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聽着也是面沉如水,哪裡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李覺斯深吸一口氣,道:“元輔,徵西伯這是真的怒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如果按照周正這麼來,不止是宗室被圈禁回京,動搖國本,還會在朝廷裡大肆奪權,將他們邊緣化!
陳演,張四知等人是兩頭難,對於入朝是悔恨萬分,不敢多言。
李日宣看着周延儒,神情肅然,道:“孫傳庭等人在吏部動作頻頻,一會兒要精簡機構,一會兒重塑職權,還要對京中內外的官吏考覈制度進行調整。徵西伯的變法野心已毫不掩飾,下官擔憂,這件事,怕是一個由頭,一個開始啊……”
衆人的表情隨着李日宣的話,漸漸憂心忡忡。
周延儒被這一系列事情弄的是頭昏腦漲,惱怒交加,站起來道:“要接旨,他周徵雲也得去,他要是真的敢亂來,老夫手刃了他!”
衆人聽着嘴角都抽了抽,周延儒這個文官首輔說出‘手刃’這種話來,顯然是氣急,卻也表示着,他對周正已無能無力,只能口頭上的。
難不成,這個古稀之年的首輔還真的能幹出,拿着匕首去刺殺同僚的事?
衆人現在對周正也是無力,只能隨着周延儒進宮,希望在金鑾殿上說服周正。
嚴格來說,周正這是‘矯旨’,能來接旨的,都是內閣,六部九寺的頭頭腦腦,閣臣,六部尚書,侍郎,九寺寺卿等。
周正一系的陸續進來,周延儒一系的人立即不客氣的質問起來。
“這件事皇上是否知曉?”
“這道旨意,到底是不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宗室藩王是國本,即便是皇上也不能一言而決,應該廷議共商,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這道旨意,我們不接,我們不承認,我們要見皇上問個明白!”
……
周延儒的人,圍繞着孫傳庭,張賀儀,高弘圖等逼問不斷,氣勢洶洶。
孫傳庭等人好整以暇,他們都是侍郎級別,不能真的與這些人爭辯,只能偶爾的應對兩句。
周正姍姍來遲,在劉六轍的護衛下,這才進入金鑾殿。
周正的位次,僅次於周延儒,在錢謙益之前,他邁步進來,整個金鑾殿頓時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禁不住的躬身以示尊敬。
周正微笑着與衆人打招呼,來到了周延儒,錢謙益身前,招呼道:“元輔,錢閣老。”
錢謙益可沒資格與周正寒暄,陪着笑,悄悄退後一步。
周延儒擰着眉頭,冷着臉,道:“我若是不承認這道旨意,你當如何?”
周延儒的聲音不大不小,在安靜的金鑾殿內不啻驚雷,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衆人先是一驚,而後就是怔怔,接着神情恍惚。
大明朝廷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一個閣臣,徵西伯公然矯旨,所有的朝臣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
一個首輔公然討論這道矯旨的‘合法性’,一副‘交易’的口吻!
這是大明朝廷嗎?這還是大明朝廷嗎?什麼時候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還是說,早就到了這種程度,只是他們發覺的晚了?
太多人的神情恍惚,有些難以接受。曾經的煌煌天朝,威嚴霸道的大明朝,真的混亂到了末日嗎?
衆人還在恍恍惚惚,周正微笑着開口,道:“這是聖旨,元輔不承認,下官可不相信。”
不承認聖旨,等同於抗旨,那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周延儒不信周正會將他抄家滅族,卻也知道他要是不承認,會逼得周正走的更遠,只得放軟語氣,道:“我知道你對最近的事情不滿,但也沒必要這麼過激,將事情交給我來處理,我一定會讓你滿意。”
周正看了眼陳演,張四知等人,道:“嘉定伯,太康伯等人在背後蠱惑皇上,構陷朝廷,離間君臣,這些事情,元輔真的就一點都不知道?”
周奎等人想要從周正手裡奪取兵權,自然是瞞着周正的,但周延儒的關係網比周正強了不知道多少,真的就一點沒有察覺?還是坐等着看好戲?
現在,戲砸了,又想來挽回?
周延儒臉角抽搐了下,沉聲道:“實話說吧,你要是矯旨,我即便反對不了,也能撂挑子不幹!我若是罷朝,你這獨角戲怎麼演下去?”
四周的人神色苦澀,表情不知道是喜是悲。
他們終於明白了,是他們醒悟的太晚!
大明朝廷早就崩碎的一塌糊塗,早就是兩位上位者的權力遊戲,其他人根本沒有資格參與。所謂的‘矯旨’,在過去是大逆不道,但現在來說,應該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這些人還是恍惚,矯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張居正時代?什麼時候隨便擺弄的?魏忠賢擅權時期?
他們想不清楚,卻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偶然,是逐漸積累的,大明朝廷已真的是腐爛不堪,崩碎一地!
周正隨意的瞥了眼錢謙益,笑着與周延儒道:“而今朝局紛亂,各地板蕩,元輔身爲首輔,肩扛重任,豈會撂挑子,下官是不信的。”
周延儒看到了周正的眼神,目光冷冷的掃了眼錢謙益,心中快氣炸了。
他原本以爲拉錢謙益入閣,可以分割周正的權力,卻沒想到,這正中周正下懷,居然是給他周延儒找的備胎,接班人!
不等周延儒多說,李化貞端着聖旨,從金鑾殿側門進來,尖聲道:“聖旨到!”
不管是真是假,聖旨到了,他們都得做出樣子。
一羣人繼二連三的側身,擡起手,準備迎接聖旨。
周延儒老臉鐵青,盯着周正道:“我要你放棄內廷,不得繼續圈禁皇上,給予皇上應有的尊重。如果你不答應,我現在轉身就走!”
沒有首輔接旨,周正這道旨意的公信力就會大打折扣,並且影響他的聲望。
周正故作思忖了片刻,道:“徐文爵交出來。”
周延儒眉頭皺了皺,旋即冷哼一聲,轉身向李化貞,朗聲道:“臣周延儒接旨。”
他一拜,周正舉手跟着,錢謙益,以及後面的張四知等人連忙跟隨。
在金鑾殿上,有不少人是獨立於‘二週’之外的,如兵部尚書李邦華,工部侍郎田珍疏。他們對於‘二週’的對話充耳不聞,面無表情。
他們對於朝局看的更加清楚,對大明朝廷的現在更是明瞭。
這時,李化貞看了眼衆人,攤開聖旨,長聲道:“詔曰:我國家列聖,纘承休烈,化隆俗美,累洽重照,遠垂萬祀。我大行皇帝,仁度涵天,英謨憲古,勵精宵旰,銳慮安攘,海宇快睹,維新疆土,勤思恢復,萬機總攬,六幕禔休。然,宗室休慼,同胞無澤,獻媚於賊,諂媚於逆,天行召召,朕亦無奈。着,三司審判,勿枉勿縱,懲前毖後,以共鮮聞……”
衆人聽着這道旨意,倒是沒有覺得什麼,追憶先帝,憶苦思甜?還是將審判之權,交給三司,也就是周正?
衆人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看向周正,心裡揣度。
周延儒面無表情,他清楚,周正肯定還有後手。
果然,李化貞一合聖旨,看着周延儒,微笑着道:“元輔,徵西伯,陛下說了,叛逆,該殺殺,無需留情,我朝不養逆賊,宗室更當如此。”
大殿裡的一羣人登時頭皮發麻,面露驚容。
下旨殺人並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這種‘口諭’,可操作空間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