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中山先生的態度,正苦於被南方代表一直拒絕的王揖唐,可謂絕處逢生,以爲有了救命稻草可抓。
於是,九月二十一日王揖唐去謁見孫中山,求教恢復和談之策。
孫答覆王說:“首先應恢復國會。”
王大爲失望,他說:“如果恢復國會,豈不是等於投降。”
孫朗聲大笑說:“那有什麼關係,武昌起義時,帶兵來打革命軍的,是段祺瑞,後來通電贊成共和的,也是段祺瑞。這不是很好的一個例子嗎。”
王又問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孫便引述四個月前一則故事。
當和談正陷危機中時,北方代表之一的吳鼎昌,曾奉段祺瑞密令謁見孫,請教對當前時局的意見。
孫提出恢復國會爲和平統一的先決條件。吳鼎昌也認爲這個條件難得辦到,其它一切都好商量。
孫乃用幽默的口吻說:“那還有三個辦法,第一個辦法,民國成立,是國民黨多年來流血犧牲的結果,現在應將國家的統治權交還國民黨。”
吳鼎昌請問第二個辦法?孫說:“如果不願交還國民黨,就不妨再來一次復辟,將統治權交還清朝皇帝。”
吳說:“這也辦不到,第三個辦法呢?”
孫笑着說:“既不願交還國民黨,又不願交還遜清皇帝,剩下來一個辦法是北洋派曾經做過的,再製造一個新皇帝統治中國。”
孫最後用嚴肅的語氣說:“上海和會是南北軍閥的分贓會議,我是堅決反對的,這種分贓即使成功,我一個人也不肯和。”
王揖唐當然認爲這些辦法都行不通,但還是不死心,希望能有別的辦法。孫中山說:“你們既然不要國會,我就給你們一個不要國會的辦法。恢復國會只是維持現狀的消極辦法,爲了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必須打破現狀。我們可以聯合起來再來一次革命,建設一個新中國,實行三民主義。這個新中國拋棄一切武人政客和新舊國會。”
王揖唐很失望,也自覺討了個大無趣,便敷衍說這個辦法倒是可以商量,於是告辭而出。
爲恢復和談,王揖唐很有耐性,雖處處碰壁仍到處奔走。最讓他頭疼的事是南方代表不承認他的總代表身份,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他。
九月二十二日,王揖唐秘密地乘車到杭州,拜訪浙江督軍盧永祥,當晚即趕回。
十月二日日上海交涉署出面邀請南北代表在署內舉行茶話會,並邀各國駐滬領事參加。這是王和浙江督軍盧永祥一起想出的不是辦法的辦法,想借這種外交茶會中見面,以給國際間一種印象,南北又恢復了和談,同時製造一種和談樂觀的空氣。
唐紹儀一眼看穿交涉署的茶會隱含的作用,採取杯葛手段對付。也在這天的同一時間,在老靶子路自己住宅召開一個茶話會,把全體南方代表都邀請參加,以免南方代表中步調不一致。結果,王揖唐又白忙活了一場。
十月十八日,王揖唐派北方代表王克敏、李國珍備了正式函件,要求與唐紹儀面對面地接洽和談。
唐紹儀簡單明瞭地答覆說:“和談尚未恢復,無事可商,所請會面一節,未便接納。”
在所有的奔走都落空後,有人認定哈同花園的炸.彈案,是王揖唐爲他自己佈置的,藉以下臺。是不是這樣,不知道,反正自十月十九日起他便拒見賓客。
張作霖早就做到東三省巡閱使,可是事實上他並未統一東三省。早在民國六年十月他曾進兵吉林,想趕走吉林督軍孟恩遠。孟恩遠聯合直系對抗他,他被迫悄然收兵。但不把吉林拿到手如何能做成東北王。
這時候的張作霖和徐樹錚已水火不容,但在對付吉林督軍孟恩遠上,兩個人因利害關係又走到了一起。
孟恩遠的女婿是陸承武,陸承武的父親便是徐樹錚以莫須有罪名殺害的陸建章。
小徐時時刻刻防備陸承武替父報仇,當然也願意看到孟恩遠垮臺,既爲自己除害,也可以示好張作霖。
早在他未去外蒙古以前,他就曾暗中慫恿孫烈臣率領第廿七師移駐長春,在長春設立東三省巡閱分署。下一步就是逐走孟恩遠,取而代之。
張作霖自然贊成這個計劃,他嗾使吉林士紳何守仁等,分別向北京政.府及東三省巡閱使控告孟恩遠縱兵殃民等八大罪狀。
張自己也向北京政.府控告孟恩遠招兵買馬,使得吉林紙幣低落,民不聊生,請求撤換孟恩遠,由孫烈臣取代。
另一方面也暗示孟恩遠,叫孟自己辭職,張願意保舉孟爲東北邊防總司令。
這時還是錢能訓當國務總理,徐樹錚指使龔心湛在國務會議上提出撤換吉林督軍問題,錢能訓認爲應該從長計劃,隨便更換督軍,如果令出不行,豈不大大損害中.央威信。
孟恩遠當然不肯示弱,他下令把中東路駐軍調回長春、對哈爾濱一帶設防,並調吉軍第一師師長高士儐率兵回長春設防。指使吉林各團體、吉林全體軍官聯名通電反對更動督軍。
一九一九年六月十八日,直系的陳光遠發動,由曹錕領銜,王佔元、李純、陳光遠聯名通電政.府,說是吉林督軍問題關係外交、國防,請勿草率更調。國務院覆電同意。
段祺瑞要拉攏張作霖,則不便拒絕張的請求。
經過一番運作後,七月六日,北京國務會議由代理國務總理龔心湛提議,通過了調孟恩遠爲恩威將軍,以黑龍江督軍鮑貴卿繼任吉林督軍,以孫烈臣繼任黑龍江督軍。
這樣的人事調動北京政.府是煞費苦心的。鮑貴卿爲人比較平和,又沒有兵權,把他調到吉林,可以減少刺激,和緩吉林軍人的反抗。
同時派出總統府侍從武官薛鬆年到長春,做孟恩遠的工作,承諾只要讓出吉林督軍的位置,會切實保障孟的地位和財產。
張作霖也派人向高士儐示意,願意收高爲門生,以示籠絡。但高是孟恩遠的外甥,舅甥關係總是親的。
吉林方面表現得很強硬,以高士儐爲首,吉林的全體軍官聯名電請北京政.府收回更調吉林督軍的命令,並限北京政.府四十八小時內答覆。
七月十一日,龔心湛以國務院名義答覆高士儐等一電:“奉大總統喻,邇以外交迫切,孟督久任邊關,閱歷甚富,調京另有借重,非出左遷,孟督爲關係國家之大員,本大總統知之有素。國家設官,本無內外輕重之殊,出掌封圻,內參機要,爲國盡瘁則一。望勿以孟督遷調致生誤會。”
龔心湛同時有一封電報給孟恩遠說:“元首眷顧,始終如一,到京後當有借重。”
這些都是官話,孟恩遠也用官話答覆:“各團體聚集車站,阻遠啓行。欲去不得,欲行不能,請示辦法。”
他公開發表調職談話說:“我若離開吉林,吉林六十營軍隊都不答應,我對此不能不有所顧慮,我若有半句假話,他日必死炮火之下!”
北京政.府自然不願意讓吉林問題惹起兵戎,爲了和緩局勢,命令鮑貴卿暫緩到任,另派吉林省長郭宗熙兼攝督軍。
郭宗熙自然不敢接受這個任命,孟恩遠因此得意地說:“遵令移交,送印予郭省長不受,何時得行?”
張作霖認爲北京政.府太軟弱,因此氣得要調入關的奉軍回奉對付老孟。
鮑貴卿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建議北京政.府調孟恩遠率高士儐一師及吉軍一旅入關,暫駐直魯邊境,孟恩遠以總司令名義負責剿匪。這也可算做兩便的主張,地盤雖變了,軍隊還是孟恩遠的本錢。
這個辦法先不說孟恩遠能否接受,就算高士儐師願意入關,也要假道奉天,非但張作霖不肯讓路,曹錕的直隸,也不肯劃出防區。
鮑貴卿的辦法也是行不通。
張作霖惱羞成怒,決定先除高士儐以迫使孟恩遠下臺。於是向北京政.府檢舉“高士儐組織護法政.府,與西南一致,請政.府明令討伐!”
張作霖既然翻了臉,便決心用武,派第廿七師師長孫烈臣爲東三省南路總司令,第廿九師師長吳俊升爲北路總司令,分南北兩路夾攻吉林。
孫烈臣在開原設立司令部,其前鋒開抵懷德,與防守雙城的吉軍相隔僅三十里。吳俊升部也由大賁向南推進,與防守農安的吉軍相隔約百餘里。
這時吉林方面也部署抵抗,高士儐在農安自稱討賊軍總司令,發佈了討伐張作霖的檄文。
張作霖則一再催促北京政.府下令討伐孟恩遠。
而東北已被日本視爲掌中之物,正醞釀要扶植一個勢力,把張作霖視爲一個好對象,便在張孟之爭中站在張作霖一邊。
奉吉兩軍劍拔弩張,戰火一觸即發,日軍突然出面阻止吉軍在寬城子徵發車輛,因此引起了衝突。
日軍從中韓邊境調兵五營到吉林,並且提出了三項要求:
(一)華軍退出長春周圍三十里。
(二)伊蘭、開原兩地闢爲商埠。
(三)日本人在伊蘭有專辦自來水之權。
七月二十一日,日本駐北京公使到外交部向陳籙提出關於吉林問題的警告。
內政牽涉到了外交,懼外的北京政.府只能下決心撤掉孟恩遠,一連下了兩道命令:
(一)譴責孟恩遠抗命稱兵,招致外國干涉,孟恩遠草率肇事,不得辭其咎。
(二)高士儐違抗命令,着即撤職查辦。
高部第一旅旅長誠明不戰而降,奉吉之戰還未開戰,吉軍就已失敗,高士儐率部退守農安。
孟恩遠在這種情形下只好軟了下來,七月二十八日孟恩和張作霖通了一次長途電話,他說:“我上了六十歲的人,名利心很淡,看得太多了,現已說服高士儐了。”
二十九日,他電催“霆九兄(鮑貴卿字)速來長春赴任,本人負責令高士儐辦理交代”。
八月三日鮑貴卿應召到長春與孟恩遠商定,保護孟恩遠安全出境,對高士儐不究既往,對吉軍所提軍費一百二十萬元不予追還。
五日,孟、鮑同赴吉林市舉行交接儀式。
吉林便由此而落入張作霖掌握中。
接下來,吉林軍人聯名通電說以前反張宣言是奸人僞造。
八月九日高士儐書面向張作霖要請罪,有“生我者孟督,毀我者亦孟督”句。
張覆函稱高爲“青年有爲之士”。
北京政.府責成張查辦高,張以輕描淡寫的口吻了此公案:“查高士儐咎有應得,尚能悔悟,應予免議,所部旅團長一律撤差。”
孟恩遠路過奉天時,張作霖設宴爲之壓驚。十三日孟抵天津,吉林問題遂完全解決。
八月十四日,張作霖保舉其第廿七師五十四旅旅長張作相繼任廿七師師長,張煥相升任第十九混成旅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