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太子見冼景
重慶公主眼中的太子,還是小時候那個太子哥哥, 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事情,只要一低頭,一哭泣,太子哥哥就會心軟,並且去父皇母后那邊求情,讓她免於處罰。
只是她並不知道,人都是要長大的。
而長大本身就是一種變化。
當冼景面對太子的時候,完全忘記了重慶公主所說的話,因爲他實在不能將眼前的太子,與重慶公主口中的太子哥哥放在一起來想。
太子而今已經開始蓄鬚,鬍子並不長,不過是繞着嘴巴有一圈而已。
太子目光炯炯有神。這麼多年的歷練之下,太子一次次摔打出來,雖然二十多歲,雖然在政治上的手腕還有些稚嫩。
但也並非吳下阿蒙了。
他一眼。就能冼景看得七七八八。
冼景只覺得自己的所有小心思,最好不要在太子面前耍了。
太子淡淡的說道:“冼景,佛山鐵廠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是天家駙馬,要注意體統,父皇不在意你繼續經商,我也就不多說了,但是很多事情,該做不該做,卻是要想明白,我看在重慶的面子上,不和你計較,但是有第一次卻沒有第二次。”
冼景這一件事情上,所犯的錯誤,並不是他想爭奪少府的市場份額,而是沒有認識到,北京管理各地的火器火炮,其實是一種對軍隊的控制手法。
冼景與天家有親,卻要插手進去,更不要說,重慶公主與太子關係密切,這一點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冼景的所做所爲,很容易被認爲是太子的某種行爲。
這也是爲什麼太子忍不住要下場,爲冼景收拾爛攤子的原因。
冼景說道:“臣知罪,請太子責罰?”
太子說道:“記住就行了,沒有下次了。”
太子其實也沒有處罰冼景的辦法,怎麼處罰?他畢竟是妹夫,也就是口上說幾句而已。
冼景預料的一點也沒有錯,他身上重慶公主駙馬這個名分,真是一個金字招牌。
冼景深吸一口氣,說道:“臣有一策,請太子殿下明鑑。”
太子說道:“何事?”
冼景說道:“南洋諸國紛爭,從來沒有停息過,對火銃火炮需要量極大,只需太子殿下點頭,這些武器就能遠銷南洋,爲太子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
“大膽。”太子勃然大怒,說道:“你不要以爲你是重慶的夫婿,我就殺不得你,這樣的事情,是你能說的嗎?”
大明雖然已經開海了。但是想要向外銷售武器,特別是火器火炮火銃之類,從來是皇帝點頭的,否則誰也不能讓火銃出海。
否則就是重罪。
冼景敢在這裡說這個事情,讓太子如何不惱怒。
“殿下。”冼景說道:“朝廷欲得南洋久矣,殿下在安南已經數年了,自古以來可有太子在外戍守的?”
“一旦京中有變,太子何以自保?”
太子聽了更是暴怒,說道:“來人,將他給我帶下去。”
立即有幾個人進來,將冼景給壓了下去。冼景倒是老老實實的,一言不發,就被壓了下去。
太子嘆息一聲,將人打發走了之後,隨即問道:“諸位覺得,孤該怎麼辦?”
卻見一邊簾子一掀,幾個出來了。
卻是太子的班底,劉大夏,張懋,于冕三個人。
“殿下,冼景此人利慾薰心,但是他說的事情,卻不得不多加思量。”劉大夏說道。
這一句話,說到了太子的內心深處。
其實大明在變法的事情,太子也在執行,甚至做得比很多人更好,原因很簡單,安南是新得之地,地面上的各類人士,都已經被清理了一遍了。
沒有地方上的各種阻力,一張白紙好作畫。
這個時候的安南,是太子想弄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
但是對太子來說,交趾一省並不是他想的地方。他是太子,他的位置,乃是東宮,乃是中樞,乃是北京。
遠遠在交趾是什麼意思?
雖然而今京師之中,還沒有能威脅他位置的人。就連五皇子所在的地方,距離北京也並不比交趾到北京近多少。
只是即便如此,太子心中依然有如此一個心結。
他是太子,爲什麼不讓他回北京正位?
這是太子夜裡翻來覆去的想法。
皇帝已經是四十多歲了,算起來已經不算年輕了,登基三十多年,甚至要超過了大明太祖皇帝,成爲在位時間最長的一位皇帝了。
而今一旦出了什麼事情,太子是根本來不及反應的。
甚至他只能承認現實。
不管誰登基,他這個前太子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就是一直以來的夢魘,只是太子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此刻卻被冼家說了出來。
太子說道:“孤該怎麼準備?”
劉大夏說道:“臣以爲要有三個準備,第一派人回家,在北京城中一定有我們的人,有堅定擁護太子的大臣。”
太子聽了,搖搖頭說道:“怎麼可能?朝廷能稱爲大臣的,無非內閣六部樞密院,但是這十幾員大臣之中,怎麼可能有忠於孤的?”
太子太清楚不過了。
他這位老爹是什麼樣的人。
有些大臣與他之間的關係比較近,比如韓雍,韓雍當過太子的上級。但是想讓韓雍全力支持太子,卻是想都不要想了。
甚至韓雍還要刻意拉遠與太子的關係,否則韓雍在內閣的位置,決計待不了太長了。
這樣位置的大臣,都是朱祁鎮的大臣,這一點絕對是不可能有錯的。
劉大夏說道:“殿下誤矣,不是讓這些大臣忠殿下,而是讓他們忠於正統。北京有皇后娘娘在,無須拉攏任何人,卻要有與太子直接溝通的渠道,防範謠言衆多三人成虎。能在陛下身前爲太子辯解。”
太子說道:“劉卿的意思是?”
劉大夏說道:“於大人可堪大任。”
太子細細一想,立即覺得這個人並不是亂選的。于冕是太子的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他也是皇帝給他的人。
更不要說,于冕還有于謙這個父親。
于謙雖然去了,但是餘蔭尚在,去了北京定然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的。
于冕心中一嘆,看了一眼太子,卻見太子滿眼殷切的目光,說道:“臣願意去北京。”
于謙的死給了于冕很大的打擊。
這個打擊,不僅僅是心理上的,還有仕途上的。
于冕守孝三年,也就是二十七個月。
回來之後,才發現劉大夏已經代替了他在太子身邊的位置。
畢竟兩個人一個是進士出身,一個是學院出身,這個時代的人先天看重進士出身,于冕暗中與劉大夏交手好幾次,最後不得不承認,他是鬥不過劉大夏的。
于謙對自己的兒子看得很分明,于冕在忠厚老實,但是在政壇之上,單單是忠厚老實是走不遠的。
而今就應驗了這一點。
太子說道:“於卿此去北京,就去東宮吧,我兒也到了該讀書的時候了。別人教授我是不放心的,如果是於卿,我就放心了,想來父皇也是放心的。”
如果說太子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齷齪,那是假的。
但是太子很明白,他現在需要的並不是一個忠厚老實的大臣,而是能幫他登上大寶的大臣,在這一點上,于冕遠遠比不上劉大夏了。
但並不說明,太子就不喜歡于冕了。
恰恰相反,在太子看來於冕要比劉大夏品行好多了,這纔是太子要讓于冕爲太孫的老師的原因。
說來可笑,每一個一肚子壞水的人,總想給自己兒子找一個品行無暇的老師。
而今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