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化自然不會爲了其他人想那麼多,更多的是他自己,他不想辭官,不想丟掉權勢。
周應秋看着黃立極,沉色道:“元輔,這件事,我們不能再退讓了,否則我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黃立極看着周應秋的表情,枯瘦的臉上動了動,旋即道:“我進宮吧。”
徐大化與周應秋一聽,頓時欣喜。
只要黃立極入宮,皇帝怎麼也要給面子,黃立極固然不能再撂挑子不幹,但要是率領朝臣與乾清宮對着幹,乾清宮也受不了。
在他們想來,首輔的面子,皇帝怎麼也要賣!
別說新皇帝了,就是天啓,萬曆,也是如此!
黃立極前往乾清宮的路上,面沉如水,心裡在思索着如何勸說小皇帝,以及小皇帝可能不同意後該如何逼迫。
但他與周應秋,徐大化都想差了,他們的新皇帝根本就沒見他!
李忠笑眯眯的站在臺階上,俯看着黃立極,恭謹的道:“元輔,皇上幾天沒睡了,剛剛纔睡下,奴婢實在不敢打擾。還請您也體諒一下皇上,皇上,太辛苦了。”
黃立極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些僵硬了,這樣的鬼話自然是騙不了他,但他還能說什麼,皇帝擺明不肯見他,硬闖嗎?
八個錦衣衛堵在門前,李忠一臉奸詐相。
“本官等!”黃立極沉聲道,聲音有些大。
李忠皺眉,神情不悅,道:“那元輔就等吧。”
李忠說完就轉身進宮,留下八個侍衛堵住門。
黃立極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幽深的宮內,暗吸一口氣,閉着眼,假寐。
李忠走進東暖閣,向着朱由檢道:“萬歲爺,元輔不肯走。”
朱由檢坐在椅子上,淡淡道:“聽見了,他不肯走,那就任由他等着。”
李忠沒有說話,心裡十分同情這位首輔,悄悄退到一邊。
黃立極這一等,就是等到傍晚,足足兩個時辰!
朱由檢裝作剛醒,睡眼惺忪的模樣,責備李忠道:“狗東西,首輔來了,怎麼不叫醒朕!”
李忠連忙請罪,惶恐道:“萬歲爺恕罪,奴婢是看您太操勞,想讓您多睡會兒……”
“混賬東西,出去領罰!”朱由檢呵斥道。
“是。”李忠應着,一臉忐忑的出了暖閣。
黃立極看着他們假惺惺的表演,無動於衷,等李忠走了,這才道:“陛下,大理寺目前積案太多,朝臣心思不穩,實在不宜更換,臣請陛下等來年再做打算。”
來年,其實也沒多久,就是十幾天時間。
朱由檢早就知道黃立極來的目的,故作沉吟了一陣,道:“嗯,朕知道了,你先處理完內閣積務,明年初,開廷議,推舉閣臣。”
黃立極聽着朱由檢塞責的話,眉頭一皺,道:“陛下,李國普已入閣,不宜再兼任禮部尚書,徐大化是臣等推薦最合適的人選,若是他無罪被辭,朝臣本就人心惶惶,只怕更無心政事。”
朱由檢眼神微冷,黃立極又拿國事威脅他!
“朕知道了,容朕在考慮一二,首輔沒事就去吧。”朱由檢淡淡說道。
黃立極心裡嘆了口氣,知道皇帝在上一次中大勝朝臣後,已經有了信心,再難勸說或者威脅之類了。
徐大化,是救不下來了。
黃立極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道:“臣告退。”
朱由檢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拿出一道奏本,翻開看去。
只見扉頁上清楚寫着‘魏忠賢逆案’五個大字,下面是一個個人名,從黃立極,馮銓開始,再到周應秋,崔呈秀等等,慢慢拉開,人數竟然多達三百多人!
最後的落款:僅此,上聞,駱養性。
朱由檢看着這道奏本,又擡頭看了眼黃立極轉身消失的背影,目中一片濃郁的殺意。
周府,餐桌上。
周方已經被放出來,依舊憤怒難平,看着周正道:“他們真是太放肆了,無法無天,就這麼明目張膽的構陷我,他們眼裡還有一點王法嗎?還有一點禮義廉恥嗎!”
周正知道周方憤怒,安撫着道:“不是有傳言,徐大化被勒令辭官了嗎?也是皇上聖明,爲你出了口惡氣。”
“辭官就完了嗎?他們能這樣對我,就能這樣對其他人?朝野要是都這樣的人,我大明還有什麼希望,我們做的是什麼官……”
周方吐沫橫飛,一臉鐵青,怒憤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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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丁氏在一旁看着,抿着嘴,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周正不動聲色的抹了把臉,道:“不至於……”
周方直接打斷周正的話,怒聲道:“什麼不至於?當年閹黨構陷東林人的事你不知道嗎?這纔過去多久,他們要是還在朝堂上,我大明遲早被他們弄的亡國你信不信……”
周正心裡嘆口氣,心說,閹黨與東林黨有什麼區別,無非是名頭不同,今天是東林黨,明天就是閹黨,後天可能又是東林黨,無非是權利作祟,一樣的禍國殃民。
周方正發泄着,周清荔從外面回來。
兩兄弟連忙起來迎接,周清荔一臉疲憊,擺了下手,道:“吃飯吧。”
周方看着周清荔的神色,憤怒難當的道:“爹,聽說你抓了那徐大秋,你打算怎麼處置,是不是要挖出徐大化?”
周清荔剛剛端起飯碗,也不看他,道:“試探罷了,還不能動。”
周方十分不甘心,道:“爹,你看看,朝堂上都是些什麼人,皇上爲什麼還不動手,再這樣下去,朝廷就完了……”
周清荔沒有理他,自顧的吃飯。
周正看着周老爹,心裡若有所思。
周老爹現在是朱由檢手裡的刀,這把刀已經出鞘了,但握着刀的手一直沒有用力,還在隱忍。
不過,快了!
明年就是崇禎元年,那時的朱由檢就是崇禎,差不多佈局完成,徹底掌控權力,有能力在朝局不受太大影響的情況下清算閹黨。
就差十多天!
“對了,皇上讓駱養性放出了魏希莊。”周清荔突然看向周正說道。
周正一愣,直直的看着周清荔。
周清荔道:“不用看我,不是我,皇上還給奉聖夫人換了宮殿,待遇一如從前,崔呈秀的案子,也放出風聲,只誅首惡。”
周正眨了眨眼,轉瞬就明白了。
這位新皇帝已經開始熟練權術了,這擺明是給閹黨放煙霧彈,讓他們放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