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棋子

她剛剛走上自己房間的樓層, 就看見一個人在敲對面的門,也許是那個背景太過於熟悉,她本能地愣在了那裡, 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也轉過身來, 兩個人便在剎那間定在了那裡, 過了一會兒, 他才用低沉的聲音對她說了一句:“我找你有事——”。

她打開房門的時候,他幾乎是不分由說地進了她的房間。

進了房間,她放下手裡東西, 默默地看着他。

顧粵非看起來有些憔悴,或許是他的夜生活過於豐富了, 她在心裡惡毒地想。他似乎在沉思着什麼, 踱步在窗前停下, 看着她沉吟了半天,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來正準備點上, 她卻忽然說話了:“別在這裡吸菸,我不喜歡煙味,”

他愣了一下,臉上有幾分詫異,她卻倔強地看着他, 眼裡隱隱有幾分怒意。

他想了想, 動了動嘴脣似乎是想笑, 最後卻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收起手上的煙。

她原本是生氣的, 因爲上次在北海時他冷漠的告別也是因爲他今天如此堂而皇之地進入她的房間,但不知爲什麼這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卻讓她心裡驀地一跳, 羅七的臉忽然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裡,那種罪惡感再一次不期而至,她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簾。

“你父親——徐福鑫是不是來找過你?”他忽然問道。

他的話雖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她心裡仍有微微的失望,在他心裡她永遠是顆棋子而不是一個女人。

“是,”她點頭,眼神忽然又變得嘲諷起來,她想他應該知道所有的事情的,只不過他不像徐福鑫那樣選擇告訴她。

“他跟你怎麼說的?”他皺着眉頭問道,口氣竟然變得有些嚴厲。

她忽地笑了起來,歪着頭看他,眼裡全是諷刺:“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你是誰?我和我父親的談話爲什麼要告訴你?”

很顯然,這一連串的反問讓顧粵非有些應暇不及,他愕然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才很剋制地說道:“你父親前段時間在昌雲的一張鉅額欠款單上籤了名,物證人證都有,他現在有很大的麻煩,你不知道嗎?”,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但我不想讓你捲進去!”

她哼了一聲,冷笑着說:“我父親有麻煩了?不管你是想幫他還是想害他好像都不需要來找我吧!?你不想讓我捲進去,哈哈……我謝謝你了,你不想讓我捲進去現在就不應該來找我!”

“彩雲,我知道上次在北海我做得有些過分,但當時……總之這件事,你最好不要摻合進來,再說了,你也幫不上多大的忙……”,他的話欲言又止,但卻足以讓她變得更加憤怒。

“我知道,我不過是你們手上的一顆棋子而已……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徐福鑫認了我這個女兒,讓我和你結婚……然後你又和我離婚……,這些,都是你們算計好了的吧?現在,他又有新的任務給我了,所以纔會來找我……呵呵,你呢,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也有什麼新的任務交給我?”她的聲音由憤怒慢慢地轉成低沉,眼淚落了下來,她低下頭去,哽咽着說道:“他讓我去找羅七,你是不是也想讓我去找羅七?”

她的話讓他的身子一震,“徐福鑫……讓你去找羅七?”

曾彩雲忽地擡頭,滿含淚珠的眼睛裡卻發出奇異的光,“這……不就是我最後的用途嗎?顧粵非?你和他都覺得我……”

“你在說什麼?!”他擡手抓緊她的手腕厲聲打斷她的話,“我一直叫你離那個羅七遠一點,你爲什麼不聽我的?你爲什麼不聽?”

“是啊,我爲什麼不聽?我爲什麼不離羅七遠一點,爲什麼,爲什麼……”,她喃喃自語,聲音卻悽楚無比,眼淚如雨而下,身子也跟着顫抖起來。

顧粵非緊緊地盯着她,良久才長長地嘆了一聲,把她攬進懷裡,她想推開他,卻被他大力地制止住,她伸出手一拳拳地擊在他胸上,他不爲所動任她發泄着,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他懷裡大哭了起來。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閉着眼睛一直重複着這兩句話。

顧粵非不說話,只是輕輕地撫着她的頭髮,她忽然擡起頭,定定地看着他,眼睛裡有一種他不熟悉的狂亂,他的手仍舊放在她的鬢角,跟着她驀地笑了起來,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嘴邊,沒有任何遲疑便一口咬了下去,一切都發生得極快,他甚至來不及反應,悶哼一聲生生地承受這一陣鑽心的疼痛。

手腕上頓時便有清晰的牙印,中間的地方還有細微的滲血,她仍舊拿着他的手,細細地看了半晌,臉上卻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你來晚了,顧粵非——”,她輕輕地說。

“什麼意思?”他強自壓下心底巨大的不安。

她依舊靠在她懷裡,凝眸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她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臉上輕輕啄了一口,並隨之在他耳邊輕輕低語了一句。

“我和羅七上過牀了……”。

說完這句話,她便推開他,隔着半步的距離看着他,臉上隱約有悽楚的微笑。

“你……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眨了一下眼睛,有晶瑩的光在那裡閃爍,“我說得很清楚了——顧粵非,和你偷過情的女人也和羅七偷情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臉上一片慘白,過了好久,才喑啞地說:“不管如何,我還是不希望你這個時候摻合進來,等……等這件事完了之後,你再去找他也不遲。”

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你讓我去找他,哈哈,你讓我去找他,早一點遲一點又有什麼區別?也許我早一天去我還會發揮更好的作用呢!”她笑得眼淚幾乎掉下來,“早一點去羅七也會高興一點,他對我也挺不錯的……至少他在跟我上牀以後還認得我是誰……”。

“夠了!”他大聲打斷她的話,“這件事不像你想像中那麼簡單……,彩雲,我知道,從前有許多事情我做得不對,但我並沒有料想到是現在這個局面,我不想傷害你,從來都不想……不管你相不相信……”,他的聲音因爲痛苦越來越低沉,“我曾經想勸過你父親,但他非常固執,這一點上你們父女倒是非常相像……現在的我已經今非昔比,在H城的活動能力有限,我幫不上他什麼忙,那個姓段的本來就不是個好人,從你父親踏入H城以來他便開始設套了,你父親沒看出來,我也沒有看出來……還有那個沈墨,他爲什麼開始答應幫你父親後來又變了,其中有很多原因,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某些事情……總之這件事比我們想像中要複雜許多,根本不是我們能夠左右得了的,我到現在也只是估摸出其中的一些緣由,你摻合進來……未必真能幫上你父親,說不定還會生出更多的事情來……”

停了停,他定定地看着她,眼底裡全是濃厚的漆黑,不知過了多久,他閉了閉眼睛,又說道:“至於你和羅七,等這件事完了之後,如果你還是覺得他很好……還要和他在一起——我也會祝福你們的!”

說完這話,他將頭轉開,讓自己紊亂的呼吸平靜下來,接着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放在了桌上,“你先把這些錢交給徐福鑫,讓他跟姓段的說一下,讓他把追款的事稍緩一下,我哥過段時間會來這裡,到時也許還有辦法。”說完,便轉身往房外走去。

房門打開的時候,他又轉頭回來,深深地看她,“請你記得我的話,暫時不要去找羅七。”

門被輕輕地關上,他的腳步聲也漸行漸遠,最後她什麼都聽不到,房間裡只剩下也一個人的呼吸聲。

她一個人站在那裡,許久之後,雙腿幾乎快要失去支撐的力氣,於是她蹲了下來,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下,腦子裡是一片混亂。

徐福鑫讓她去找羅七,顧粵非卻讓她不要去。兩個對她而言貌似無關緊要的男人卻在同一時間讓她的人生彷彿一下子陷入了兩難之境,而她甚至還弄不清其中的原因。

在隱隱約約之間,心裡面似乎又偏執地認爲顧粵非絕不會坑害自己。

她決定靜觀其變。

她把顧粵非留下來的差不多兩百萬元的支票如數給了徐福鑫,又從自己塵封未動的存款裡取了一大半交給了他。徐福鑫如獲至寶地拿過了錢,想起在A城的陸文靜,他幾乎老淚縱橫。

“彩雲,我以前……唉,真是對不起你,以前的事……”,徐福鑫半是愧疚半是傷感地說道。

她搖搖頭,不管徐福鑫心裡面到底是如何想的,面前這個年邁的男人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她能夠做的一定會盡力去做。

她把顧粵非的話如數告訴了徐福鑫,他點頭想了一下,答應去找段崇文。