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李恆秉的一道彈劾奏本,本來銳氣勃發,處處進攻的周延儒一系,忽然間縮了回去。
周延儒一系不再動作,京城就爲之安靜。
近乎習慣了朝堂爭鬥的京城,很多人都極其不舒服,不習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人,愕然四顧。
官場之中,永遠不缺乏第三方勢力,或者中間勢力,他們不朋不黨,也是最容易被攻擊的。
他們很是不安,在兩邊打探消息,惶恐這兩個巨頭撕破臉開戰,殃及池魚。
周正看了眼周延儒送來的請柬,就自顧忙他的事情。
他已經寫了好幾本手札,依舊在寫。
兵制是一個大問題,周正梳理心得,一個個記下,回頭還要再細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姚童順悄步進來,低聲道:“大人,夫人與二公子已經回府了。”
周正筆頭一頓,輕吐一口氣,道:“備車,回府。”
姚童順連忙應着,轉身出去。
周正收拾一番,又在各處轉了一圈,這纔出了宮回府。
周府比之前熱鬧不少,裡面有不少的歡聲笑語。
周正笑着邁進去,在院子裡,一個小傢伙蹣跚學步,牙牙學語,在一羣丫鬟的護佑下,正在追着什麼。
衆人看到周正回來,急急行禮。
小傢伙看到周正,小臉愣了愣,轉身就要跑。
周正一笑,快步上前,將他抱起來,道:“恪兒,想爹沒有?”
這是他的第二子,周清荔取名‘德恪’。
“哇……”
誰知道小傢伙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手使勁的推着周正的臉,拼命掙扎。
不遠處的上官清擡頭,看到小傢伙哭了,走過來伸手接過去。
小傢伙這纔不哭,怯生生的轉頭看了眼周正,連忙又埋首上官清的肩膀。
周正嘴角抽了下,道:“這才幾天,你這小傢伙就不認識爹了……”
上官清輕拍着小傢伙,看着周正道:“怎麼這麼早回府?”
周正正感慨於小時候那麼盡心盡力照顧,這小傢伙轉眼就不認爹的憂傷中,聽着上官清的話,目光還是看着小傢伙,道:“沒事就回來了,來給我抱抱。”
小傢伙死死的抱着上官清,就是不鬆手,似乎還想要爬到她身後。
上官清抿嘴一笑,而後低聲道:“沒事吧?”
周正笑容收斂了一點,強行從她懷裡奪過小傢伙,道:“過了明天就沒事,走,吃飯去。”
小傢伙哇哇大哭,在周正身上奮力掙扎,嘴裡模糊的喊着‘娘娘’。
周正可不管,抱着小傢伙就進屋了。
直到晚上,小傢伙似乎想起周正來了,在周正身上爬來爬去,小臉樂成一朵花。
上官清在屋子裡收拾,見他還拿着零食逗孩子,道:“太晚了,別讓他吃了,你看看慎兒現在都胖成什麼樣了。”
周正的大兒子小德慎,這會兒還在天津衛,與小德慳等正在上學,沒有回京。
周正有段時間沒有見大兒子了,想了想,轉頭看向上官清道:“爹,不想回來?”
上官清嗯了一聲,道:“爹說慳兒,慎兒學業正緊,京城不適合他倆,暫時不回來。”
周正知道,這是藉口,輕輕點頭。
陪着小傢伙鬧了大半晚上,總算哄睡了,周正夫妻倆躺在牀上,說着有的沒的。(此處無省略)
第二天,周正沒有急着去徵西廊,在家陪老婆孩子,但是找上門的還是不少。
這一次上門的,是張賀儀舉薦,是前任工部侍郎,左都御史的高弘圖。
這個人在天啓五年,因爲閹黨的構陷,被削籍,崇禎三年平反,任左都御史,後改任工部侍郎,後來因爲上書反對內監專權,被崇禎削職罷官。
高弘圖,不到五十歲,中等身材,神情有些堅毅,冷峻,他跟着張賀儀來到周家偏庁,看見周正坐在椅子上,正微笑看着他,連忙上前兩步,道:“下官見過徵西伯。”
周正的官職是閣臣,爵位是徵西伯,除了故意貶低他的周延儒,其他人都會稱呼他爲徵西伯。
周正打量一眼,微笑道:“坐吧,能進我府的,可不多。”
高弘圖臉色頓緊,緊張的擡手,謹慎的在周正右手邊坐下。
周正看着他,待下人上過茶,道:“遷鑄從來沒有給我推薦人,你是第一個,所以我不得不見見。”
遷鑄,張賀儀的字。
張賀儀與有榮焉的坐在周正左手,臉上矜持的微笑。
高弘圖側着身,道:“謝大人,下官此來,也非爲求官。西北之亂,差點禍國,大明臣子,皆憂心忡忡,下官特來獻策。”
周正心裡暗笑,這有什麼區別?不動聲色的道:“說說看。”
現在朝廷每天收到不知道多少封奏議,全部是關於‘扶正社稷,中興大明’的。
高弘圖顯然早有腹稿,脫口而出的道:“大人,西北之亂,在於天災在於人禍,天災非人力能阻,人禍卻可。下官有十六條建議:第一,革新西北吏治,審慎用人。第二,行保甲法,行酷法。第三,大軍陳列,分割各地,使之不能相互勾連。第四,大力賑災,使民有生路。第五,嚴厲剿除匪亂,絕不容情。第六,遷民,各地戰亂,天災,人數驟減,可遷青壯,斷絕民亂之根。第七……”
周正聽着,雙眼微微眯起,這個高弘圖,倒還真是有些想法。
張賀儀沒有任何暗示,隻言片語。
高弘圖洋洋灑灑說完,又神色認真的道:“大人,國庫空虛,天下板蕩,亂世需用重典,至於個人得失,暫且可放一邊。”
如果用酷法,那自然會引起朝野反彈,多半難以善終。
周正拿起茶杯,剛要喝,忽然又道:“爲什麼不去找元輔,你應該知道,我只是個空頭閣老。”
高弘圖站起來,擡起手,肅色道:“周延儒,下官認的很清楚。一則能力不行,只知拉幫結派,爭權奪利。二來,貪污腐敗,培植親信。這麼多年來,下官從未見過他做過任何事情。”
這是一個十分清醒的人。
周正喝了口茶,笑着道:“你今天來我這裡,不管有沒有投入我門下,元輔都不會放過你,你想清楚了?”
高弘圖擡着手,神情冷峻,道:“下官爲國謀事,非爲了官位。若是周延儒看我不慣,那下官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