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逸風凝眉看着窗外,雪花兒又飄了起來,一片片地落在了車窗上,六個瓣兒,長着雪白晶瑩的絨毛,隨着車身的抖動,它又飄落了下去,混在積雪之中,凝結成爲雪塊,遠處的田野已被一層積雪覆蓋,上面留着一串深深的腳印,一直綿延很遠,很遠。
他的目光遠眺,似乎看到一個穿着棉袍,圍着大圍巾的女人歡快地走在雪地裡,她回頭笑着,問他這雪能吃嗎?他說能,她捧了起來,放在嘴裡,說一點味道都沒有,她一頭扎進了雪裡,他將她拽出來,她說這雪好硬,好像刀子一樣劃痛了她的臉,她的就算凍傷了,還那麼興奮,他深深地爲她着迷着。
夏二小姐在萬花叢中不是最美的花兒,卻是珍貴的雪蓮,古逸風似乎看到那雪蓮怒放着,雪蓮的花瓣上,是她不屈的眼眸,她的笑,她的美。
古逸分的思緒無法集中,他期待着馬上見到夏秋茵,汽車一路向北開着,距離北京城已經很遠了,後面沒有追兵,想必袁明義還沒有發現古逸風離開了北京。
袁雅欣仍舊在她的身前依偎着,濃烈的香水味兒讓他皺了一下眉頭,他的目光落在了袁三小姐的髮絲上,雖然很感謝她的厚愛,但內心,實在難以對她泛起一絲漣漪。
“我可是連父親和哥哥都不要了,你將來一定要對我好啊。”袁三小姐手指撫着古逸風的衣襟,對鳳城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古逸風雖然做人很冷,但他很有原則,恩怨分明,他欠了她的,一定會還。
古逸風蹙着眉頭,看着袁雅欣精美的錦段旗袍,金絲手包,還有一雙進口的高跟鞋,她渾身上下都透着嬌嫩,不堪重負的特質,實在難以想象,她哪裡來的勇氣和膽量,撥開重圍,甩開他哥哥和父親的監視,解救了他,北京囚禁古逸風的計劃可是關乎袁明義的未來大業,就算是他的女兒也不能阻止,若袁雅欣被發現了,袁明義絕對不會吝嗇一顆子彈射穿她的腦袋,袁雅欣的成功,讓此事看起來似乎太容易了。
古逸風的心底已然升起了一絲狐疑,他記得走出北京城的司令部時,門口的守兵好像比平時少了不少,袁德凱也不在,那小子那麼渴望將古逸風踩在腳下,怎麼肯輕易離開?而袁雅欣又會如何算到她哥哥定然會在那個時候不在,在古逸風的印象裡,袁三小姐沒有那麼縝密的智慧。
袁雅欣抓挽住了古逸風的手臂,擡起面頰看着他,眼裡幸福的柔情讓古逸風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我們回鳳城吧?我不喜歡興城,房間太簡陋了,王媽我也不喜歡,丫頭都怪怪的,等回了鳳城,你對我好了,我會給你生好多小孩。”袁三小姐的臉紅紅的。
古逸風沒有說話,目光漠然無光,不管他最終帶着袁雅欣到鳳城,還是留在興城,他必須先找到許晉庭,不管許晉庭如何憤怒,鄙視他這個副司令,他都要讓夏二小姐回來,雖然他們同樣地愛着她,可只要秋茵心裡的男人還是他古逸風,他就不會放棄。
“我要接秋茵回來。”古逸風淡然地說。
“什麼?”
袁雅欣瞪大了眼睛,雖然她知道秋茵在北京,可能沒命回來了,但她仍舊感到嫉妒,古逸風剛脫離危險,不設想他和自己的美好生活,竟然第一個想到的是將那個女人接回來,他們不是離婚了嗎?古逸風不是不要夏二小姐了嗎?
她搖着頭,火氣上衝,不能忍受古逸風的心裡還有夏秋茵,她幾乎喪失理智地尖叫了起來,忘記了夏二小姐的交代。
“你不是已經和她離婚了嗎?不是不要她了嗎?”
質問衝口而,袁三小姐的脖子都冒了青筋,可喊完了,古逸風冷冽的眸子直射過來,一把將袁雅欣從懷中揪了出來,憤怒地抓着她的肩膀。
“你怎麼會知道我和她離婚了?”
“我,我……”
袁雅欣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夏秋茵交代過,這其中發生的一切都不要說,一個字都不能提,包括她和古逸風的關係,袁三小姐從見到那張離婚書,就興奮地認爲是古逸風不要夏二小姐了,所以才寫了離婚書,可現在看古逸風的表情,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古逸風瞪視着袁雅欣,他和秋茵離婚的事實沒有外人知道,甚至許晉庭也不太清楚,他給秋茵那張離婚書,只是不想自己被囚禁失去自由之後,還牽絆着心愛女人的一生,想讓秋茵尋找屬於她的幸福,可爲什麼這件事,袁雅欣會知道?
“說!”古逸風手掌用力,臉都青了,她在北京見過秋茵嗎?不然沒有理由知道這個秘密。
“我聽,我猜的,夏二小姐都回安城了,婆婆說,她不聽話,要讓你和她離婚,我以爲已經離婚了,所以才問你的,至少……至少到現在也沒見到夏二小姐,不是嗎?”
袁三小姐終於將話圓了回來,說完了,她的心還怦怦狂跳着,古逸風的手慢慢地放開了她,他感到挫敗,就算袁三小姐爲他做了天大的事情,他仍舊放不下另一個女人,他的心就是頑石,這頑石若是爲了一個女人動搖了一次,就再難接受其他的女人。
古逸風捏住了額頭,說他剛纔不是故意想傷害她,只是有些情緒失控,可能是幾夜沒有好睡的緣故。
袁雅欣被嚇到了,她坐直了身體,不敢再往古逸風的身上靠了,眼神有些慌亂不安,她就算救了這個男人,他還是那麼冷酷,她和他之間的距離還是那麼遙遠,就算有一天改變了,他接納了她,也不會忘記了夏二小姐。
“先回鳳城。”古逸風的聲音很低,他被北京囚禁,家裡人一定都急瘋了,他要先回鳳城報個平安。
袁雅欣點着頭,車廂裡安靜了下來,死一樣的氣氛讓袁雅欣透不過氣來,她看着駕駛座上的夏邑軍,他在專心地開着車。
車又開了很久,突然駕駛室裡的夏邑軍指着前方喊了一聲。
“看,東北軍的隊伍!”
古逸風聽了此話,舒展了眉頭,向前看去,真的是一個東北軍的小分隊,四五輛卡車,卡車前插着的是東北軍的旗幟,無疑,他被北京城囚禁的事已經傳到了東北鳳城,古世興雖然不敢大動干戈,卻已經採取了行動,這不過先頭小分隊,他們在慢慢接近北京城,卻不會真正進入北京城。
“停車!”古逸風命令夏邑軍停車,汽車停了下來,古逸風下了車,然後高高伸出手臂,示意迎面開來的卡車停下來。
因爲古副司令被關押,東北和北京的關係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任何一個北京親兵團士兵的出現都會引起東北軍的關注,果然卡車停了,持槍的士兵紛紛下車,槍口齊齊地對準了古逸風,只要他敢擅動,就會亂槍打死他。
古逸風的手冷然地放下來了,雖然距離有點遠,可還是有士兵認出了這個動作。
“放下槍,好像是古副司令!”
這一嗓子很好用,士兵們紛紛放下槍,很多人都認出了副司令,一個個欣喜地歡呼了起來,喊着副司令沒事,副司令回來了,那種喜悅在飄雪的公路上回蕩着。
古逸風欣慰地站在那裡,他終於回來了,重新回到了東北的土地上,他自由了,深深地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那冷,那寒,如此地熟悉。
第一輛卡車的駕駛室門被推開了,有人小心地下了車,他捂着小腹,臉色好像白紙一樣,一路的顛簸讓他吃盡了苦頭,可他仍舊堅持着,就算死,他也要跟着隊伍回來,他就是去而復返的許晉庭。
仁東用身體支撐着許參謀,一步步走向了古逸風。
古逸風眯着眼睛,眉頭蹙得更緊了,他不是早就離開了嗎?不是帶着夏秋茵嗎?他怎麼又跟着隊伍回來了?
“副司令!”
許晉庭一聲悲鳴,七尺男兒矮了半截,噗通一聲跪在了古逸風的面前,雙膝重重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有負古副司令的重託,丟了副司令摯愛的女人,當發現副駕駛座的女人不是夏二小姐時,當他聽任東說,秋茵留在了北京城時,他撕裂心肺地痛着,沒有人知道他對夏二小姐的心,他敬重她,愛慕她,卻從不敢奢望能佔有她,就算副司令託付秋茵給他的時候,他都不敢有一點點的貪戀,如果副司令真的不在了,命隕北京,假如夏二小姐的後半生是他許晉庭的,他就用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去愛她,假如夏二小姐的後半生不是他的,他也會不離不棄,可他最終還是失去了她,甚至不能守護着她。
古逸風擡眼看着後面的卡車,該下來的,都下來了,爲什麼沒見到夏秋茵,他千叮嚀萬囑咐的,夏二小姐走到哪裡,許晉庭就必須跟到哪裡,可爲什麼現在只有許晉庭一個,莫不是秋茵累了,留在了興城,他在等待許晉庭的回答。
“她呢?”古逸風急切地問。
“副司令,夫人,夫人沒回來!”許晉庭撕扯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