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間裡,只有兩個黑漆漆的影子,哪怕是大白天也看不清人臉。
其中一個明顯低下的,猶豫的道:“現在京城戒嚴,不知道周徵雲要做什麼,陛下的消息也出不來,我們該怎麼應對?”
另一道聲音低沉,有力,道:“順天府,錦衣衛,東廠那邊都在追查我們,實在不行,將牢裡丟出幾個給他,反正都是要死,就讓他們畏罪自殺吧。”
“這,這,會不會有損我們的計劃?”
“不會,你去吧,我自有安排。”
對面的人影起身,恭謹的行禮,小心翼翼的離開。
這個人出了這個院子,無視京城戒嚴,徑直穿街過巷,向着鴻臚寺走去。
他神色嚴苛,臉角消瘦,渾身上下都是威嚴。
京城的大街上,要麼是來來回回的巡防營士兵,要麼就是順天府衙役,要麼就是錦衣衛,這些人來來回回,行色匆匆,驅趕,盤問街面上的人。
但對於這位,卻沒人上前,因爲幾乎都認識——天啓皇后張皇后的弟弟,天啓皇帝的妻弟,鴻臚寺卿,張冀然。
這樣的人物,誰敢阻攔。
劉六轍在宮內,周方回府,大街上,孟賀州神色凝重,不斷的詢問,又調派人手,要將幕後之人給找出來。
周正只給了他一天時間,要是找不出來,不止他要被打發去遼東,還會影響他們的大事情!
孟賀州在長安街上來來回回,綜合各處情報,加上他能想到的名字,一個個刪選,驗證,始終沒有一個符合的。
楚金從宮裡出來,跟在他身邊,低聲道:“這無異於大海撈針,不是辦法,還得從源頭查起。”
孟賀州擰着眉,厭煩的道:“這些消息全部指向了那些逆犯,錢謙益將人看着不讓我的人靠近,其他人也拷問不出什麼。這些人做的十分隱蔽,要是再查不出來,不知道還要出什麼幺蛾子,大人那邊本來就事情多,我……”
楚金拍了拍他肩膀,道:“大人不是苛刻之人,不會真的把你怎麼樣。我們現在冷靜一下,繼續查。”
這時,一個校尉來報,道:“大人,太康伯病重,太醫說,怕是沒幾日了。”
孟賀州神情越發厭煩,擺了擺手,與楚金道:“太康伯之前就要不行,應該不是爲哄騙皇上出宮,想壓着吧。”
楚金點點頭,沒有在意,道:“我帶人去錢謙益關押逆犯的地方,他不讓開,我就掉請調巡防營硬闖。”
孟賀州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周正惹麻煩,臉角繃直,道:“先等等,實在查不出再去。”
楚金也知道輕重,點點頭,道:“我去刑部。”
孟賀州深吸一口氣,擡腳向着白馬寺,那裡也有可疑。
周正與周方少有的一起回府,家裡自然熱鬧不少。
福伯已經去了天津衛,家裡大小事情全有周丁氏操持。
周正不大理會這些,只盯着他的兩個小傢伙。
周德慎已經瘦了些,看上去更精神,周德恪這個小傢伙更加皮了,居然學會了爬樹,還差點摔着。
周正抓到機會,好生的將兩個小傢伙叫到跟前,好生的教訓了一頓。
另一邊,周方比周正嚴厲的多了,周正只是口頭上威脅,周方直接動家法,將小德慳打的哇哇哭。
周家的兩個媳婦這會兒都不出生了,躲在一旁,一邊繡着,一邊閒聊。
他們家裡四個孩子,從小就被周正嬌慣,再不管是不行了。
兄弟倆將四個小傢伙教訓一通,然後令他們在院子裡罰站,面壁思過。
小德慳,小景瑗,小德慎三個已經明事,憋着嘴,委委屈屈,倒是小恪兒才兩歲,站在那嬉嬉鬧鬧不止,偶爾還想跑掉。
周正,周方兩兄弟難得靜下心,坐在停止類,一邊喝酒一邊下棋。
周方落子,神情依舊憂慮,凝重,道:“皇上對你起了殺心,日後不管如何,終歸是隱患。”
十幾歲的孩子及其容易記仇,何況還是皇帝,加上有人在邊上鼓動,將來朱慈烺真的親政,掌權,周家的下場怕是還不如張居正的張家,抄家滅族都是輕的。
周正心裡已經放棄調教朱慈烺的了,隨手落子,道:“我不會給他機會的。”
周方看了他一眼,道:“要謹慎。闖賊來的這一次,是大好機會,朝野比以往清爽了不少,只要掌握權力,有太多的志同道合之人會站在我們這邊,一同推動變法,中興大明。你的手段,不要那麼酷烈。”
周方顯然是察覺到了一些。
周正喝了口茶,看了眼院子裡的四個孩子,道:“我不會再手軟了。”
周方眉頭皺了下,輕嘆一聲,又搖了搖頭,轉話題的道:“爹不想回來,應該是早就猜到你要做什麼了。”
周正嗯了一聲,道:“順天府轄空京城,不要大意,若是變法,先從北直隸開始,給天下打個樣。”
周方對這個倒是贊同,直起身,沉色道:“從山東,天津衛調來的官吏,不少都在順天府,我已經命他們做準備了,等你這邊理順了,明年就能着手。”
周正隨意的落子,剛要說話,忽然間一個家丁神情有些怪異的跑過來,道:“大少爺,二少爺,有人來傳旨。”
周方,周正猛的轉頭看向他,表情都是相同的驚疑。
朱慈烺被困宮裡,想要擬旨根本不可能,更別說派人出來傳旨了。
周正與周方對視一眼,起身向中院。
還沒到中院,一個家丁又報:“大少爺,二少爺,元輔來了。”
周正與周方擺了擺手,大步來到中院。
就看到一個領事太監模樣的內監,手託聖旨,倨傲的揚着頭,身後還有四個內監,有模有樣。
周方看了一眼,與周正低聲道:“事情有古怪。”
周正來到近前的時候,周延儒搶先一步,直接衝着這羣內監呵斥道:“你們是什麼人,從哪裡的來的?這聖旨是怎麼回事?本官告訴你們,矯旨,那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這個內監怡然不懼,手託聖旨,瞥了眼周延儒,尖銳着嗓子,慢悠悠的道:“聖旨還有假的嗎?上面的大印,周閣老見了便知道,再不濟還可以去宮裡向萬歲爺求證,周閣老這是說的哪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