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這個人有多重要。
在後世即便是普通人,都知道。
不過,朱祁鎮來到這個時間一兩月了,也明白一件事情。很多人物流傳後世的形象,與他的本來面目,其實是相差很多的。
即便如此,朱祁鎮也將於謙納入了候補大學士名單,而今或許無用,將來三楊老去,接替三楊大臣,就從這個名單裡面出。
當然了李時勉也在其中。
于謙是洪武三十一年生,永樂十九年進士,而今不過三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已經是一地巡撫了。
當然了,這個時代的巡撫,乃是初設,與後世的巡撫,還是有些區別的。
更多在監察方面,是都察院外派官員,而不是地方官員。
即便如此。三十七歲,就是省部級高官。不管怎麼說,都是年輕了。
朱祁鎮也想過調整一下於謙,當是想想,還是算了。有時候拔苗助長未必是什麼好事,三楊還是值得信任的。
于謙有什麼功勞,也很難被淹沒。
而且朱祁鎮而今的權力更都是假借太皇太后的權力而行之。
他對這一點很清楚。
所以朱祁鎮擅自提拔于謙,對於謙來說,未必是好事。等親政的時候再說不遲。
不過,即便如此,朱祁鎮對於謙也是特別在意。
“孫兒。”太皇太后說道:“我今個,還要給你說一個案子。”
朱祁鎮立即回過神來,說道:“奶奶您講。”
太皇太后看出朱祁鎮走神了,但是也沒有深究,在他看來朱祁鎮畢竟是一個孩子,這其中很多東西,即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夠明白。
太皇太后對王振說道:“將呂整的案卷拿來。”
王振立即說道:“是。”
王振不過片刻就回來,手中呈上一卷文書,正是所謂呂整案卷。
朱祁鎮先看呂整案卷的文書,乃是兵部的,隨即再看呂整履歷,就知道是靖難功臣二代,當然了,他祖上也沒有什麼大功。
再看下面的內容,卻是呂整在擔任山西都指揮僉事的時候,有韃子十數騎來降,呂整殺之意報軍功。
被兵部複覈的時候,說是殺降。因爲首級之中有女子。
朱祁鎮看過下面的供文書,還有各種證物描述,其中有對呂整報得十幾顆頭顱中,七顆頭顱詳細描寫,從各個方面指出這是女人的頭顱。
當然了,朱祁鎮雖然看不懂,但是看起來,卻是鐵證如山。
太皇太后說道:“看完了。”
朱祁鎮說道:“看完了。”
太皇太后說道:“可看出什麼來了。”
朱祁鎮想了片刻,說道:“這呂整應該不是冤枉的,即便不是殺降,但是虛報軍功,也是免不了的。”
太皇太后搖搖頭說道:“僅僅看出這一點。”
朱祁鎮一時間也不大明白了。
太皇太后說道:“人都說,皇帝日理萬機,明察秋毫,但是唯有太祖皇帝能做到日理萬機,太祖以後,誰也做不到了。”
“必然要讓臣下分擔。”
“皇帝每天要處理的事情是有限的,你覺得冒功十幾顆頭顱,牽扯一個都督僉事,這樣的事情,我爲什麼要你看?”
“這樣的事情自然有流程,我爲什麼特地要拿給你看?”
“當然了,將來你要想,爲什麼下面的人,要給你看這個?”
朱祁鎮心中暗暗思索。都督僉事看似不大,但也不小。但是正如太皇太后所言,內閣之中有張輔,有三楊,胡濙,他們都是老臣,這樣的事情,早就有慣例了。
爲什麼要特別報上來。
難道他們意見不合?
朱祁鎮一想到這裡,再去翻了一遍文書,首先確定的是,兵部。
這個案子是兵部發動的。
而各地兵馬說起來,也是五軍都督府管轄的。而今雖然兵部漸漸強大,一直在侵犯五軍都督府的管轄範圍。
別的不說,這一次三楊要整頓各地兵馬,就是兵部主導,五軍都督府與都察院聯合辦理的。
五軍都督府在兵部的攻勢之下,漸漸向一個養老機關轉變。
難道是五軍都督府與兵部的職權衝突?
或者是呂整乃是靖難後人,他有後臺,想來他的後臺就是張輔了?
兵部已經將人給逮捕下獄了,張輔覺得過重?
朱祁鎮想了想,將他所想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也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而是說道:“所以報到你這個來的案子,你要知道三重真相,第一重真相,就是這案子的真相,第二重,就是爲什麼這個案子能報上來,第三重,就是你要的真相。”
“這一件事情,你自己去查清楚。”
朱祁鎮說道:“孫兒如此查?”
太皇太后說道:“錦衣衛沈指揮使也算是靖難功臣,只是他做不得這些精細活,我已經將他調入五軍都督府了,這錦衣衛指揮使你就找個人來擔任吧。”
朱祁鎮說道:“石璟如何?”
太皇太后搖搖頭說道:“石璟這孩子,是不錯。雖然我朝沒有限制駙馬的條例,但是歷代慣例如此。你如果願意提拔他,將來許他帶兵就行了,錦衣衛就不要交給他了,恐怕他鬥不過那些老狐狸。”
“反而害了他。”
朱祁鎮心中明瞭,如果錦衣衛不做事還好。只要做事,這錦衣衛指揮使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但是不做事的錦衣衛指揮使,又有什麼用處?
石璟此人,朱祁鎮通過王振查出來的資料來看,卻是一員驍將,從小習武,十數個寒暑不絕,也通文墨,雖然不能說文武雙全,但是領兵打仗卻也是夠了。
將來能不能擔任大將,不好說。但是作爲一名千戶,或者指揮使,卻是足夠的。
只是年紀尚輕需要磨礪。
朱祁鎮說道:“孫兒明白。”他見太皇太后不說話,問道:“奶奶,瓦刺之事不說一說嗎?”
太皇太后皺眉,看了一眼王振。
王振頓時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
太皇太后說道:“孫兒,有些話,我本不應該說,但是卻要告誡你,太宗皇帝五徵漠北,要想清淨胡塵,但是結果如何?”
“天下府庫爲之一空,百姓疲於轉運。天下百姓本就夠苦了,還要興無名之師,奪不毛之地。人死政消,草原之上,依舊此興彼衰。無有終止。”
“太宗皇帝一世英明,唯此爲大誤。”
“王振等人常在宮廷,只見赫赫兵威,哪裡見到民脂民膏。而今父親剛去,天下隱患四伏,我兩月之內,數次調整五軍都督府,賞賜過三,是爲了什麼?”
“將來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有我在一日,一日不要言草原之事。”
朱祁鎮連忙說道:“奶奶息怒,孫兒有自知之明。決計不會有此無妄之想,只是北虜乃是我朝世敵,孫兒又如何能視而不見?總要搞清楚明白纔是。”
太皇太后聽了之後,臉色稍稍緩和,說道:“錦衣衛不是給你了嗎?你自己去查吧。”
太皇太后有時間也有一種無奈,他這孫兒看似百依百順,但是內地卻很有主見,有時候她也不知道,他能將能大明帶往什麼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