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會,是清代民間秘密結社組織,以拜天爲父拜地爲母得名。又名洪門 ,俗稱洪幫 。初創時原系下層勞動者互助性秘密團體,後因屢遭清廷鎮壓,反滿色彩日濃。乾隆年間以“順天行道 ”,“剃除貪官”及“爭天奪國”爲口號。嘉慶以後,復提出“興明絕清”及“反清復明”等口號。清末又增加了反滿內容。爲對付清廷鎮壓及便於吸收會衆,不斷創立新的名稱,成爲擁有數十種名目的秘密結社系統,因組織分散,未形成統一領導,在同一地區的組織間亦互不統屬。
此時在江浙一帶活躍着的會黨組織,大部分都來源於天地會,是諸多的抗清勢力,在鬥爭失敗後保留下來的秘密組織。
因爲有相近的目標,這個時候,會黨組織便成了革命黨人的堅定同盟軍。
蔡元培很注重動員了浙江一帶的會黨人士加入光復會,如徐錫麟等人,從而壯大反清的力量。
光復會積極開展秘密反清活動,上海、嘉興、紹興先後是它的活動中心,在日本以及南洋都有很大的影響力。他們通過辦報紙、設學校等方式,宣傳革命思想,培養革命青年,同時,聯絡會黨,運動新軍,準備開展武裝革命。
紹興人的明智與能幹的特質,也體現在光復會的這些骨幹們身上。徐錫麟運用親戚的社會關係迅速打入官場,掌握起槍桿子的實權。秋瑾在督辦大通學堂時,表面上與紹興官方打得火熱,開學典禮還請知府來講話。陶成章努力運作,使浙江會黨勢力日益強大。光復會會員最初只有四五十人,到1905年初增至六七百人。
有句俗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其意是說知識分子不滿現狀,有所抗爭,但又軟弱膽小,搖擺不定,做不成大事。
到了蔡元培這裡,這個詞就要升級了,不是“秀才造反”,而是“翰林造反”了。 “秀才造反”是“軟弱膽小,搖擺不定”,但蔡元培的這個“翰林造反”可是雄猛而剛烈。
當時蔡元培的個人聲望,對於擴大光復會在國內的影響起到很大的作用。一時間,蔡元培成了中國東南地區革命活動的核心人物。這一時期,經蔡元培介紹加入光復會的,有黃炎培、秋瑾、柳亞子、劉師培、馬宗漢、李燮和、孫毓筠等人。
黃炎培曾說過:“民國成立前七年乙已秋,吾師忽召至其寓廬,鄭重而言曰:‘我國前途至危,君知之矣。諸強虎視於外,清廷魚爛於內,欲救亡,舍革命無他道。君謂然乎?’
“則敬答曰:‘然。’
“曰:‘欲革命,須有組織。否則,力不集,事不成。今有會焉,君亦願加盟乎?’
“則敬答曰:‘苟師有命,何敢不從。’
“期以某日深夜宣誓,出誓文,中有句:‘建立民國,平均地權,驅逐韃虜,光復中華。’吾師即指‘平均地權’句說明其理由。小子卒在吾師之前,宣誓加盟焉。”
這一段回憶,栩栩如生地再現了當時場景:文雅瘦弱的蔡元培把堅定的目光投向學生黃炎培,詢問他願不願意投身救亡革命。而黃炎培則在老師的感召之下,既恭敬又慷慨地回答,老師的命令,後生小子怎麼敢不聽?
這時的蔡元培,極力要乾的是就是推翻滿清封建王朝。他所從事的各種社會活動,都是從反封建的革命需要出發的,與當時整個革命的發展形勢相一致,他的活動成爲中山先生所主導的革命的重要組成部分。
雖然同樣是幹革命,比起那些會黨首領的粗質豪爽,以及年輕學生的奔放熱情,蔡元培終究是要多幾分書卷氣。
“元培德行有餘,而方略頗短,性又好學,不耐人事煩擾。”光復會黨創始人之一的陶成章,曾這樣形容身爲光復會會長的蔡元培。
這或許是書生鬧革命的一個側影吧,既有捨生而取義的節操、高絕的理念,但卻不太諳於實務,善於把握宏觀的大方向,一到具體細緻的工作又有點兒撓頭。但是,蔡元培儒厚的風格、赤誠的人格和親和力已經足以使他得到諸多同志們的敬重了。
北大學者張寄謙曾這樣評價蔡元培:“縱觀晚清數十年間,以名翰林而毅然拋棄前程、背叛本階級、投身推翻清朝的革命,以後又能畢生堅持愛國事業的,僅蔡元培一人而已。”
再放大里說,自唐代迄於清代,1200多年間科舉制度下產生的翰林何其多。但主動參加革命黨,去“革”給予自己身份、名位的封建秩序之命的,除了蔡元培,數不出第二人。於是,這一問題,引發了諸多思考。
亡國滅種的危機無時無刻不刺激着心懷天下的有志之士,去探索挽救危亡的出路。但一般而言因各人生活環境、個人經歷和所受教育及社會地位的不同,其所選擇的救亡道路各不相同。
以辛亥革命時期的新式知識分子爲例,出身於中上層家庭且具有科舉功名者,身處“體制內”的他們一般奉日本、沙俄或者英國經驗爲改造中國社會的圭臬。而視反清革命爲畏途,這些人一般主張在現成體制內進行社會改良。
而出身於中下層的新式知識分子,他們改換現實的意願更爲強烈,多奉美國獨立革命、法國革命道路爲楷模,很多人走上“體制外”的激進改革,即暴力革命的道路。
按這個規律說來,蔡元培無疑是一個大大的例外。
蔡元培是以名翰林的身份投身到推翻現政權的暴力革命。前邊說過,在封建社會,取得翰林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已躋身統治階層的中上層。在中國傳統社會裡,對於一個以光耀門楣爲平生大願的普通讀書人來說,到這般地境幾乎是登頂造極了。尤其自清中葉以後,大學士、軍機大臣、總督、巡撫這些權傾一時的職位多是由翰林出身者擔當。翰林的前途,即使不是督撫重臣,僅僅終老於翰林院也足以譽滿天下。
而蔡元培恰恰是年紀輕輕就具備了這樣的名分。
能在自己正春風得意之時,投身到反清的民主革命中,甚至以文士之身投身革命暗殺活動,這不能不令人慨嘆。或許,越是優秀的知識分子,越能超越自己的身份、名位、時勢來接人處世,就越是具有獨立的人格。蔡元培就是如此。
這也應了恩.格.斯的那句話,最先的抗議往往是從統治階級內部發出的。
在很多人看來,蔡元培能基於大義而跳出自己的身份、名位,從根本上來講,仍然來自於他在儒學薰染下形成的品質,所謂“經世致用”的理念。一般說來當中央政權強大、社會民生平穩安定時,也就是所謂的“治世”,儒士的經世觀念就隱而不彰。而一旦社會危機四伏、專制衰弱、內憂外患紛至沓來之際,治國平天下的經世意識就會被激發出來。這種意識甚至可以使人能夠義無反顧,捨生而取義。
蔡元培所處的時代正是中國社會最激烈動盪、國家最衰微的時代。他的青壯年時期,在中國發生了中法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侵華,以及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等足以撼動國本的大事件。風雷激盪的社會狀況強烈激發了蔡元培內心深處的憂患意識,也爲其經世思想的實踐提供了歷史條件。
此一時期,一大批有影響的儒學思想家,如林則徐、魏源、龔自珍、姚瑩、何秋濤等,以治國平天下自許、以挽救民族危亡爲己任,在當時中國思想學術界形成了蔚爲大觀的競相追求新知的盛況,爲蔡元培汲取經世思想提供了豐富的思想養料。
蔡元培受龔自珍影響尤巨。他自1888年即開始研讀龔自珍的著作,“自戊己來,讀定庵先生文,喜而學之”,故反覆閱讀並作詳細讀書札記,對龔自珍的思想、行文風格十分熟悉。龔自珍主張“更法”,蔡元培則強調社會由“據亂世”過渡到“昇平世”,必須有量的積累,也隱含着“更法”改革的要求。時人有評,稱蔡元培可謂當代的龔自珍。
於是,有人說,從表面上看蔡元培很反傳統,實質來看,蔡元培自身的作略,其思想底蘊恰恰來自於儒家學說的薰染。問題就在於,正是蔡元培用自己的人生踐行着儒家的一些內在精神,這恰恰使他對於儒學、中國傳統文化的一些外在的形式不那麼看重,乃至於很快就能堅決地轉到投身革命,以及後來宣揚新知、新文化的隊伍中去。
他骨子裡透出來的擔當和關懷天下、奮不顧身的責任感,不爲個人得失斤斤計較,又謙和而不冥頑,這些都可說的上是儒士風骨的延續。
其實,在筆者看來,蔡元培的“翰林造反”,從根本上說源自兩個方面:從客觀而言,是因爲清王朝所代表的封建專制制度已經進入窮途末日;從主觀而言,則是蔡元培飽覽羣書,厚積而薄發,是長期的學習和思考所做出的選擇。
光復會成立的第二年,即1905年,孫中山、黃興、陳天華等人在日本成立同盟會,比光復會晚了一年。孫中山成立同盟會的原因,是當時中國國內的反清革命團體缺乏統一領導,不能形成合力。鑑於蔡元培的影響,同盟會在成立後,把蔡元培任命爲上海分會會長。蔡元培一時成了同盟會和光復會的雙料會員。
蔡元培這時可沒有考慮自己的小團體利益和宗派,他從革命形勢的大局出發,在接受孫中山的委任後,他便積極地說服光復會同志,化解罅隙,把光復會置於同盟會的領導之下,停止以光復會名義在上海的活動。這就爲中山先生的革命事業平添了一股生力軍,擴大了其在國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