼啊!
以前考慮過然巧秀拆了裹腳布,讓雙腳疏鬆開,可是折斷骨頭裹起的腳,要真的鬆開了,想恢復,那得生生將折斷的骨頭掰順,掰順了能不能長回去,根本不知道,沒準到時候別說走路,連站起來都難。
正是擔心再次傷害,宋雨花纔沒有堅持讓巧秀鬆開裹腳布,可是如今連年災禍,自家又情況特殊,她已經決定了離開,若真要遠行,孃的腳,可怎麼辦?
幾年的獨立生活,讓宋雨花心裡很清楚,不管再好的代步工具,關鍵時候,也及不上自己的一雙腳。
宋雨花心中思量,等處理了手頭上的事,在雲華縣落了腳,就去找大夫,想法子看能不能讓孃的腳恢復過來。
“到了!”突然,巧秀抓緊了宋雨花的手,緊張的看向眼前黑幕中隱約的村莊輪廓。
宋雨石兩眼放光,待會兒就能看到娘和姐姐以外的人了,好激動。
宋雨花回握住巧秀的手,笑着說:“我好久沒見外公外婆和舅舅他們了,我們快點過去吧!”她言語間的輕鬆,總算讓巧秀放鬆了一點點。
林家住在村頭,這倒是方便了幾人行事。
幾人行到林家門前,解下了馱在狼背上的東西,宋雨花讓大黑隱蔽,扶着娘,和弟弟一起上前敲門。
宋家村距離上營子村也就不到七裡的路程,幾人入夜出發,一路上沒耽誤,所以至此,時間並不算晚,估摸着二老應該剛剛歇下。
敲門聲在安靜的夜裡,顯的非常清晰。
“誰呀!”突然從門內傳出來的迴應,惹的巧秀懸在眼眶裡的淚終於決堤,她壓抑着哭聲道:“三哥、是三哥……”可她的聲音裡滿是哽咽,吐露出來的幾個字,根本傳不多遠。
宋雨花聽到了,立馬稍稍提高聲音道:“三舅舅,幫我們開開門。”
別說巧秀了,就是宋雨花,也被巧秀的心傷感染,喊出‘三舅舅’幾個字後,紅了眼眶。
“誰?你們是誰?”林家老三林旺福緊促的問道,一邊問話,人已經往門口奔來,幾步過來猛然拉開了門。
門一開,門裡門外,幾人立馬對視而立。
林旺福藉着屋裡的燈光,隱約看到眼前三人,一大兩小,整個人都愣在當下,他剛剛聽到了什麼?‘三哥?’果然是聽錯了,家裡只有一個妹妹,妹妹只有一個女兒,且都已經失蹤了七年,怎麼會突然出現,果然是聽差了。
“三哥,是我,我是巧秀,我是巧秀啊!~~”巧秀在宋雨花的攙扶下,兩步靠前,一把抓住了林旺福的手腕,急切的說道,一說話,滿眼的淚再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