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急的影響很快就顯現了。
即便是入夜了,田珍疏還是找上門來。
周府的亭子裡,周正,田珍疏喝了口涼茶,驅逐了點燥熱。
田珍疏放下茶杯,道:“那道奏本是你寫的吧?”
周正知道他說的是哪一道,點點頭,道:“嗯。”
田珍疏眉頭皺起,深吸一口氣,道:“你知道引起多大的動靜了嗎?我聽說,元輔都摔了杯子,魏忠賢更是在乾清宮哭訴了一個時辰。”
周正眉頭動了動,他還真沒想到會引起這麼大動靜。
這其實也不怪周正,畢竟他入仕沒多久,對大明官場並沒有多深入的瞭解。
這種類似於編寫名冊的奏本攻擊力最強,當初徐大化編寫了一本‘東林同志錄’,一口氣拉下了三十多人,朝野人人自危,可見其威力。
儘管大明早就結黨成風,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擺到明面上,誰都討不了好。
畢竟沒擺出來,皇帝還因爲各種原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擺到明面上,不管是皇帝還是朝臣,爲了‘體統’二字,還是要做事情的。
“看來,是戳到痛處了。”周正道。
田珍疏看着周正,道:“你不知道這次的事情到底有多大,魏忠賢真的要是再興大獄,那不是開玩笑。”
周正聽着,暗自搖頭,魏忠賢興不起大獄,哪怕一點大的動作都可能引起天啓的忌諱。
魏忠賢不傻,這個時候要是還表現的那麼強勢,這讓天啓怎麼放心?
信王,才十六歲!
周正想了想,沒有隱瞞,道:“我是衝着崔呈秀去的,不會擴大。”
田珍疏神色肅然,搖頭道:“這已經由不得你了,李國普等人近來表現的非常急切,對權利有着一種瘋狂的熾熱。聽說,他在六部都安插了人,都察院也是如此。不說我們大人,就是內閣,六部都視若無睹。現在更是不知道多少人羣涌的彈劾閹黨,局勢已經失控了!”
周正微笑着,道:“亂一點沒什麼不好,咱們趁亂摸魚。”
田珍疏見周正不肯說出他的計劃,心裡嘆了口氣,勸說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還是謹慎一點吧,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的。”
越是危險的時候,才越要做事情,否則危險之後,那果子就沒你的份!
周正這次冒的險有些大,不太敢拉着田珍疏,沉吟一陣,道:“我知道,分寸我有的,無需擔心。”
田珍疏似乎聽出了什麼,安靜一會兒,道:“也罷,等你需要我的時候,給我捎個信吧。”
周正點頭,道:“好,你們也謹慎一點。”
田珍疏背後的江西同鄉會也沒閒着,近來是動作頻頻。
田珍疏搖了搖頭,近來事情太亂了,他沒有與周正多說,急匆匆的走了。
周正送走他,剛要掉頭回府,就看到不遠處周老爹披着月色回來了。
周正一怔,上前道:“爹,信王府有這麼忙嗎?”
周清荔看了周正一眼,道:“進去說。”
周正看着周老爹的神色,知道可能有重要的事,便點點頭,與他一前一後進府。
周清荔書房。
周清荔換了身衣服,吃了幾口點心,喝了口茶,這纔看着周正道:“你那道奏本在哪裡?”
周正聽着這個意思,問道:“是傳言的那本?”
周清荔看着周正,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
周正心裡若有所思,道:“被曹於汴攔下來,退給了我,現在在我的書房。”
周清荔神色微鬆,思索片刻,道:“有多少人看過?”
周正不知道周清荔爲什麼問這個,想了想,道:“我直接送到都察院經歷司的,再到二曹那,看過的應該不少,但因爲是糊名,除了二曹,明確知道是我寫的應該不多。”
周清荔又默然了一陣,擡頭看向周正,道:“信王知道了,他想看你這道奏本。”
周正神色微變,雙眼大睜的看着周清荔。
他也沒想到,周老爹這麼嚴肅的原因,居然是因爲信王。
周正迅速鎮定心神,飛速思索起來。
天啓登基的時候,信王才十一歲,所以信王后面的待遇非常好,不管是衣食住行還是言行教育,遠超一般的皇子。
信王接受的,是最正統的皇子教育,立志做一個聖賢門人,氣度,品行都十分出衆,與其他宗室不同,朝野頗多讚譽。
只是,信王,已經開始關心朝局了嗎?
雖說是理所應當,但周正心裡還是莫名的有一些不安。
“好,我去拿。”只是片刻,周正就神色恢復。
這道奏本,說到底,周正就是寫給信王看的!他不止要徹底與閹黨切割,還要在崇禎這裡掛號,在他登基,消滅閹黨後,分享果實!
周清荔看着周正的背影,又端起茶杯。
等周正拿來奏本,周清荔翻開認真看去,仔仔細細看了兩遍這才放下,擡頭與周正道:“嗯,沒什麼問題。”
周正寫的內容,其實朝野都心知肚明,當年東林黨彈劾魏忠賢、閹黨最猛烈的時候,那是幾十條几十條大罪的上,可比周正這兇多了。
區別在於,周正編寫了閹黨名冊。
周正看着周老爹,遲疑一會兒,道:“爹,信王是不是已經有什麼安排了?”
從後來的崇禎處置魏忠賢的手段來看,現在的信王可不簡單,誰因爲他年紀小而小看他是要付出代價的。
周清荔默然一會兒,道:“嗯,見過一些人。對了,英國公受皇后懿旨,進皇宮了。”
周正輕輕點頭,這說明天啓快不行了,宮裡局勢緊張,張皇后不放心,讓英國公坐鎮皇宮,震懾魏忠賢,客氏等人。
周清荔看着周正,道:“信王想見你。”
周正臉角控制不住的微變,道:“什麼時候?”
周清荔道:“沒說,只是說想見見你。”
周正心裡長舒口氣,他真的不想見崇禎,至少現在不想,。
這位,太善變了,今天對你好,好到無以復加;明天就能因爲別人一句話而恨死你,將你五馬分屍!
周清荔注視着周正的表情,問道:“有危險嗎?”
周正明白他說的是這道奏本,直接答道:“危險是有一點,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閹黨必然會倒,現在將事情做在前頭,後面分餅的時候才能吃到最多。”
周清荔知道周正慣常劍走偏鋒,神色微肅的道:“信王繼位也不是百分百的,你莫要算錯了。”
周正一怔,旋即點頭,道:“我明白。”
信王能否登基,在乎天啓的態度。如果真像魏忠賢等人設計的那樣,天啓突然冒出一個兒子來,那信王就徹底涼涼了。
亦或者,信王暴斃,皇位得從宗室裡挑選。
這樣一來,朝局就不會像很多人預測的那樣變化,這個情景,將更加恐怖!
好在周正知道,沒有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