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茵的視線裡,古逸風走向了後面的吉普車,擡手敲了敲車窗,說了些什麼,駕駛座的車門開了,一個穿軍裝的年輕男人輕身跳下,他挺直了胸膛,立正行禮,恭敬地傾聽了副司令的命令,然後點頭,飛速地朝這邊跑了過來。
古逸風站在那輛車的門邊,沒有再走過來。
跑過老的年輕人應該是許參謀?男人踏雪而止,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上了車,關門用了好大的力氣,車身好像地震了,上車後,他用力地搓着手說。
“到安城還遠呢?我們換着開,副司令讓我們確保夫人的安全。”
“好。”劉副官應着。
車發動了,輪子在雪地裡打了幾下滑兒,才緩緩前進。
迷濛的雪霧中,古逸風仍站在那裡,近距離稍稍能看清他凝重的眉宇,隨着車速的加快,距離拉遠,他的身影越來越小,眉目也越來越不清晰,直至縮小爲一個小小的黑點,漫天的飛雪淹沒了他,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秋茵仔細地尋着,手指用力地擦着車窗,試圖將漫天的雪花拂淨,卻無法再找到他的影子,她的手慢慢從車窗上滑落,臉沮喪地埋在椅背中。
鳳城,她真的再也不回來嗎?手裡的槍,手腕上的鐲子,古逸風不捨的眼神,在她的心裡留下了牽絆,轉身坐正了身體,她目視着前方,路變得沒有盡頭。
漠然的,秋茵心頭有種失落的感覺,空空的好像被挖去了什麼,她在他的身邊掙扎了許久,堅持了許久,就是爲了今天能凱旋返回安城的一刻,雖然過程艱辛,結果也不盡人意,她終於如願以償,卻又失落爲何?都是這鐲子和手槍惹的禍,讓秋茵本已堅決的心變得飄忽不定。
一路雖只有三人,卻沒那麼無聊,許參謀是個樂於說道的人,礙於秋茵在,他不能在車裡吸菸,就講笑話提精神,說起東北軍副司令在興城兵工廠的事兒,他捧腹大笑,據說一次古逸風在兵工廠熬了兩個夜晚沒睡覺,喝茶提神,卻將墨水喝到了嘴裡,秋茵聽了之後,忍不住地笑,想着古逸風滿嘴的黑墨水,一定很滑稽。
劉副官爲人嚴肅,古板,說到他的時候,他也只是笑笑,許參謀說劉副官這人不經說,臉皮薄,還不如副司令幽默呢?
古逸風幽默嗎?秋茵回憶着,那個男人好像時時刻刻都板着面孔,何時幽默了,如果不是笑了幾次,她以爲他面部肌肉痙攣,天生的沒表情呢?此時想到他的臉,他的眼睛,那一笑的單純,秋茵的心莫名的激盪,手裡的槍,握得更緊了。
行至距鳳城三百里遠的地方,天黑了下來,許參謀說雪太大,晚上開車危險,就找了一家旅館休息,等明天出了太陽再走。
客房訂了兩間,他們輪流在秋茵的門外值班,雖然秋茵說她沒關係,可許參謀堅持,也勸不住,只好作罷了,古副司令的一句話好似聖旨,他們怎麼能聽秋茵的。
吃了晚餐,夜幕垂降,秋茵躺在牀上無法入睡,將金鐲子脫了下來,拿在手裡玩味着,想着回到安城,她一向閒不住,摸摸這,玩玩那,萬一磨壞了鐲子定會心疼,想了想,還是用手絹小心地包了起來,揣在了內懷的衣兜裡,這樣就安心多了。
雖然睡不着,可第二天還要趕路,她強迫自己入睡,手槍習慣地握在了手裡,若是遇見不測,也可以快速反擊。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時候,秋茵好像聽見外面有汽車開來的聲音,這個世道,能開車趕路的,也不是什麼一般人物。
聽了一會兒聲音沒有了,秋茵才閉上眼睛睡覺,睡是睡着了,可夢做的不好,她夢見古逸風送她的金鐲子不知道怎麼弄丟了,她翻箱倒櫃地找,耗子窟窿都要翻遍了,就是找不到,急得滿頭大汗,這時古逸風來了,他問秋茵鐲子哪裡去了,是不是嫌棄是他送的扔掉了,秋茵說沒有,了古逸風氣得臉都青了,說她輕賤他送的東西,不重視他的感受,然後憤怒地轉身要走,秋茵趕緊攔着他解釋,說真是不小心弄丟了,可怎麼解釋都無效,他還將秋茵推倒了,秋茵這個傷心,一着急,嚇醒了,她驚慌地摸手腕,發現鐲子還真不見了,驚得她一下子從牀上跳了下來,良久纔想起來鐲子昨夜被她收到了懷裡。
這亂糟糟的夢,夏秋茵呼呼地喘息着,卻再也睡不着了,想着古逸風風雪中的身影,心裡難以釋懷,她拿起衣服穿上,剛披上白色的長披肩,就聽見外面傳來了吵鬧的聲音,好像許參謀的聲音,聲音來自旅館的外面,不知發生什麼事兒了?
秋茵趕緊拉開了房門急匆匆地出了旅館,想瞧瞧發生了什麼事兒?
外面雪已經停了,天邊露出了一絲曙光,照射着地面雪亮亮的猶如白天,秋茵擡眼看去,發現外面的情況有些不樂觀,許參謀確實站在那裡,不過他的頭上頂着一把手槍,劉副官被三個士兵按着,趴在了雪地裡,周圍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而拿着槍頂住許參謀頭的人竟然是袁德旺。
真實冤家路宰,他們竟然和袁家兄弟遭遇了。
“老實把車鑰匙拿出來,老子不過是想借用一下你們的車,執拗什麼?古逸風可是我妹夫,他也不能看我的車壞了,眼看着我困在這裡?”
袁德凱站在雪地上,說話兒嘴裡還冒着白氣,他岔開雙腿,歪着腦袋,洋洋得意地笑着,那聲“妹夫”讓秋茵直想吐,袁德凱的身後不遠處停着兩輛大卡車,一輛老式軍用的綠色吉普,福特被夾在卡車中間,秋茵記得住店之前,好像沒看見卡車和這兩吉普,袁家兄弟可能是在他們入住後到達這裡的,隱約的,她記得有汽車開進來的聲音。
許參謀的頭被頂了槍,僵直着身體,手還放在腰間的佩槍上,卻沒能抽出來,一雙眼睛怒視着袁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