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10月10日,北大在四院國會街大禮堂舉行了開學典禮,北大師生2000多人出席。胡適穿長袍馬褂主持會議,並作開學講話,闡述了他的辦學方針和宏偉抱負。他在講話中,首先回顧了北大48年的歷史,緬懷了蔡元培校長的辦學方針和業績,表示要繼承蔡元培制訂的“思想自由、兼容幷包”的辦學方針,努力把北大辦成一個在學術上、研究上、思想上有貢獻的一流大學,使它成爲全國最高的學術研究機關。爲了實現這一目標,他要求每個學生都要做一個獨立研究、獨立思想的人。
他說:“自由是不受外面勢力的限制和壓迫的,這一向是北大的精神,我們要發揚這一精神,但學校不能給你們獨立,獨立是你們自己的事……我是一個沒有黨派的人,我希望學校裡沒有黨派活動,即使有,也如同各種不同的宗教思想一樣,不要干擾學校……黨派不要在北大活動,不要毀了北大,毀了這一個再過多少年都不容易重建的學術機關。”
很明顯他是既反對國民黨當局在校內設立區黨部,干預北大校政,也反對其他政黨像在西南聯大那樣搞學生運動。
講話的最後,他言道:“我送給大家兩句話。一句是‘善未易明,理未易察‘,一句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愚’。
胡適當校長非常民主開明,“他的辦公室,採公開政策,教授隨時可以進去,不必有預約。凡是進去的人,工友照例倒一杯茶,送上熱手巾,然後隨便談天”。
他常對人說,蔡元培任北大校長期間,修建了紅樓。蔣夢麟任北大校長期間,修建了圖書館。他在任期間也要爲北大修建一座值得紀念的建築——一座禮堂。後來胡適正式提出此議,並與建築學家樑思成商談,積極爲此事籌措經費。可惜由於局勢動盪,這個想法未能實現。
當了校長之後,仍念念不忘《水經注》各種版本的收集,因爲他自己的宣傳、加上朋友的幫助,不久,他便在在北平收集到20種《水經注》本子。此外,還抽空到藏書家傅增湘處借閱《水經注》。
他到南京參加會議會或出差。總要到中央圖書館、江蘇省立國學圖書館查閱《水經注》。在收集和翻閱了很多《水經注》之後,開始對各本進行校對比勘。到1947年2月18日,寫出了《水經注〉本子簡目》,其收集、過目的《水經注》本子已經有60種之多。
當然,這爲後話。
開學不久,五四運動的學生領袖之一的許德珩教授,便幾次在課堂上大聲疾呼:“我是蔡元培的學生,堅決保衛北大思想自由、兼容幷包的方針;我是五四運動的參加者,我繼續高舉民主、科學的大旗,反對蔣介石國民黨的獨裁、內戰。”
法學院院長周炳琳和政治系主任錢端升等也多次發聲,鼓勵師生高舉“五四”民主、科學大旗,堅持北大的光榮傳統,捍衛自由民主。
爲了迴應師生們的要求,胡適重申,在他任內,允許校內的講課、選課自由,師生在校內有言論、結社、出版的自由,學校不予干涉。
這個許諾得到了實現。教授有講課自由,學生有選課自由、旁聽的自由,課堂對外開放,允許校外人士旁聽。許德珩教授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樊弘教授開《資本論》,吳恩裕教授開《共產黨宣言》。北大校園裡頓時呈現出當年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的情景。
學生進步社團紛紛建立,僅在沙灘文、理、法學院就建立了30多個,會員有近千人。學生自治會由學生競選產生,自行決定一切活動,北大當局不予干涉,社團、自治會可自由出版壁報刊物。校園在很大程度上成了自由讀書,自由討論各種學術、政治觀點的場所,呈現出追求民主、探討真理的欣欣向榮景象。
胡適就任北大校長三個多月時,發生了極爲棘手的事情。
1946年12月24日,北大先修班女生沈崇被美國大兵侮辱,引起國人的憤怒。12月30日,全北平大中學校1萬多學生舉行了罷課、遊行,高喊“嚴懲美軍兇手”,“駐華美軍滾出中國去”。之後,全國各大城市紛紛聲援。
當時胡適在南京參加國民大會,由於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直到12月30日纔回到北平。
北平記者問胡適對美軍強姦女生的看法,胡適表示,自己和北大的教授、學生一樣,非常憤慨。學生的集會遊行抗議都無不可,但是罷課還是有欠妥當。記者又問,學生提出美軍退出中國,胡校長同意嗎?胡適回答,此次不幸事件爲一法律問題,而美軍退出中國則爲政治問題,不能混爲一談。胡適回北平後,一方面盡力安撫學生,勸說他們不要上街遊行,一方面安排聘請趙鳳階、燕樹棠等人作爲沈崇的法律顧問,進行援助。胡適在接受記者採訪時稱,我相信會有公正的判決。
1947年1月美軍軍事法庭審判此案時,胡適不顧教育部長朱家驊的勸阻,出席審判會。當軍事法庭在強有力的證詞證據面前不得不宣判皮爾遜犯了“強姦罪”時,胡適同在場的人握手祝賀。後來,美國海軍部取消皮爾遜的強姦罪,胡適表示很失望。
由於歷史原因,當時北大學生生活分爲兩種情況:原在西南聯大復員到北大的同學,繼續享受“貸金”(稱貸金,貸而不還,實際上是發的伙食費),這一部分同學的食堂吃的較好,主食吃大米、白麪。原在北平讀書,由臨時大學分配到北大的同學,生活清苦,沒有“貸金”待遇,交不起昂貴的伙食費,大多在貧寒食堂吃飯,天天吃窩窩頭。
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藉機散佈誹言,分裂同學,製造“黃白矛盾”。對此,原西南聯大的同學推出胡邦定爲代表,主動團結原臨時大學的同學,共同組成代表團,在1946年10月中旬向胡適請願。陳述原臨大的同學生活清苦,要求北大對同學同等待遇,凡是北大同學都享受“貸金”。
胡適靜聽了代表的陳述,對代表們說:“你們說的意見我都聽明白了。這件事不能由我一個作主,要同北大有關的負責人一起商量。涉及經費問題,還要和教育部溝通,取得他們的同意。你們先等一等,有了決定我就通知你們。”
不到一個月,11月中旬,學校通知:凡北大同學都可申請“貸金”。問題得到圓滿解決。這不僅解決了同學的困難,更增強了這兩部分同學的團結。
1947年初,國民黨改組政府,蔣介石有意讓胡適出任國民政府委員考試院院長,先後讓傅斯年、王世傑勸說胡適。
胡適在給傅斯年的信中說,自己如果出來當官,“結果是毀了我三十年養成的獨立地位,而完全不能有所作爲。結果是連我們說公平話的地位也取消了”,那樣就“成了政府的尾巴”。
他在給王世傑的回信中也說,自己堅辭不就的“理由無他,仍是要請政府爲國家留一兩個獨立說話的人,在要緊關頭究竟有點用處。我絕不是愛惜羽毛的人,前次做外交官,此次出席國大,都可證明。但我不願意放棄我獨來獨往的自由”。
胡適還表示不願在此時放棄北大,他說:“我願意做五年或十年的北大校長,使學校有點成效,然後放手。此時放手,實無以對北大同仁,亦對不住自己。總而言之,我請求蔣先生容許我留在此地爲國家做點有用的事情。”
1947年3月6日,胡適飛到上海,參加協和醫學院董事會,並忙中偷閒,借閱了商務印書館藏楊守敬、熊會貞的《水經注疏》。
3月13日,胡適又到達南京。當天晚上,蔣介石請胡適吃飯,胡適說明自己不想當官的理由,希望蔣介石不要逼他加入政府。
蔣介石最後說,國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決不會勉強你。胡適聽了,很高興,總算鬆了口氣,出來之後對傅斯年說:“放學了!”
實際上蔣介石並未完全放棄,此事到此並未結束。當時北大的教授也不希望胡適離開北大從政,或者以北大校長兼任國府委員。
湯用彤、饒毓泰、鄭天挺聯名致電教育部部長朱家驊,認爲“北大方始復員,適之先生萬不能中途離校”。如果兼任國府委員,“不惟妨礙北大前途,又與大學組織法不合”。三位教授還強調了胡適留任北大校長對於穩定大局的作用:“今日大局不安,教育界往往爲不安之主因,適之先生在北大,對整個教育界之安定力量異常重大。”
最後經朱家驊、王世傑、傅斯年等人說情,蔣介石才作罷。4月18日,蔣介石在給胡適的電報中說:“不克延致,殊爲耿耿。若有兩全之道,則必借重以慰羣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